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回憶(上)父母

　　冬天太陽總是落得很快，僅是六點多的一點時間，月亮就已經高懸天空，灑下一絲絲冷光。

　　王業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層層的壞皮從手臂上脫落下去，看起來身體已經漸漸地好轉了起來。

　　雷電的威力與隕石相比，并沒有什么實質上的差距，如果硬要細分，或許只能說雷電的攻擊是溫水煮青蛙層層遞進，而隕石則是一次性爆發。

　　王業閉著眼睛，眉頭開始慢慢地擰到一起。

　　身體的疲憊、精神的疲憊使得他陷入了困倦的夢境之中。

　　他在做夢，在做有關于過去的夢。

　　十五年前，王業十歲。

　　小王業三歲的弟弟正在嚎啕大哭，王業的母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安慰著弟弟。

　　王業站在病床前，臉上非常平靜。

　　“小頁啊——”王業的生父躺在病床上，他的臉色在王業的眼中仿佛和病床上的被子一樣蒼白，他嘴角無力，一只手抓著小王業的手“爹一直沒好好和你們聊聊，你怪我嗎？”

　　小王業搖了搖頭。

　　王父勉強地扯起了一絲微笑，他慢慢地挪動著手，一邊對王業說：“你出生那天，我請了醫生做了專門的檢查，當我知道你完全沒有任何疾病的時候，我簡直要興奮瘋了。”

　　“醫生說，在我們這條基因上，遺傳心臟病是偏隱性，而你媽則是陽性。我聽不太懂，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一定會是健健康康的、無病無痛的...”

　　王業點了點頭。

“你一直都很聰明，比別人家的孩子更加成熟一些。”他的嘴唇顫抖，手下意識地顛動起來，血色流失的特別厲害，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體狀況極為糟糕　　“你現在，是想以后成為一個醫生嗎？”

　　小王業嘴角輕抿，隨后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得出話。

　　“我給你取名頁...你弟弟取名翻...我希望，你倆就像是翻過去的書頁一樣，能夠把過去的一切全部拋下。

　　不要把我的事情記在心里，不要回憶有關我的事情。

　　小頁，我希望...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去...喜歡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不是...因為我的事....一門心思地投身自己根本不喜歡的東西里。”

　　他說話開始斷斷續續了起來。

　　小王業咽了一下口水，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隨著一聲聲滴滴的聲音，王業自此再也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了。

　　之后的一年里，王業一家都陷入了持續的沉默之中。

　　王家的家庭情況還算不錯，雖然頂梁柱已然逝去，但留下的基業卻也足夠母子三人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可隨著時間的流逝，王業還是發現家里的情況越來越糟。

　　并非是經濟問題，而是因為王業母親的情況越來越差。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會莫名地起身到窗臺、廁所里流淚，再過了一段時間之后甚至偶爾會一個人自言自語，精神狀況愈發糟糕，甚至就連弟弟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小王業當時思考了一下，偷偷一個人找到母親，勸她改弦更張、干脆改嫁算了。

　　初時剛聽，母親憤怒地教訓了一頓小王業，但他并不生氣、也沒有太過難受。

　　至少母親會生氣，能夠改變也算是好事。

　　再一年，王業的母親嫁給了一家私人藥店的店長，又一年，生下了王業的第二個弟弟。

　　王業眉頭擰的更緊，甚至有些蘇醒的跡象。

　　王業的繼父姓江，忠厚老實、和藹可親，因為和王業的母親有著差不多的經歷與人生，在一次交友活動上互相認識了對方。

　　兩人一人喪夫、一人喪妻，交談之下，又深感對方與自己興致相投，沒過多久就互有好感，逐漸熟絡起來甚至開始互相開對方玩笑。

　　漸漸地，小王業發現母親不再自言自語，抹眼淚的情況也是越來越少，這才逐漸放下心來，安心自己的學業。

　　兩家結婚時，王業見到了自己的姐姐，一個看起來很不著調，打扮的五顏六色，抹著油亮黑色指甲油的女孩。

　　王翻當時有些緊張，支支吾吾地沒敢向這個看起來怪怪的卻也很漂亮的小姐姐問好，王業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面無表情地沖著江泉兒點了一下頭，說了一聲“姐姐好”。

　　小姑娘很高興，尤其是在聽到王翻也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姐姐后，更是熱情的不得了。

　　她把小王業的表情當成了小鬼的臭屁，對小王翻的反應更覺得有趣、真實，對他異常熱情。

　　王業自然不會在乎這一點點的差別對待，也不會因為差別對待就有什么不一樣的反應。

　　王業的第二個弟弟叫江遠，他的降生，讓這個重組的家庭變得更加契合、更加完美、更加幸福——

　　直到有一天。

　　王業的母親，也走了。

　　她的走，非常突然，突然到王業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在她離去的前一天，她笑得非常開心，樂呵呵地陪著江遠玩著皮球，已經十六歲的王業當時正在一個人讀著科普書籍，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沒有任何的區別。

　　王業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時候離去的，只是在繼父從繁忙的夜班回家之后的一聲悲痛欲絕的尖叫聲中，才知道母親竟然已經離開人世。

　　太突然。

　　太突然！

　　繼父非常愛她，就像他對王業、王翻一樣疼愛有加一樣，自從續弦一來從來沒有虧待過妻子，也從來沒有和妻子爭吵、動手——然而，她還是沒有堅持下去。

　　悲傷欲絕的繼父甚至認為妻子絕對不會忽然撒手人寰，一定是被其他人殺害，尋找了法醫、刑警，卻也只是無功而返，只得到了一句“身體虧空、悲痛至極”便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她可能從來沒有忘記王業的父親吧。

　　在那之后，王業把自己的名字中的“頁”改成了“業”。

　　雖然王業還沒有蘇醒，但憑借著極強的身體機能、精神強度、靈力性質漸漸地恢復了一絲神智。

　　但他并沒有醒來，他也不想醒來。

　　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自己就連對家人、親人的事情、經歷的記憶都像研究報告一樣沒有味道、干干巴巴的，這是不是有些對不起他們。

　　但天生的性情，卻也一直無法改變，哪怕硬逼著自己也一直是如此這樣。

　　他想要再回憶回憶，回憶一些“有趣”的事情，讓自己至少對家人的情感更加強烈一些。

　　那一年，王業十九歲，王翻十六歲，他臉上掛著意思不好意思，猶猶豫豫地找到王業，想要向他咨詢一下。

　　王業的眉頭舒展而開，臉上甚至掛起了一絲笑意。

　　那可真是非常讓人愉快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