下午三點一刻,京城火車站 喬望北出車站的時候,沒看到自己兒子,反而見到了傅沉,神色略微古怪,“西延那小子呢?”
“他有點事,所以讓我來接您。”傅沉對他態度素來恭順。
外面寒風在途,風塵漫天,吸一口冷氣,人的骨頭縫兒都要松動幾分,這喬望北居然還穿著輕薄的棉衣,襯得身子越發蒼勁精瘦。
整個人透著股精明干練。
“他能有什么事啊?”喬望北哪里知道,自己兒子此時正在被嚴訓逼供中。
傅沉笑而不語。
“設計展的事情真的都完全解決了?”喬望北是接到電話才知道這個消息。
“嗯。”
“那就好,你說現在這人心哦,大大的壞。”喬望北衣著單薄,卻不覺得冷,腰桿挺得筆直。
任憑寒意料峭,風骨依舊。
“蕓姨他們和湯先生,都在我家里,您也先過去吧。”
“嗯。”喬望北對傅沉一開始自是不滿的。
畢竟以為認識了一個忘年交,原來都是別有用心,但時間久了,他和宋風晚感情穩定,自己總給人甩臉子,也說不過去。
對他好了,他以后也會對晚晚好。
而且傅沉與他確實有許多話題可聊,兩人一路到云錦首府,期間氣氛倒也融洽。
他進屋的時候,小嚴先森正在捏傅心漢的玩具——尖叫雞,弄得一屋子都是唧唧吵吵的聲音。
所有人都坐在屋里,湯望津正在削蘋果,動作極其緩慢,瞧著喬望北進屋,撩著眼皮,正眼都沒看他。
指尖暗暗用力,恨不能活剮了某個小崽子。
當年師傅怎么被抽死這壞小子。
“爸。”“師叔。”喬西延和湯景瓷同時起身,神色均有些難堪。
“怎么啦?都坐在這里干嘛?”喬望北不知所以,還逗弄了兩下小嚴先森,“小遲啊,想舅舅沒?”
小嚴先森抓著尖叫雞,沖他一個勁兒笑。
“小遲該換尿布了。”喬艾蕓抱著兒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喬望北正低頭在自己包裹里翻找東西,摸出一個盒子遞給湯望津,“二師兄,恭喜你回國舉行展出,這是給你的禮物。”
湯望津看了眼墨綠色的盒子,冷哼一聲。
喬望北莫名其妙。
這平白無故的,發什么邪火?自己做什么招惹他了?
他看了眼嚴望川,他端坐著,神情寡淡得好似什么都不知情一般。
之前因為傅沉的事情,吃了虧,嚴望川是不打算摻和這種事了,任憑此時風吹雨打,也是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然后就聽到湯望津幽幽說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二師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喬望北就是再遲鈍,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你兒子有樣學樣,好的不學,學你去偷媳婦兒。”湯望津輕哼。
喬望北看向自己兒子,“西延,你處對象了?”
喬西延清了下嗓子,算是默認了。
“我早就和你說了,你年紀不小了,你表妹都談戀愛了,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怎么不早和我說?”
“談多久了啊。”
喬西延壓著聲音,“幾個月了。”
“這是好事的,誰家閨女?人怎么樣?發展到哪一步了?”
喬望北還顯得有些亢奮。
“我閨女!”湯望津怒斥一聲,手中的蘋果被他攔腰切斷。
喬望北之前還樂呵呵的,此時一聽這話,目光在對面兩人身上來回逡巡,最后又落到了湯望津臉上,似乎一時沒回過味兒。
那雙精神矍鑠的眸子,犀利卻又迷茫。
“你看我做什么,看著你的好兒子!”湯望津冷哼,拿著水果刀,不停戳著蘋果。
那模樣,幼稚又可笑。
喬望北一臉懵逼。
“爸,二師伯,原本我們是想等感情穩定再和你們說的,但是今天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沒有提前通知你們,是我考慮不周全。”喬西延素來直接果決,把所有責任都扛下了。
“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
湯景瓷剛想開口,就被喬西延扯住了胳膊。
“噯,你倆干嘛呢,給我分開坐,靠那么近,拉拉扯扯的,把我當死人啊。”湯望津一刀子狠狠戳在蘋果屁股上。
就好似這蘋果就是喬西延一樣,一個勁兒狠戳,眼睛還死死盯著他,帶著股狠勁兒。
宋風晚坐在不遠處擼著貓,看得心頭一跳。
這蘋果也是夠倒霉的,居然落到她師伯手里,屁股都被戳爛了。
其實喬西延若是做女婿,無論是性格能力,自然是無可挑剔,雖然沒有在一起生活,在脾氣秉性也有所了解,湯景瓷以后真的嫁到了喬家,也吃不了虧。
而且知根知底,怎么看這門親事都是不錯的。
但是這般遮掩隱瞞,湯望津心底肯定不是滋味兒。
悄無聲息就把自己閨女給拐走了,這算怎么回事啊。
傅沉緊挨著宋風晚坐下,低頭給她剝了個橘子。
“我感覺這氣氛不大對啊。”宋風晚有些焦心,湯望津在這三個師兄弟中,輩分最高,說話自然一言九鼎,他此時發脾氣,氣氛就有些凝重了。
“怕什么,你舅舅和不是嚴先生,腦子精著呢。”
傅沉將橘子遞給她,宋風晚還沒吃到,年年就伸著腦袋,喵嗚得舔了一口。
他可清楚的記得,當年宋敬仁的事情爆發出來,喬望北從吳蘇過來,可不是興師問罪那么簡單,各方施壓,腦子比嚴望川活絡多了。
就連當年京家出面,怕也和喬望北有干系。
果不其然,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只聽得“嘭——”一聲。
喬望北將手中的盒子擲在茶幾上,一記悶響,驚得眾人心頭無不為之一跳。
湯望津握著刀,還猝然一抖。
這小子一驚一乍,搞什么飛機。
緊接著,某人開始發作了。
“喬西延,你小子知道自己在干嘛嗎?小瓷可是你師妹,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專挑身邊的草下嘴?”
