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便已經到了一月下旬,可應天原本已經微微轉暖的天氣,卻一下子忽然又冷了下去,第一日還好,只是天氣轉寒,溫度驟降,可緊接著第二日,天空之中卻飄起了鵝毛大雪。
其實這也并不是什么異常的事情,在我國部分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有著很大的區別,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不是小寒,也不是立冬,更加不是大雪小雪,而正是此時的大寒時節。
也正是這個時節,南方地區也最容易下雪,這場大雪雖然來得突然,但是卻并未給大明帶來什么可見的災害,百姓們也早早地便做好了準備,家中時常備著冬日的衣物、炭火和糧食。
整個應天城好像都被蓋上了一層雪白的羊毛絨被,天地之間,一片銀裝素裹,顯得分外妖嬈。
大街之上往來的行人也忽然之間少了許多,但是在街頭巷尾,卻多出了許多冒著嚴寒,在冰天雪地里頭打滾嬉戲的頑皮小猴子。
清脆單純而又透著幾分稚嫩的歡笑聲縈繞在應天府的上空,使得城中原本有些壓抑沉悶的氛圍忽然之間多出了幾分輕松寫意。
一場大雪落下,待到春暖花開之際在播下種子,等到了收獲的時節,便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可這江湖和廟堂,卻不會因為一場大雪的降臨,而消停下一時半刻,就在這場大雪落下之后的第三天,大明朝中除了鬼王虛若無之外,權勢最盛,最如日中天,在軍方之內有著絕對的號召力量的大將軍藍玉,終于帶著他手下的一眾高手,跨過了京師的城門,攪合進了京師這已經是渾濁不堪的深水之中。
說起藍玉,乃是繼徐達和常遇春之后,大明朝最能打的武將,而他本身也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而且他自身也十分爭氣,不僅武功卓絕,早早便已經踏入了宗師的境界,于行軍打仗一道之上,更有著卓絕的天賦,為驅逐韃虜,建立大明朝所立下的赫赫戰功,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一人。
這也是為何朱元璋明明心底里很清楚藍玉一直和胡淮庸有著勾結,卻始終裝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原因。
明朝初建,若沒有能夠說服眾人的證據,這藍玉是萬萬不能動的,不然整個明朝的軍隊,那些遠在邊關的將領們,便會人人自危,到時候引起兵變,那可就又會演變成一場群雄割據,天下大亂的局面!
而如今胡淮庸驟然倒臺,可是胡淮庸的另外一個身份卻完全沒有被揭露,天命教的軍師,這一點藍玉自然心知肚明,可是作為皇帝的朱元璋又豈會不知道,藍玉的心里很清楚,朱元璋其實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卻沒有說。
只因為天命教在京師之中埋下的棋子遠遠不止胡淮庸這一顆,誰也不知道,京師的這潭渾水之下,天命教在暗地里還藏著多少勢力,準備趁著如今這個絕佳的時機進行渾水摸魚。
胡淮庸死了,就相當于藍玉在應天之中的眼睛被挖掉了,而且也預示著他少了一條重要的臂膀,接下來朱元璋最有可能針對的人不是天命教,也不是魔師宮,而是他藍玉。
富貴險之中,看似危機四伏的背后,卻藏著那唯一的一線生機,向死而生,藍玉別無選擇,這是眼下他唯一能夠走的一條路。
若是繼續留在大同,那等待他的就只有來自朱元璋無窮無盡的攻勢手段,來自黑暗深淵之中的漆黑和死亡。
寬闊的街道之上,以藍玉為首一隊騎士正縱馬疾馳,朝著他在京師之中府邸而去,街道之上早有專門的人員將積雪清理干凈,雖然天空鵝毛大雪飄飛,可馬隊的速度卻沒有受到半點的干擾。
而藍玉進京的消息,也早早的第一時間便已經呈在無數勢力的桌案上,沒有任何一方會忽略掉藍玉這么一條過江的猛龍。
隨著藍玉在他的府邸之中安頓下來之后,除了去皇宮拜見過一次朱元璋之外,便開始了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男生活。
什么宴飲、交際、巴結、拉攏,似乎都與他無關,胡淮庸倒臺在前,朝堂之中自然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去和他攀關系,誰也不知道藍玉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胡淮庸!
