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軍魂

　　讀書為了什么？是啊，讀書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前世直到千年之后的現代也沒有解決，仍有一些人篤信讀書無用論，而現在，就有一個人正眼神灼灼地看著自己，等著自己的答案。

　　江安此前也沒想到過自己在這個時代會有一日被問到這個問題，拖著腦袋左右踱步思慮，腦海中翻涌著各種想法，有前世的，有現在的，雜亂不已，毫無頭緒。

　　忽然，一句話躍入了江安的腦海。

　　如果真的有一句話可以說得清為什么讀書的話，那么一定就是這一句了。

　　江安淡然一笑，問道：“周叔，你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

　　周正臉色肅穆：“本官想知道這些儒生為什么會在這里，本官想知道為什么這些百姓愿意與這些儒生為伍，本官想知道我這泱泱天下之讀書人，高居廟堂之后都成了沽名釣譽之輩，本官想知道這讀書人，究竟還能不能成為我武國復興的希望，你是這天下讀書人的執牛耳者，小安，給我一個答案。”

　　江安看著這一刻眼眸隱約水漬的周正，肅然起敬，這真是一位為了武國打拼了一輩子的良人。

　　江安收起臉上的笑容，嚴肅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讀書的目的，大抵如是。”

　　李子明呆滯在了原地，臉上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眼神卻釋放著攝人心魄的光芒，只剩下了口中不停默念的這四句，永不停息。

　　忽然，李子明撲通一聲跪江安面前，雙眼含光，好似有淚水滑落，堅定道：“謝圣人教誨！”

　　周正可不管什么圣人不圣人的，此時已經使足了力氣拽著江安就要往皇宮里走，能說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讀書人卻要硬生生被塞進軍伍，更何況，江安已經數次證明了，他或許真的有這個能力，這種已經站在頂尖的讀書人，對于整個武國的讀書人都是影響深遠的，定能讓武國文治達到一個新的高度，這次絕不能再讓步，就算是睥睨天下的新軍也不行。

　　李子明是眾儒生的領頭，這番舉動自然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事情的起因經過片刻就傳遍了人群，能來到江安家門前賠禮道歉自是修養學識上乘之人，誰會聽不懂江安這四句話中的悲天憫人，包容天地。

　　眾人的目光火辣辣地盯在江安身上，江安卻好似沒感覺到，忙著跟周正斗智斗勇。

　　“周叔，你先松開，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啊！”

　　“哼，小安你若是還當我周正是你的長輩，就現在進宮隨我面見陛下，好好地丞相不做非得去訓練新軍，本官這就去懇請陛下恢復丞相之位，這個位置就給你留著，誰搶殺誰。”

　　“周叔，你先松開，我有話說。”

　　“你有什么話就這么著說吧，松手是不可能松手的！”

　　怎么還跟個無賴似的，這還是那個以往剛正不阿，正氣肅然的周正？

　　“我是想問周叔，我武國現今可稱文宗者，有幾位？”

　　“齊師，現在多了一個你。”

　　“我武國現今可稱軍魂者，又有誰？”

　　周正臉色一怔，猶豫了一番，說道：“不曾，便是威望最高的徐泰，離軍魂還是差了些火候。”

　　“所以現在武國文壇少了我，仍有一位宗師，但是我若是不去訓練新軍，那么這武國，將會少了軍魂。”

　　周正松開了手，把江安拉到一半，低聲道：“你說的是狼牙？”

　　江安神色少有的鄭重，解釋道：“我武國以武立國，甚至最終定武為國號，但百年來在各個原因的作用之下竟形成了重文輕武的風氣，我曾問過公爺近二十年來我武國的戰事，竟無一勝利，最好的結果才是去年抵抗女真入侵時的平局，盡管是平局，仍掏空了我武國的國庫，可見現今我武國軍隊戰力幾何，故而，我故意在不經意間向公爺透露了我有能力訓練新軍的這個消息。”