“我承認,小瓷是優秀,你倆就是在一起了,怎么能悶聲不響瞞著我們所有人啊!”
喬望北先把自己給摘干凈了,然后厲聲斥責。
“既然談戀愛了,就大大方方承認,也不會搞出后面這些幺蛾子,你看小瓷被人說成什么樣了?”
“你這混小子,我從小教你的東西,你都聽哪兒去了!”
喬望北是指著自己兒子的鼻子,破口大罵他不負責,不像個男人,沒擔當。
這話聽得湯望津十分舒服。
他就是心里憋著一口氣,就這么一個閨女,寶貝得緊,突然就成了別人家的,他沒直接宰了喬西延,真的是給師傅他老人家面子。
換做旁人…
先打爆他的狗頭再說。
“喬西延,你自己說,你們這么瞞著我們,難不成是想玩玩就算了?所以不敢提?”喬望北生得精瘦,此時疾聲厲色,倒把湯景瓷給嚇得不輕。
她自己父親就不同意兩人在一起,要是喬望北也不同意,那他們這條路就難走了。
喬西延搖頭,“不是,我是認真的。”
“既然是認真的,就要拿出男人的擔當來!”
“我知 道。”
“說吧,你準備什么時候和小瓷把婚事定下來?”
湯望津正聽得舒心,陡然聽到把婚事訂了,當即臉都黑透了。
怎么扯到這個了。
“我希望越快越好,不過這需要看二師伯和小瓷的意思,我都可以。”喬西延態度還是很端正的。
喬望北干巴巴笑著,看著湯望津,“師兄,這個結果你還滿意?”
“喬望北,你們父子倆唱雙簧呢,挖坑給我跳呢,怎么就扯到確定婚事了?”湯望津又不是傻子,登時臉色青白交織。
“師兄,事情都這樣了,我們家愿意負責,您還不滿意,那您自己說,到底要怎么樣?”
湯望津被問得語塞。
事情都發展到這一步了,他還能如何啊?
