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六年農歷臘月二十四,李存真兵圍揚州。揚州知府劉洪謨一聽說李存真率領四萬大軍前來,竟然嚇得雙腿發抖,褲襠尿意連連。又聽說李存真威脅要截斷漕運,揚州知府劉洪謨更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揚州城中本來駐有重兵又有八旗,但是鄭成功南京之戰的時候差不多都戰死在瓜州了。后來清軍南京反攻的時候,揚州軍不少都戰死在觀音山的山溝里。達素大軍過境,又帶走了不少兵丁。如今的揚州城內僅有兩千綠營兵。雖然這兩千綠營鎧甲齊全,器械完備,但是這些人其實都是酒囊飯袋,是明朝時候遺留下來的兵爺,還有爺子爺孫,打不了仗。
清朝的多鐸消滅了南明弘光政權后,使河南綠營進駐揚州。這些河南綠營其實就是明朝時候的兵將,多次與李自成和高迎祥的起義軍作戰。滿清深知漢人甚眾,八旗兵不足敵的事實,怕明朝的舊兵將造反所以給了很好的待遇。這些綠營兵在河南的時候就慣于欺負老百姓,作威作福。到了揚州這才發現揚州是花花世界,認為揚州乃是享福的地方因此安心住了下來。揚州綠營的心思其實簡單的很,明強則反正,清強則梳辮。兩頭都能靠上,何樂而不為?弘光政權滅亡,一轉眼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揚州綠營中的很多人都已經人近中年上不了戰場了。其他娶妻生子的,就把自己的兒子孫子送進軍隊。這些與農民軍作戰的河南兵的子孫,過慣了太平日子,根本就沒上過戰場。平時舞刀弄劍還可以,若是上陣殺敵怕是百不當一。
揚州知府劉洪謨深知綠營兵的德性,長江被封鎖,如今也只能指望山東綠營入援。但是城外有李存真幾萬大軍,還有大炮,城內只有兩千綠營,動員了團勇民夫也不過一萬多人。當年揚州十日,死者八十萬之眾,揚州百姓記憶猶新。現在他越是征召團勇越是給自己留下隱患,搞不好這些團勇興許那天就把賊兵引進城里來了。
如何是好呢?揚州知府劉洪謨已經五十多歲了,居然急得直哭,哭了半個小時后,忽然有人來報說:“李存真的談判使者到了。”
“談判?”揚州知府大叫道,“難道是要我劉某人投降嗎?豈有此理,他做夢!做夢…我劉洪謨對大清忠心耿耿,對皇上忠心耿耿,要我投降,做夢!”
門子見劉洪謨大喊起來,嚇了一跳,呆在當場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師爺賈濤趕忙趕走了門子,上前安撫劉洪謨那顆躁動的心。笑著說道:“知府大人,息怒,息怒。現在正是有好事啊。”這師爺本是劉洪謨的同窗學弟,參加過幾次科舉中了秀才便再無長進。知道劉洪謨風生水起便投身門下做了師爺。由于同窗的時候就“狼狽為奸”,所以現在更是無話不談。
劉洪謨看了看賈濤,只見這位師爺一如既往地笑容可掬,餅子臉上鑲嵌了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珠子,兩撇小胡子搭理得整整齊齊,雖然身著布衣手中的折扇卻出自名家之手,難怪他愛不釋手,這臘月天里也攥得緊緊地。
“賈先生,揚州被圍怎么還是好事呢?”劉洪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賈濤輕笑了兩聲,指了指門口的仆人和丫鬟。劉洪謨會意,擺了擺手,仆人和丫鬟便全都退了下去。
賈濤便說道:“大人,依學生愚見這正是好時機,正好成就大人不世之功。”
“哦?此話怎講?”