大雪連續下了四天,終于在第五天的時候,天空開始放晴,雪后的陽光總是要比尋常的時候要燦爛的多,可空氣之中的濕冷卻比起大雪降臨之際還要更重一些。
似乎那明亮的陽光之中,發散而出的不是光和熱,而是潮濕和陰冷。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在應天府最大的碼頭之上,一艘自東面遠航而來商船靠了岸,五個衣著怪異,身披黑色斗篷的怪人走下了商船,坐上了早已經在碼頭之上等候了多時的兩輛普通的馬車,混跡在龍蛇混雜的人流之中,慢慢的駛入了金陵的城中。
駕車的人并不是藍玉手底下的人,而是輾轉了無數途徑,這才找上了城中一家不起眼的車馬行,聘請了這么兩輛馬車,可是藍玉不知道的是如今金陵城中勢力最大的情報機構早已經換成了九重樓,而這家車馬行正是九重樓下屬的一個分部。
正所謂一飲一啄,皆由天定,藍玉極力的想要掩飾這五人的行蹤,可是偏偏卻找上了九重樓的人來做這件事情,真可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聰明反被聰明誤。
以九重樓現在的情報能力,想要查明這五人的身份著實不是什么難事,不過半天的功夫,有關這五個人的所有信息,也在第一時間,被送到了虛夜月的手中。
只是信息的含量卻少的可憐:為首的是倭國一代兵家大宗水月,也是此時倭國幕府之中的首席,隨行的四人則是他手底下的四大近侍,“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這四句出自《孫子·軍爭》篇之中的話語,便是這四個近侍的名字。
僅僅由此便能看出,這個所謂的水月大宗,不僅武學修為精深莫測,對于中國文化的研究也有著一定的了解,不然也不會用這一句話來稱呼自己的近侍們。
可是除了這些基本的信息之外,關于水月此人的其他信息,卻再也都沒有半點,就連他手下的四大近侍的信息,也少的可憐。
刀法出神,修為不定,介于宗師和大宗師之間。
這便是九重樓對于水月的評價,大宗師啊,那可是大宗師,如今的江湖之中,具虛夜月所知道的,除了柳白之外,也就只有龐斑和浪翻云兩人了,其余除了諸如黑榜之上的那些高手,她爹爹鬼王虛若無,亦或者白道之中的長白派不老神仙以及少林的神僧無想,都未曾達到大宗師的境界。
就連慈航靜齋的當代傳人,素有仙子之稱的秦夢瑤,也不過是宗師修為。
雖然修為不一定能夠代表實力,可是實實在在的修為卻是將這個魚龍混雜江湖細致的分做了三六九等。
一到九流,皆屬后天之境,而跨過后天臻至先天的屏障便是先天真氣,先天真氣修的越發精純,便有望宗師,而宗師之后的大宗師,則不是一味的苦修所能達到的,需要的是無上的毅力和超凡的天賦,以及一絲絲的運氣。
至于那破碎虛空,打破凡俗的最后一著,整個江湖百年以來,也就出了一個大俠傳鷹,于萬丈高崖之上,帶著胯下的白馬,一道破碎虛空而去,通往那神秘莫測的“仙界”之中。
僅僅只是一把傳鷹留下來的鷹刀,便在江湖之中引起了無數的腥風血雨。
虛夜月的手中捏著那張記載了水月一行信息的紙條,負手立在窗前,看著窗外不斷融化著的積雪,聽著屋檐低落下來的雪水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嘴角掠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輕聲呢喃道:“現在的京都,越發的有意思了!”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好像高懸于夜幕之中的星辰一般,明滅不定的光芒在其中不停地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