　　周正臉色一驚：“什么？你竟然是故意的，徐泰不是說你是無意間說漏了嘴。”

　　“這樣才能顯的我不是為了爭搶這份功勞。”

　　“你是怕陛下猜疑？”

　　江安點了點頭：“嗯，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周正沒好氣地看了江安一眼，說道：“陛下性情淑均，溫良恭儉，也就你會這么還留一手。”

　　江安嘿嘿一笑，溫良恭儉，你說的是大喊放下那個老農讓我來的男人？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新軍必須要設立。”

　　周正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你要讓這狼牙，成為大武軍魂？”

　　“嗯。”

　　“你知道這多難嗎？”

　　“知道，需身經百戰，由鮮血和功勛堆積而成。”

　　“你會武藝？”

　　“不會。”

　　周正忽然臉色一正，竟露出敬重的神色，問道：“為什么？”

　　江安頓了頓，忽然笑了，看了看身前的皇宮，又看了看身后正眼神灼灼看著自己的百姓和儒生。說道：“大概是為了活的有意義一些吧！”

　　“意義？”

　　“對，意義，比金子還要珍貴的東西。”

　　周正忽然幽幽一嘆，悲哀到：“你這個想法可曾秉明陛下？”

　　“不曾，怕眾人對新軍抱有的期望太高，最后夭折。”

　　周正臉色通紅，眼含熱淚，急聲道：“你可能會死，你知道嗎？你可能會死啊。”

　　“我若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周叔信嗎？”

　　“你是說你那一次大病？”

　　江安搖頭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周叔，讓我跟這些儒生說些話。”

　　“你且去吧，從明日開始，我會讓徐泰督促你練武，你得活著，小安，周叔希望你活著。”

　　江安深鞠一躬，隨后離去，來到眾儒生前。

　　“諸君，周大人已經答應會徹查昨日之事，并用自己的品格作保，周大人為官幾十年的名聲，想必諸君定然知曉，此事，我等做到了。為生民立命，說起來廣博艱難，但也是從這一件件小事堆砌起來的，現在你們坐的墊子，喝的茶水，乘的陰涼，都是為生民立命的饋贈，不論之前怎樣。不論往后怎樣，至少今日，我等確是為百姓謀了福，江某想問，感覺如何？我知道諸君現在正在品味這種感覺，那么江某請求諸位，一定要記住現在這種美妙的感覺，往后的幾年里，你們會面無數的金銀財寶，會面對滔天的權勢威壓，會面對不盡的陰謀詭計，那時候這種感覺將會是們保持初心的唯一依仗，說實話真的很難，有可能你我這條路上的同行之人會越走越少，但是我需要你們，你們身邊的百姓需要你們，陛下需要你們，這武國社稷需要你們，從今日的所作所為看來，諸位都是好樣的，各位讀書人啊，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江安，拜謝！”

　　江安說完深深鞠躬行大禮，隨后站起身來，轉身離去，本來坐著的眾人紛紛站起，自覺分開，為江安分開一條路，江安看著兩旁眼圈通紅，雙拳緊握的儒生，終于感覺自己今天這一番辛苦沒有白費，這一批人，將會是張聞之這批老臣之后武皇的忠實擁蹙，并將一生為百姓奔走。

　　“恭送圣人！”

　　李子明帶頭跪下，額頭緊緊貼在地上，眾人隨之。

　　江安頭也不回，揮了揮手就向遠處走去。

　　宮墻之上，武皇問道張聞之：“張尚書以為這些儒生如何？”

　　“可堪大用。”

　　武皇哈哈一笑，驟然一收，嚴肅道：“常英，擬旨，吏部侍郎齊遠，復尚書之位，吏部侍郎王石誣告反坐，賜死，科舉改制由禮部主導，全面推行。”

　　張聞之并未阻止，呢喃道：“陛下，開始了。”

　　“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