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言皺起眉頭:“林公子想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孤苦無依的老人,誰能狠下心…”
“這便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缺陷。”戴著斗笠的男子將謝言打斷,“林詢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眼下需要的是立威。”
謝言又飲一口茶,不置可否的模樣。
“既然如此…不如來賭一場如何?”戴著斗笠的男子似乎被激出幾分火氣。
“賭博豈是君子所為?”
謝言卻肅然起來,剛欲開口訓斥,那戴著斗笠的男子卻已哈哈大笑兩聲:“竟忘了你是這樣的個性。”
兩人言談間望向窗外,只聽林詢聲音冷漠,淡淡響起道:“你們彼此之間有什么仇怨,與我無關。”
謝言與戴著斗笠的男子皺起了眉,探出目光,望向那華服冠冕的威嚴少年。
那少年的確有一番氣派,舉手投足間都氣勢非凡,不怒自威。
“按照律法,宣揚七國私仇,該重打五十棍,流放三年。”
新登基的少年天子聲音沒有停頓,不帶一絲感情地響起:“擾亂登基大典,罪加一等。”
“兩罪并罰,押入天牢,擇吉日斬首示眾。”
他的聲音太過冷漠了,像是什么生硬的機器。
一時間無數人嘩然,那老者嚇得瞪大眼眸,跌倒在地,無數人驚恐地倒吸一口冷氣,還有那老者的友人,有心想要救援,可感受到林詢渾身上下溢出的森冷殺機,頓時不敢再上前。
高坐在酒樓上的兩人面色同樣大變,謝言手上的茶盞墜落在地,砸出清脆的聲響。
“林公子…”他喃喃,滿臉的不可置信,竟然不管不顧地想要沖下樓去。
戴著斗笠的男子連忙將他阻攔下來:“他是天子,不可能在登基當天便收回成命,如此一來還有何威信?更何況…”
說到這里,禁不住嘆息一聲:“更何況他必須要立威,雖然手段殘忍了些,但這…但這正是他應該做的事。”
“不…不該是這樣…”謝言只是搖頭,固執地沖下樓去,他并非不通事理,只是知道這是自己必須要做的事。
他的本性就是如此,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改。
戴著斗笠的男子見狀,不由嘆息一聲,終究沒再阻攔。
“只是他如何會聽你的話?這是不能退步的時候,無論誰去勸都是枉然。”
他將酒壇中的酒水一口飲凈,傾倒了幾次,無奈地確信一滴都沒剩下的時候,才抬頭望向窗外。
而窗外,謝言已經沖到了人群中央,跪伏在地,吼得聲嘶力竭:“林公子!你為何…”
“叫我陛下。”這是林詢的聲音,聲音依舊很冷,似乎在面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陛下…”
謝言吃力地道出這兩個字,繼續道:“您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那老人便是有罪,也絕不至于一死。”
“他死或是不死,由我來定奪。”
林詢開口:“禮儀是國家大事,事關國體,在登基大殿時引發喧嘩,便是罪該萬死之罪。”
“甚至不光是他…”
林詢目光投射下來,謝言被盯得心頭發寒,似乎在被一頭猛虎注視。
“便是你…若再敢聒噪,便與那人一齊赴死罷。”
聲音中蘊含的冷漠讓謝言面色大變,他抬起頭來,目光有些驚愕:“林公子…”
不止是他,無數圍觀者也面色驟變,再度變得喧嘩起來,他們千盼萬盼的圣德天子竟然如此冷血無情,將他們心中的美好幻想粉碎。
高坐在酒樓上的斗笠男子不再飲酒,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起轎。”林詢的聲音再度響起,很冷漠,不帶一絲感情的吩咐。
負責抬轎的壯士不敢抗命,正要繼續典禮的時候,卻見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少年忽然起身,咬著牙邁步,阻擋住轎子的去路。
謝言眼神里透著決然,透著大無畏的瘋狂,雙臂張開,擋住天子的去路:“若是你當真要將那老人殺死,那便連通我一起殺掉好了!”
他抬頭,毫不畏懼地與天子對視,而后者眼眸里沒有情緒。
林詢只是平靜地點頭:“如你所愿,來人,將他拿下,一并送往天牢。”
“陛下…”守衛有些為難,碰觸到林詢冷厲的目光,才嚇得連忙領命。
就在這時,四周忽然響起無數道喧嘩聲,林詢四下環顧而去,竟是無數凡人被謝言所感染,高聲大喝起來。
“如果要殺死他們,便連我一起殺死好了!”
“我原本以為你是什么圣德天子,沒想到是如此冷血廝殺之輩!”
喧嘩聲越來越響,場中亂做一團,高臺上戴著斗笠的男子皺起眉頭。
“謝言太過莽撞了,林詢只是想要立威而已,眼下卻生出這樣的亂子。不過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屈服的,眼下屈服了,他的威信便將大大削弱,這于日后的統治不利。眼下必須要有所取舍…”
雖然心如明鏡,他還是忍不住嘆息,這著實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一幕。
就在這時,場中的喧鬧聲忽然細微起來,那是林詢在開口。
出乎戴著斗笠男子的預料,林詢竟然讓步了,少年天子的臉色有些難看,冷漠道:“既然如此,便饒過你們一次。來人,起駕!”
話音落下,先是一瞬間的沉寂,緊接著無數人歡呼雀躍,他們讓天子屈服了,獲得了偉大的勝利。
謝言也在人群之中,他被無數人簇擁,當做英雄一般歡呼,只是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他看著林詢的背影,那坐在雕龍附鳳椅子上的少年人被越抬越遠,心頭忽然有些復雜。
“我做錯了嗎?”
他有些痛苦:“我不應當這么做的…只是…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他人這樣平白死去。”
“我或許應該離開這個地方。”
“或許。”這是那位戴著斗笠男子的聲音,他看著林詢的背影,目光同樣有些幽深:“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會讓步…“
“林詢,似乎還沒有做好覺悟…”對于自己的摯友,他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