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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小校場戲劇

  韓東育和小梅兩個安頓下來后,三天的時間都窩在客棧里,實在百無聊賴。小梅嚷著要去看戲。韓東育實在拗不過,而且他自己也想去,便一起跑出來看戲。

  兩個人沒有去秦淮河,雖然韓東育很想看看秦淮的風采,可是秦淮河在南京城南,而且最美的是夜景。她們兩個女孩子白天去很是無聊,晚上去一個是怕不安全,再一個女子夜探秦淮實在也是無趣,便沒有去秦淮河。

  正好,在南京覆舟山南面的小校場就有戲可以看。小校場很大,上面唱戲的總共有六家。這里距離兩個人住宿的地方也不是太遠,兩個人不想去秦淮河,又不想去戲樓,便干脆體驗一下大眾生活,來小校場看戲。

  小校場的戲臺子搭起來本來是給士兵看戲用的,用以宣傳教育。而淮東軍、淮西軍和馬進寶的荊襄軍因為有任務,所以都沒看到。反而是白駒和姜誠的近衛軍骨干團看了全場,反響十分熱烈。

  此后,近衛軍被拉出城外的大校場整訓,戲臺子也沒拆除。李存真打算等三個軍回來后輪流去小校場看戲,特別是中下層軍官,士官和戰斗表現英勇的人員,算作一種獎勵,附帶宣傳。

  以后柳如是的部門再發展一下,可以讓戲班子組成慰問團,去淮東、淮西和襄陽巡回演出。

  現在,小教場上的戲臺子主要服務南京市民。李存真補貼了每個戲班子二百五十兩銀子,其他費用戲班子自己賺。

  小梅在韓家雖然是丫鬟的身份,可是三娘對她很好,家里邊也沒什么人欺負她,她過得很幸福。如果她爹在天有靈,知道她過得好,應該很欣慰。

  在韓家,如果想要聽戲,只管把戲班子請到家里來,想唱多久就唱多久。這種在外邊聽戲還是頭一回,是以小梅非常興奮。

  韓東育之所以來聽戲,是因為她聽客棧里面趕考的士子們說,秦淮和戲樓里面的戲來來回回就是那些,沒意思。反而是小校場上的戲特別勁爆,全是說的滿清覺羅家的秘聞。韓東育正是想要知道唱得是什么戲這才來看。

  到了小校場,小校場人山人海。小梅如同一只泥鰍,拼命地往里擠。她在前面開路,后面帶著韓東育。

  這是個露天戲臺,前面五十排是收費的,后面則分文不取。原因也非常簡單,在此時也沒有音響設備,前面五十排能夠聽見臺子上唱得什么,后面根本就是看口型。所以,后面便不再收費了。

  就算是前面也是因為座位不同收費也不相同,而且有長椅和雅座的分別。

  一開始,長椅兩個錢,雅座四個錢。但是,這戲實在太勁爆,場場爆滿,所以演了二十多天后,大長椅收費居然高達半錢銀子一場,雅座是個方桌可以容納四個人,一個人居然要一兩五的銀子。如果想要包桌,那一場就得六兩。

  小校場的六家戲班子以王家班最為出色,不僅戲子長得好,而且唱功了得,演繹到位,堪稱一絕。

  王家班有個叫做季紅杉的正旦,在北劇里多稱青衣,特別引人注目。她不僅能演青衣還能演刀馬旦。

  這還不是最絕的,王家班里有個叫花果的戲子更是美不勝收,技藝精湛,唱功了得,那身段,那氣質,一笑一顰,儼然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竟然是個男旦。

  所以王家班最是火熱,來得看客多是看“她倆”的。

  韓東育的父親韓臨東是常州首富,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個開紡織廠的資本家,她女兒按照后世的說法屬于富二代,自然是不缺錢的。

