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交易。
“交易?”綠衣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物,她聽了這話,立刻就想到了大概,“風九離,公主已經說過,你的事,我不準插手。”
風九離看著綠衣,心里著急,嘴里的話語卻越加冷硬,“你說過,有一百種方法置我于死地,我相信你,也一定有一百種辦法,讓那群馬賊死的一干二凈!”
“那宋遙?”綠衣皺著眉,“算了,我怎么信你。”
“簡單。”風九離的眼神堅定,“馬賊死光,若宋遙不死,你就殺了我!”
綠衣走了。
她對風九離的提議很感興趣,顯然也并不關心若風九離殺了宋遙會有什么后果,這個女人,她心底已經燃起了復仇的野火,非要把一切都燒個干凈才要善罷甘休。
風九離呢?
他當然知道,若是自己無緣無故的殺死宋遙,當然要承擔一定的代價,但是他就是要賭,要證明一下,在公主心里,一個活著的風九離,遠比一個死了的宋遙更有價值。
更何況,相比于馬賊,宋遙簡直要好對付的多。
這條路風九離沒有走過幾次,天太黑,他就像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瞎子,不一會兒就迷路了,而且他很餓,根本沒有心情分辨眼前的岔路哪條是正確的。
他抬起頭,遠遠的看見舞陽城那高聳的城墻,城墻上亮著闌珊的燈火,來回飄動,那是站崗巡邏的甲士,大冷天,他們仍舊披著戰甲,帶著直刀。
這種防護通常是沒有意義的,在這片大地上,燕國位置偏僻,地勢復雜,易守難攻,除首都舞陽外大多窮鄉僻壤;諸侯國之間起了戰亂,也不會以燕國為目標。
可無論發生了什么樣的大事,燕國的城防也不會亂。
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聲。
夜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風九離沉醉在這種迷幻之中,直至饑餓將他喚醒,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官道上,這里離五里廟有段距離,可是離那城墻卻已經不遠。
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他不想再走,于是在路邊找了個草垛就鉆進去睡了一覺。
天亮的很快,像是只有眨眼的功夫,等風九離起來,想要進城的人幾乎已經從城門口排到了他的腳邊。
周圍的人們也不理睬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把他當做同他們一樣,進城做生意的鄉下人。
不過在這里排著的不光有做生意的。
像是風九離旁邊這位仁兄,生著一雙多情又冷漠的黑眼睛,高挺的鼻梁,一身藍色的錦袍,手里拿著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間一根金色腰帶,腿上一雙黑色靴子,靴后一塊雞蛋大小的佩玉,除了面容稍顯稚嫩,一身貴氣是怎么都掩飾不住。
單看衣著,就知道這人不是什么尋常人家子弟,可是偏偏這樣一個人物,又生著滿臉的絡腮胡,粗糙的手掌熟練的揮舞著鞭子,驅趕著座下的牛車。
拉車的老牛也很有特色,四蹄在原地踏動,不時甩甩腦袋,打個響鼻,一點兒也不安分。
年輕人見著風九離起來,笑著說:“這位兄臺,夜間寒冷,怎么睡在這荒郊野地?”