賈濤說道:“大人,學生以為李存真乃是一個盜寇,和鄭成功、李定國、張煌言這些人完全不同。他從來不打明軍旗號,只是打自己的旗號,可以看出他和偽明不是一條心。興許是怕剃發或者是不服管所以這才興兵作亂。我觀此人,很像是鄭芝龍。鄭芝龍在前明那會可是耀武揚威,在明廷那里也是聽詔不聽宣,就過自己的日子,這李存真很像是鄭芝龍。大人坐鎮揚州,此前的積怨不是大人促成,李存真也不是想要光復明廷,所以說我們和他沒有不共戴天之仇,凡事都是可以談的,他這不就派來使者了嗎?我看,即便使者說出投降二字來也是虛張聲勢,嚇唬人,目的其實還是勒索金銀布帛。”
“此話當真?”劉洪謨瞪大眼睛問道。
“學生以為八九不離十。”賈濤繼續說道,“如果李存真存心光復明廷,怎么會放著揚州寶地不取卻要取金銀布帛?他若果真勒索金錢,那就是盜寇,區區盜寇不日可滅。如今賊兵勢大,大人完全可以答應他。”
劉洪謨瞪著眼睛,傻傻地說道:“本官豈可如此?本官乃是揚州知府,保境安民乃是本官的責任,其勒索金銀布帛如何能答應?”
賈濤笑著說道:“大人所言極是。保境安民正是大人本分,可是大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李存真惱羞成怒,這仗打起來,得死多少人,得花多少錢?如今只是花點錢就能讓李賊退兵,豈不是上上之策?若是刀兵相見,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兵法云: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為朝廷計,為百姓計,若是能舍得些金銀便叫李存真退兵可是上策啊,大人三思。”
劉洪謨聞言,不再做聲。
賈濤繼續說道:“李存真橫行江南,梁化鳳全軍覆沒,從東到西,攻破了多少州府?偏偏到大人這里卻碰了壁,這說明什么?這不正說明大人有勇有謀,獨守危城?智謀勇略都在梁化鳳之上。朝廷聞之,陛下聞言定然龍心大悅。”
幾句話說的劉洪謨心花怒放,轉而又問道:“若是李存真獅子大開口又當如何?”
賈濤說道:“李存真是個海匪,能有多大胃口?怕是這輩子沒見過多少錢。即便是獅子大開口又能如何?揚州城中富戶甚多,讓他們助餉豈不容易?”
劉洪謨心事重重地說道:“若是這些人都當了鐵公雞如何是好?”
賈濤一臉奸笑,說道:“大人挑幾個富戶抄家立威,就說這些富戶勾結李存真打算里應外合。這么一來錢也有了,威也立了,再往后誰還敢忤逆大人?”
“可是,本官若是這么做了,被朝廷知曉豈不弄巧成拙?”
賈濤說道:“朝廷怎會知曉?就算是有人告到朝廷去了,大人已經把這些人當成李賊同黨鏟除了,死無對證,如何查去?再說,大人獨守危城,面對賊兵十萬,保住了揚州,此乃大功一件。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即便就是知道大人把富戶說成是李賊同黨給宰了也不會把大人怎么樣的。只會認為大人關鍵時刻心系朝廷,為了籌集義兵的餉銀而宰殺富戶,朝廷怎么會怪罪大人?只會認為大人當機立斷,手段驚人。這些富戶有什么要緊,他們不過就是朝廷養的豬。是人哪里有不愛豬的?給豬吃給豬住,怕豬冷怕豬病,但是豬也要回報主子的一片心嘛,主人一旦需要他們就應該有所貢獻。現在這些富戶過的是什么日子?錦衣玉食,亭臺樓閣,聽戲品曲,其樂無窮。這些不是他們自己賺的,這些可都是朝廷給的,皇上的恩賜。現在朝廷想讓他們出點力,就是拔幾根毛來助餉這群豬都不樂意,那怎么辦,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殺豬了。況且,大人殺豬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朝廷,朝廷會為難大人嗎?這點道理朝廷怎么會不知道,大人的忠義朝廷心知肚明,絕不會為了幾個富戶就跟大人你這位守住揚州的英雄為難的。”
賈濤的幾句話使劉洪謨豁然開朗,劉洪謨當機立斷,擺開官腔大喊道:“叫使者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