  兩個人見小校場的王家班如此火爆,便甘心情愿地買了黃牛票,二十兩銀子,王家班雅座包看三場。三場能看足一個下午。

  端茶送水的茶博士一見是兩位大爺,不敢怠慢,笑盈盈地趕快上來了瓜子、花生、糕點和茶水。韓東育和陳杏梅兩個邊吃、邊喝、邊看。

  第一場戲叫做“大玉兒情陷多爾袞”。講的其實就是電視劇里的狗血劇,大家后世耳熟能詳的布木布泰、多爾袞和皇太極的三角戀。多爾袞忍辱負重多年好不容易靠死了皇太極,自己卻沒有繼承滿清的皇位,因為大玉兒說順治是多爾袞的兒子。于是多爾袞把皇位讓給順治,自己做了攝政王。

  這場戲打破了明代南戲五折的慣例,竟然多達七折子,時長兩個半小時。出場人物豐富,還有打戲,看得十分過癮。

  第二場戲叫做“順治你是誰家郎?”這個戲說的成分就更多了。說的是,布木布泰為了能夠勸降洪承疇,便打著燈籠去了囚禁洪承疇的監獄看他,于是兩個人在監獄里面纏綿。洪承疇中了美人計,于是就投降了滿清。等到順治即位,多爾袞攝政七年死了之后,被掘墓鞭尸,原來,順治不是多爾袞的兒子,而是洪承疇之子。

  第二場戲演完,小梅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小姐…小姐…你說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都說了一百遍了,別叫我小姐。”

  此時,周圍響起了一陣叫罵聲,正好把小梅說的小姐二字給掩蓋了過去,沒有人聽到。

  小梅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原來叫罵的都是南京的市民。這些善良的、清白的老百姓見到如此不要臉的行為全都憤憤不平。

  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滿清不僅兇殘,居然還這么齷齪。全都忍不住叫罵。而且叫罵也會讓人滿足。畢竟,這會讓人覺得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心靈得到極大的滿足。

  韓東育說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說的呢,我還在納悶,怎么多爾袞死了順治去掘自己親生父親的墓,前面還奇怪。這戲編排得好,太好了,把前面的事情放在后面演,這應該叫做倒敘手法。最后一幕過去了我這才知道原來順治不是多爾袞的兒子,而是洪承疇之子。洪承疇這老漢奸那么賣命的給滿清辦事,原來那皇位上的坐的居然是他的野種!這就難怪會掘多爾袞的墓了,他認為多爾袞欺辱了自己的母親。這順治…這洪承疇都是其心不正!丑惡不堪!”

  “哎——”小梅長嘆了一口氣,“多爾袞也真是夠倒霉的,還以為順治是他兒子,自己皇位沒撈著不說,自己尸體沒保住,現成的孩子也沒有了,真是倒霉。那個老皇太極也是倒霉,自己戴了綠帽子。死了都不知道呢。”

  “他才不倒霉呢,他這叫活該,呸,活該!”旁邊桌聽見小梅替多爾袞說話,非常不高興,忍不住插嘴。

  另外一邊桌的則說道:“老子以前還給滿清交過稅銀,原來全都養了王八。我這輩子最看不上的就是狗男女。那個什么布木布泰爛貨一個,什么洪承疇,我呸,簡直就是潘金蓮和西門慶。想一想,原來在滿清治下都是聽的狗男女的教訓,聽野種的狗屁圣旨,呸,想一想都惡心,這是對我的侮辱,比剃頭還侮辱!”

  說著,第三場就開始了,叫做“順治陛下情何處?”講的是,順治看上了董鄂氏,可是董鄂氏是順治名義上的弟弟博穆博果爾的妻子。

  順治居然不要臉的就把董鄂氏叫進宮里來了,然后兩個居然茍且在了一起。董鄂氏回家后,博穆博果爾質問她干什么去了,她也不說,還跑到順治那里告了博穆博果爾的狀,導致順治訓斥了博穆博果爾,還打了這個弟弟嘴巴,最后這個襄親王被自己的“哥哥”毒殺了。

  博果爾死后,董鄂氏就進宮了,還當了皇貴妃,和順治兩個恩愛非常,到這里故事就結束了。

  這個故事,讓南京市民震撼不已,這不是像,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潘金蓮西門慶嘛,大家都是怒不可遏。就算你順治不是博穆博果爾的親哥,但是你也不能殺人奪妻吧?