這人都被拐上床了,他還能做什么,除卻擺擺臉色,發發邪火,也是沒辦法啊,心底慪火得很。
自己養大的閨女,心底在想什么,他比誰都清楚,湯景瓷怕是真心喜歡這小子。
棒打鴛鴦惹人嫌這種事,他不愿意做。
在國外這么久,他思想作風都很開放,心底清楚,女兒喜歡比什么都重要,但只要想到,兩人在他眼皮底下,這般偷情,他心底就很不舒服。
膽子太大。
“師兄,西延這小子做得確實不對,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是難辭其咎…”
“遺傳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想當年,我也是這么討到老婆的。”
喬望北笑得很坦蕩,他喜歡自己妻子,追她的時候,別說臉面這種東西,就是她想要自己的心,他都能撕給她。
“西延他媽過世得早,我對他疏于管教,平時照顧得也不夠多,所以他性子難免輕狂些。”
“小時候就比較野,我那時候脾氣也燥,動不動就打他,所以我們父子倆不怎么親近,他有事也不會和我說。”
“這個確實不是小事,他做事欠妥,沒提前和你打招呼,我也有責任。”
喬望北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宋風晚低頭嚼著橘子,滿嘴苦澀。
舅舅在她心底,一直都是高大精干的形象,從不會像現在這般,將自己的心剖開給別人看。
一個孤傲的野狼,忽然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任誰聽著心底都酸酸的。
湯望津和他畢竟是師兄弟,如兄似父的關系。
聽到這話,這心底酸得不行。
原來自家師弟,表面堅強,內心還有如此脆弱敏感的一面,當時心就軟了。
“望北,你別說這話,我都能理解。”
“是我沒教育好他,兒子犯錯,我這個做父親的,應該被責罰,你要打要罵,沖我來就行。”
“瞧你這話說的,不是打我的臉嘛,我們兄弟是什么關系啊,當年要不是師傅栽培,哪兒有我的今天啊。”
“但西延確實做得不對。”
“他倆也不是有心的,他們感情不穩定,想先瞞著我們,我都能理解的。”湯望津拉著他做到自己身邊。
“望北啊,都這么多年了,你也別總是活在過去里,這人啊,都要往前看。”
“西延都三十了,無論是模樣還是品性能力,都是萬里挑一,已經很出色了,所以啊,你也別多想,能把孩子培養成這樣,已經很好了。”
這畫風忽然一轉。
變成湯望津安慰他了。
宋風晚還想著自己舅媽的事,覺著舅舅這些年過得實在不容易,就感覺傅沉稍微靠近自己。
他氣息潮熱,一身的檀香味。
“你舅舅是硬的不行,來軟的,為了你表哥的婚事,也是煞費苦心了。”
“嗯?”宋風晚狐疑。
此時才有些回過味兒。
這原本是針對湯景瓷和喬西延的批斗大會啊,怎么生生變成,安慰喬望北了?
“師兄,這兩個孩子的婚事,你不同意,我也能理解,西延有錯在先,不過他們要是互相喜歡,我也希望你給他們一次機會。”
“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別逼他們。”
“我這個做父親的,真的是不稱職啊。”
湯望津是心疼自己師弟的,剛才心就軟了,更別提此時此刻。
當即滿口答應,“我知道,給他們機會,不過以后如何發展,還得看他們個人造化。”
“這個我知道,我就是想起這么多年吧,也覺得心里苦啊。”
“苦什么啊,回頭我請你喝一杯,你就是把自己繃太緊,需要適當放松一下。”
喬艾蕓就是給兒子換個尿布的功夫。
剛才還聽兩人,劍拔弩張,一副要兵戎相見的模樣,怎么此時勾肩搭背,摟抱在一起,還約著去喝老酒?
情況變化得很快啊。
湯景瓷趁著傅沉不注意,偷偷朝喬西延身邊靠了靠。
“姜還是老的辣,師叔也是蠻厲害的。”
喬西延摸了摸鼻子,他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父親…
居然是個戲精。
軟硬兼施,愣是把湯望津的專注重點給搞混了。
糊里糊涂的就掉進了他的坑里。
嚴望川一家,晚上要去傅家老宅吃飯,湯望津則和段林白打了電話,問他京城冬天有什么好的去處。
然后就把喬西延和湯景瓷給扔了,與喬望北兩人,勾肩搭背的,去汗蒸桑拿,后來還吃了火鍋,喝了黃酒。
喬西延和湯景瓷去火鍋店接他們的時候,兩人還抱著酒杯吐槽。
提及自己過世的妻子,喬望北眼眶還有些泛紅,再追憶喬老,師兄弟二人就差抱頭痛哭了。
這讓兩人有些尷尬,就差偽裝成不認識他們了。
段林白幫忙訂了酒店,喬西延將兩人挨個扶回屋子,當他將自己父親安頓好的時候,幫他脫了外衣鞋子,蓋了被子,準備給他擰個毛巾擦汗。
待他從洗手間出來時,喬望北依靠在床頭,正盯著手機發呆。
“爸,沒喝醉?”
“京城這天太冷了,涼風一吹,再大的酒勁兒也回過味兒了。”
喬西延將毛巾遞給他,余光瞥見他的手機屏幕。
那是母親的的照片。
“西延啊,小瓷這孩子不錯,喜歡人家,就好好對她,一心一意,踏踏實實過日子,我這以后見了你母親,也算有個交代。”
“我這大半輩子,說孤苦吧,也不苦,和你媽認識一場,還有你這么個兒子,這輩子也值了。”
“就是擔心,我走了,喬家就剩你一個,怪冷清的。”
喬望北喝了點酒,加上兒子戀愛,忽然變得很感性,這話聽得喬西延心底都酸酸的。
“西延啊…”
“嗯?”
“總算有人肯要你了,我多擔心你娶不到媳婦兒啊,聽說現在國內幾千萬男人會打光棍,你說小瓷這丫頭,長得挺機靈的,眼神怎么不大好啊。”
喬西延方才還非常感性,此時只想將擰好的毛巾,甩在他臉上。
更新開始啦 舅舅還是非常給力的,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反正總有一條適合湯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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