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困獸之尸(一)
中醫診斷學，課上。
陳冬生望著液晶熒屏上播放的視頻，瞳孔放大，努力記住視頻中出現的診斷畫面。
第一節課講述了中醫診斷學的發展簡史，第二節課講述了中醫診斷學的原理（司內揣外、見微知著、以常衡變）和原則（整體觀念、辯證方法、四診合參）。其中的內容與先前的中基課多有重復，由此可見中醫基礎理論在中醫學習當中的重要性。
之后的中診課便是關鍵的中醫特有的診法——望、聞、問、切。
課程到這里，老師開始放慢節奏，每一節課會花上半個小時播放現代中醫診病的畫面。
首先是望診，有整體望診、局部望診、望舌、望排出物、望小兒指紋。內容繁多，通過視頻播放將其一一展現，眾人都抱著一絲新奇，像看小電影似的。
“嘔——真惡心！”
“是啊，太丑了吧！”
“我去！這人好黑！”
女生們嘰嘰歪歪地叫個不停，對畫面中病人所展現出來的模樣感到一陣反胃，她們竊竊私語，老師當做沒聽見一樣，等視頻播放完畢，開始講課。
講課的內容和課本上一模一樣，好比戴上擴音器將照本宣科了一遍。
她將望診的關鍵考點用語氣加強，細心的同學在下面做標注，不知不覺，一大節課就這樣過去了。
“怎么樣？記住了嗎？”下課后，亂碼問道。
“有點難，我的畫面記憶能力還沒恢復，單單播放一遍根本記不住，只能說大致了解望診是個什么東東。”陳冬生有些遺憾地說道，他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望診居然有這么多內容！光望舌的那部分就可以出本書了！還有面色、光澤…
太細了。
“你說的沒錯，關于舌診本來就有相關方面的書籍。我國最早關于這方面的專著是敖氏傷寒金鏡錄，醫學史應該考過不是嗎？”亂碼“咻”地一聲現身，化成一名小男孩和陳冬生并排前行。
“這我知道，可是中診課講的太籠統了。”
“也不能怪中診老師，現在的中醫教育不就是應付考試嗎？”亂碼略帶諷刺地說，“這么多內容，到頭來真正用上的有多少呢？中醫是一個巨大的寶藏，里面的很多內容都可以單獨列為一門學問，只要你肯用心挖掘，精益求精，只可惜，從人才選拔上這門科目就落伍了，加上現在社會這么浮躁，有幾個人精心專研呢？”
“怪不得人家都說老中醫，越老越值錢。”
“呵呵，在我看來這是一種諷刺，時間越長不一定就能通竅。”
“通竅？什么意思？”
“按道佛的說法，叫開光。指研究某一門技術遇到瓶頸，突破那個瓶頸的剎那。因為只有突破了，才算是真正掌握這門技術，古往今來科學家的成果大抵如此，消耗大量時間人力物力的研究，只為取得那最后一瞬間的成功，那便是通竅！”
“照你這話的意思，中醫也要研究嗎？”
“你說呢？難道像吃飯那樣喂到你嘴里吃下去，就算掌握了？”亂碼狠狠瞪了陳冬生一眼，“我很好奇，為什么你一定也不急？”
“我急？我急什么？”陳冬生反問。
“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就算你在這鬼地方學滿五年，你出去還不一定會治病，更何況是你老爸那種難度的病，火中取栗，海底撈針啊！莫非你抱著一絲僥幸，準備再碰上個民間高手，幫你老爸度過這一難關吧！”
“滾！不可能！我說過我自己治，我就會自己治！再說了，不還有你嗎？”
“你以為我是萬能的嗎？在沒有技術知識的條件下，我這里就是一張白紙，白紙懂嗎？其實我早就想提醒你，只是看你和他們玩的這么開心，不忍心打擾。”
“那我求你打擾我一下。”陳冬生戲謔道。
“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后悔。”小男孩從嘴里取出一本黃帝內經，那是之前崔浩給他的黃皮紙。
“上古天真論有云：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四七筋骨堅，發長極，身體盛壯。五七陽明脈衰，面始焦，發始墮。六七三陽脈衰于上，面皆焦，發始白。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
“這是女生啊！”
“我還沒說完呢！丈夫八歲腎氣實，發長齒更。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三八腎氣平均，筋骨勁強，故真牙生而長極。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滿壯。五八腎氣衰，發墮齒槁。六八陽氣衰竭于上，面焦，發鬢斑白。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八八天癸竭，精少，腎臟衰，形體皆極。八八則齒發去。”
“所以你想表達什么？”陳冬生疑惑地問。
“你爸多少歲了？”
“我爸？”陳冬生算了算，“快五十四了吧。”
“很好，提取一下我剛才說的。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七八，也就是五十六歲，也就是還有兩年，你爸的肝氣就衰落了，所謂筋不能動呢？要知道中醫里的筋和西醫里的神經差不多，你懂我意思吧。”
陳冬生幡然醒悟，他現在靠中藥保持老爸神經細胞的活性，可是真到了七八那個時候，再強的藥物都沒辦法改變筋骨衰落的本質，那最后的風中殘燭說不定就熄滅了！
這就是說，他只有兩年時間！
“可是也不一定吧。”陳冬生還在欺騙自己，“黃帝內經說的不一定完全準確吧。”
“呵呵，知道我們國家為什么將男性十六歲（二八）與女性十四歲（二七）定為法律上的關鍵日期嗎？雖然少數案例可能存在差異，但是黃帝內經所言大致與情況屬實，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抱有僥幸心理。”
亂碼的一席話讓陳冬生緊張不安，他心知肚明，按照這個五年制教育的進度，他的確成為不了一名真正的中醫，中醫不在臨床上搞個幾年，光靠經驗，有如紙上談兵。這也就是為什么現在很多中醫都用西醫的診法，追求快捷方便而忘本逐末。
“那你說怎么辦！？”陳冬生急了，可是當他再次轉向小男孩的時候，黑影已然消失。
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不存在過一樣，幾名路人看他在走廊上大喊，小聲嘀咕說“這人是不是有病”。
陳冬生趕緊收回姿態，快步離開教學樓。
教學樓外的拐角有一個垃圾桶，里面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惡臭刺鼻，加上這不穩定的天氣，陳冬生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嚏嚏！”
我草!是不是有人在偷偷罵我？
陳冬生從鼻孔里擠出一大坨鼻涕，用紙巾擦干凈，出于文明素質，他還是決定把紙巾扔到垃圾桶里，他用腳一踩，垃圾蓋“咚”地彈開。
正當他忍著惡臭準備松手的時候，桶內的畫面令他大驚失色！
他倒吸一口冷氣，裝作什么也沒看見，以閃電般的速度抬腳，關上桶蓋。
晦氣！真他媽晦氣！誰他媽把動物尸體丟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