  其實,這三場戲都是李存真寫的。準確的說,是他講故事,然后讓人編寫的。創作方式一如后世法國作家大仲馬。當時,還有作家問李存真他是怎么知道的。李存真卻說是自己算出來的,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求證。

  小校場戲臺子是李存真宣傳攻勢的一部分。本來是不打算收錢的。可是李茂之和陳顯祖說,如果不收錢,很多人就會認為是潑臟水,反而收錢的話能夠起到讓人信以為真。

  李存真聽了兩個人的話當場就同意了。因為,他學過心理學,懂得如何操縱別人應該操縱別人的潛意識。

  想讓一個人愛上什么,就需要讓這個人為此付出代價。

  想讓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那就得讓女人付出代價,可能是時間代價,金錢代價也可能是身體代價,總之付出的代價越大,女人就會越愛這個男人,越離不開。

  同樣的道理,想要讓一個人愛國,那就要讓這個人為這個國家做出犧牲,犧牲越大,越愛國。如果反過來,是國家為個人付出犧牲,這個人的愛國熱情恐怕會大打折扣。

  比如,后世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協約國的意大利軍隊攻打同盟國的奧匈帝國,幾次戰役全都失敗了。士兵陣亡了三十多萬人,這明顯是一個錯誤。政客們要怎么和家屬說呢?難道說,我們作了錯誤的決定,讓你們的孩子死了,很抱歉?

  當然不能這么說。只能說,你們的孩子都是為了意大利而死的,他們是民族英雄。陣亡將士的家屬也愿意聽見這樣的話,不想聽到,他們的孩子因為錯誤而白白死去。他們為意大利犧牲了兒子、丈夫、父親,為什么,因為他們和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一樣都無比熱愛意大利。正是因為這種“無私的愛”使他們無怨無悔。

  李存真讀過人類簡史知道這里面的道道。現在讓這些人花錢聽戲,正是基于這一原理。如果花錢花得越多,反而會越認為那戲是真的。

  否則,自己的錢花了,聽了一些假的東西,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接受的。這是對人潛意識的操縱,更是對人情感的操縱。

  李存真做得很成功,讓市民對滿清的厭惡上升了一個新臺階。小校場后幾天還有別的戲要上演,現在正在緊張的排練之中。目的是讓人痛恨滿清,那完全是在情緒和情感層面了。

  有“皇太極強搶蘇小小”、“神劍驚天刺多鐸”、“沖冠一怒為紅顏”、“閩安候血灑廈門海”,總之,把滿清說得壞,把滿清領導人說得壞,讓市民能夠同仇敵愾,這就是這一次宣傳的目的。

  為了提升效果,李存真學習后世美國電影拍攝續集的傳統,把故事全都編成連續劇,一個故事接著下一個故事,讓人留戀忘返。因為這個,戲班子準時掙了不少。

  “公子,你看到沒有,那王家班里的季紅杉可真好看。”在回去的路上,小梅忍不住說道。

  韓東育說:“你還不知道呢吧?那里面演董鄂妃的是個男人。”

  “啊?我咋不知道啊。”

  “你當時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忙活擦眼淚,自然沒聽到。我也是聽旁邊的人說的。”

  小梅驚呼:“哎呀!是個男的,那得多好看啊?還不得貌比潘安啊?”說罷,突然羞得滿臉通紅。

  韓東育見了,捂住嘴嗤嗤地笑。

  “哎呀,小姐,你別笑啊。”

  “小梅長大了,開始想男人了!”

  “不準說,不準說!”

  “就說,就說!”

  兩個女孩在馬車里互相撓癢癢,嬉戲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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