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信做完手術沒有多久之后就又發了熱,曹恬靜心里害怕,就把李玲瓏叫到了重病監護室里。
蘇明賢路上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到現在都沒來,蘇綿坐在休息室無聊就出去散步。
醫院的前院,有不少出來散步的病人,身邊跟著家屬陪同。
蘇綿沒往人多的地方走,繞開了人群,沒走幾步就看見不遠處坐在長椅上說話的兩個人。
那個骨折了的是宋梅灼,身邊坐著個呆呆愣愣的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樣子。
蘇綿大致掃了眼,宋梅灼只傷了胳膊,身上沒什么大礙,正想著要不晚上拿靈液給他熬個骨頭湯讓李玲瓏偷摸給他換到晚飯里,就聽見宋梅灼問身邊的小姑娘:“見過月亮嗎?”
坐在木椅子上的小姑娘,生的極好,一張小臉瓷白,眸色深黑,穿了套寬松的衫子,短發,小腿在空中晃蕩,看上去像是團糯米糕。
聽見宋梅灼的話,她像是堪堪回神,捏著手上的小餅干,遲疑的點了點頭:“月亮,好看。”
然后蘇綿就看見宋梅灼笑了一下,眼里閃過狡黠的光芒,他繼續問:“那白天的月亮呢?見過嗎?”
“沒。”小姑娘說著,又從口袋里翻出來一塊餅干,這應該是最后一塊了,蘇綿見她翻完還拍了拍小口袋,把原本鼓鼓的口袋拍的很平。
宋梅灼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伸手抓住了小姑娘意欲進食的手腕,視線緩緩放在了她的小餅干上,“這樣,你把餅干給我,我給你變個月亮?”
小姑娘很猶豫,又想要月亮,又想要餅干,“不給,行不行?”
她話說的很慢,細看下,才能瞧到她手背上的針眼,應當是經常打針的緣故,她整個手背都是青腫的。
這是個病人,蘇綿心里有了個大概。
宋梅灼意味深長地搖頭:“不行呢,你要是不想看月亮,我就走了?”
他作勢要起身,其實腿都沒往前邁,余光也只盯著身邊的小姑娘,原本還呆愣愣的小姑娘急忙抬手去扯宋梅灼的袖子。
有了臺階,宋梅灼就著小雞啄米地力道坐了回去,眉眼盈盈處帶著幾分笑意,“真的不想看白天的月亮?”
“想。”小姑娘猶豫再三,手上的力道放輕,掙扎著把小餅干遞到了宋梅灼手邊,“吶,要月亮。”
頓了頓,小姑娘繼續道:“變完了,還回來。”
宋梅灼拿到小餅干,蘇綿心里冷不防就生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年就把餅干放在嘴邊,堂而皇之的咬了一口,剩下一半,勉強算是月牙的形狀,被他用手舉在半空,正對著太陽的方向:“看吧,月亮。”
蘇綿:“…”
瞎了。
約么著小姑娘也是同一個心態,不可置信的張著嘴看向宋梅灼:“月亮?”
“對,月亮。”宋梅灼靠在椅背上,雙腿自然交疊,眼尾下方有一處刮傷,細碎的陽光透過他舉起來遮陽的手灑下,襯得整個人越發的野性。
宋梅灼騙了一個這么小的孩子,好在這孩子也是個好脾氣的,沒哭,也沒鬧,過了辦事,接受了事實,煞有其事地點頭:“那可以把月亮還回來了嗎?”
宋梅灼收手,點頭。
蘇綿想著,他還是有點良知的。
姑且算是個人吧。
奶白色的餅干很薄,上面撒了一層黑芝麻,看上去都能感覺到它的酥脆。
餅干剛要遞到小姑娘手上,宋梅灼“嘖”了一聲,像是想到什么,又極快把手縮了回來,問小姑娘:“看過皮影戲嗎?就宋家戲臺子上擺著的那些。”
小姑娘盯著小餅干搖頭,看著宋梅灼顧左右而言他,急得就要上手搶小餅干。
宋梅灼先一步抬手撐住了小姑娘的額頭,任她一雙手在空中亂撲騰:“那皮影戲里面最絕的一場就是《西游記》里的天狗吞月了,我給你表演一個瞧瞧?”
恕蘇綿直言,誰家《西游記》里有天狗吞月?宋梅灼把《寶蓮燈》置于何地?
沉香要是還在,約么得把宋梅灼拉去沉塘。
被撐住腦袋的小姑娘逐漸停了攻勢,抿了抿唇:“那,那表演一下吧…”
就這么一句話,話音剛落,剩下的半塊小餅干就進了宋梅灼的肚子里。
宋梅灼拍了拍沾了餅干渣的手,小姑娘微微張嘴,“熠熠的餅干,沒惹…”
“嗯,沒了。”宋梅灼拍了拍小姑娘的額頭,無情提醒:“都沒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又想了片刻,一憋嘴,正要哭,宋梅灼不知道從哪里抓來的手帕,圈了一團塞到了她嘴里:“多大的人了,遇到這種小場面還哭哭啼啼的,你羞不羞?”
小姑娘把手帕吐出來,指著宋梅灼嚎:“熠熠的餅干,熠熠的餅干!你騙人,你騙人!”
“誰騙你了?變魔術不需要成本的?你當我是天上的神仙呢?”
“不就是塊餅干嗎?你怎么這么摳?護食是個好習慣嗎?”
“行了,今天的補習班上到這里,散會。”
宋梅灼被小傻子哭的受不住了,里外里搞得他倒不像個人了,一起身,正要原路返回,正對上一臉無語的蘇綿。
宋梅灼:“…”你聽我解釋?
宋梅灼下意識地想解釋,回過神又覺得蘇綿這種偷聽行為不道德,他直了直腰板:“綿綿妹妹,你這是正人君子的行為嗎?”
蘇綿也沒想到她能看著宋梅灼耍不要臉耍到最后一秒,還忘了離開。
蘇綿就沒接話,她身上還套了件白大褂。
宋梅灼總覺得,她看他的眼神像是神醫給癌癥患者下最后通牒的樣子,悲憫又無奈。
宋梅灼只好岔開話題:“我覺得我頭有點疼,蘇醫生,您不您有點仁心,給我扶到病房里?”
見蘇綿沒動,宋梅灼往前伸了手,“關照一下病人,是你們做醫生的職業道德吧?”
蘇綿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