“著急趕路,昨晚沒進的了城。”風九離摸了摸肚子,苦著臉問道,“兄弟,有沒有干糧,給口吃的,我都快餓死了。”
“哈哈哈,閣下若不嫌棄,上車來一起同行。”這年輕人竟然十分高興,他拍了拍一旁的車板,得意的笑道,“至于吃的,我這車上,半車是美食,半車是美酒!”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風九離也不推諉,餓了的時候能有口吃的就是天大的幸事,更何況看樣子還可以交個朋友,雖說這個朋友有點怪,“在下風九離,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原來是風兄。”俊美的年輕人一拱手,“在下趙子墨,從東面來舞陽城探親的。”
上了車之后,風九離才發現,趙子墨說的一點兒也不錯,他這車上的美食和美酒都是真的貨真價實,連一點夸大的成分都沒有。
桂花堂的芙蓉糕,聚寶堂的炒栗子,黃鶴樓的北山倒,甚至于連最難得一見的猴兒酒都有。
若是換了任何一個哪怕懂一點點酒的人,此刻怕是都要幸福到天上去。
可惜風九離不懂酒,這一天前,他甚至沒喝過哪怕一口酒,所以此時此刻,他提著那白玉雕琢的酒壺,瞪著眼睛看著那琥珀色的酒漿,只悠悠的說了一句:“這酒聞著真不錯。”
“好酒自然好聞,不過更是用來喝的。”城門洞那里應該是出了什么事情,隊伍的前進速度很慢,這一會兒都沒往前挪動幾步,不過趙子墨這個人,好像天生不會覺得無聊,“你怎么不喝兩口嘗嘗?”
風九離不管三七二十一,咬了一塊兒芙蓉糕下肚,立刻仰頭品了一大口酒。
“咳咳!咳!”
“呵呵,風兄,慢點兒喝,常人若是像你這般喝北山倒,有九條命怕是都已經醉死過去了。”
話音剛落,周圍一群酒蟲羨慕之余同樣也是發出一陣哄笑,倒是風九離自己不覺得尷尬。
烈酒燒喉,頭一次喝有些不適應,可是酒漿下了肚腹,卻是一陣火熱,舒服得很。
至于酒的主人趙子墨,看起來也是個有錢的主,這一壺酒若拿到酒鋪里,至少也值得七八兩銀子,可是他卻一點兒都不在乎,只是滿心的歡快。
見著風九離嗆了兩口,就開始一口糕點,一口酒的慢慢喝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趙子墨也是驚為酒中神人,略有懷疑之下自己嘗了一口,臉立刻紅到了耳根子,佩服之余只能不斷出聲贊嘆好酒量。
風九離的酒量出奇的好。
喝了整整一壺北山倒,仍舊沒有醉,這樣的酒量即便是在舞陽城的酒圈子里也算的上是海量。
他搖了搖空空的酒壺,張嘴吐出一口酒氣,背著長劍的他此刻當真有了幾分書中所說,浪蕩江湖,仗義恩仇的少年俠客模樣。
終于到了城門口,大家也終于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原來是官府在通緝要犯。
只見告示欄上貼了一水墨勾成的簡筆畫,寥寥幾筆就在紙上書了一個長相俊俏的貴公子,跟風九離倒是有那么三分相像,只是那儒雅的氣質倒是完全不搭邊兒了。
見到這畫像,風九離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他知道,這一定就是自己,王大戶家里出事,又牽扯到了宮中,哪里那么容易就會放過自己?
剛才喝酒喝得歡樂,竟然完全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此刻若是回頭,難免惹人懷疑。風九離心虛,不敢跑,只好硬著頭皮往里闖。
可誰知這城門檢查也不像風九離想的那般嚴密,趙子墨往那為首的軍官手里塞了點兒東西,甲士們也就不再去碰車上的這些寶貝,大家皆大歡喜的就這么進了城。
進城之后,風九離立刻就跳下牛車,想要離去,可是趙子墨此刻又攔住了他。
“風兄,今晚在下請了幾個朋友吃酒,不知道能否賞臉?”趙子墨說話的同時拱手行禮,態度端正,面帶微笑。
“好。”風九離想不到理由拒絕,況且他也想再喝幾口免費的酒,于是說道,“定當赴宴,風雨無阻。”
“林城街十三號,九離兄弟,后會有期!”趙子墨明明是個貴公子,卻偏生喜歡學一些江湖人的做派。
這一路上,趙子墨的不少行為皆是如此,所以風九離才覺得這個剛認識的朋友有些奇怪,但朋友終歸是朋友,奇怪一點也沒什么大礙。
“后會有期!”
風九離也不多想,分別之后,他一步也不停留,徑直前往九鵲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