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順我者昌

　　雖然任虎以任燕病重強烈反對，在當日的集議中，罷免任燕的決定還是很順利地通過了。任家人口雖多，也達不到能單獨對抗另外四大家族的水平，所以即便任虎非常不滿，他也不敢與眾人發生沖突。

　　在劉義之的壓力之下，任家塢壁的龐、封、童三家一致推舉任家塢壁里的第二大家族耿氏的家主耿平，擔任新的塢主。

　　在新任塢主耿平的主持下，幾家商定了參軍子弟的名額：人口最多的任家出子弟八人，第二家族耿家出子弟六人，其余三大家族各出五人，再從剩下的人戶中選出一人，湊足了三十名子弟。這個分配方案是依照舊例，任虎也無話可說。

　　把信使葛青請了回來，耿平跟他通報了塢壁的變化。

　　葛青拱手道：“恭喜耿公就任新的塢主，耿公能深明大義，為保洛陽大業奉獻子弟兵，劉將軍不會忘記的！”

　　耿平拱手道：“信使容稟，我們這些小民，在亂世中聚族而居，求存不易，實在不敢與大國對抗。前任塢主任燕不堪燕軍壓迫，為燕軍提供了些許糧草，也實屬無奈之舉。還請信使念在他一時糊涂，冒犯了劉將軍的虎威，饒恕他這一次，敝塢壁上下，齊感大恩。日后但有所命，敝塢上下，唯劉將軍馬首是瞻。”

　　葛青看他不卑不亢，比起任燕強了不知多少，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大頭兵，仗著晉軍的威風出來狐假虎威罷了，真論起社會地位來，自己跟人家差著一大截呢。他來得時候，劉義之主要安排了兩件事：更換任燕的塢主之位，以揚晉國軍威；招納塢壁三十子弟，以充實軍隊。至于任燕的生死，實在是微不足道，何況有這么一個前任塢主存在，新任的塢主需要晉軍的扶持，才能更靠近晉軍。

　　雖然如此，葛青還是露出了為難之色：“劉將軍也不是不能體諒爾等在亂世求存的艱難。只是身為朝廷軍將，萬萬不能容忍治下的百姓為敵國提供糧草，這一點還請塢主記住！至于任燕嗎…”葛青一時顯得猶豫不決。

　　耿平見了，忙拱手道：“還請信使從中轉圜，敝塢上下，感激不盡！”

　　葛青點了點頭：“這樣吧，請塢主先把三十名子弟兵揀選好，由我帶回軍營，劉將軍見到了塢主的誠意，我也好從中周旋！這些子弟兵嘛，絕不能是瘦弱不堪的，否則弄巧成拙，小子可就無能為力了！”

　　耿平也只好答應：“如此有勞信使了！”然而挑選子弟參軍，畢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各家紛紛擾擾的推選。葛青在塢壁里呆了兩天，這才帶著三十名青壯趕往新城的軍營。

　　葛青回到軍營的時候，劉洪正對新選出來的一百“新兵”進行隊列訓練。不出意料，田九、白納、桑昆、董翳、方胡之和黃直等表現出色的十個人被劉義之任命為什長。

　　到議事廳見了劉義之，細說了出使之事。劉義之聽說葛青完成了任務，非常高興，跟他一起來看這三十個塢壁子弟。

　　為了平息劉義之的怒氣，耿平沒敢派些瘦弱之士來濫竽充數，這些子弟大都比較健壯，前塢主的長子任虎赫然在其內，劉義之很滿意，很是夸了葛青幾句。

　　“你這次的任務完成的非常好！為我們整合周圍這些塢壁開了個好頭，這樣，接下來你接著出使附近五縣的這些塢壁，務必讓他們提供子弟參軍，為燕軍提供民夫和糧草的，就多征召些，總共也招一百個兵！”

　　葛青聽劉義之這么大的胃口，愕然道：“將軍，若是有塢壁拒不提供子弟，怎么辦？”

　　劉義之冷笑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當這是說說而已的？我這千余兵馬，可不是用來充門面的！”當然，立功了，也要有所賞賜：“這次絞殺兩支燕軍，你也是立了功的，若是此次你能出使成功，把這一百子弟要來，這一百子弟就交給你來統帶！”

　　葛青現在不過是個什長，聽說劉義之許諾自己可以越過屯長，直接升為隊長，不由得大喜，忙道：“小的必竭盡全力，報效郎君！”想起當初安排出使的人，自己的那些同伴都嫌棄是苦差事，不如戰場殺敵立功快，誰想到能有這樣的厚報呢！

　　劉義之點了點頭：“也別光說我們壓迫這些豪族。既然這個耿平帶頭支持官軍，本將軍也不能吝嗇，我手上的這些鮮卑、丁零等胡人俘虜，可以補償給他們，彌補他們勞動力的損失。讓其他塢壁的人也看看，跟著本將軍走不會有錯的！”

　　葛青沒想到還會有這么個優惠政策，忙道：“將軍，這些俘虜白送給他們，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劉義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釋道：“不然，這些人留在軍中是不穩定的因素，不如送出去；再者，接收了這批胡人奴隸，這些塢壁也必然不會心向著胡人，除非鮮卑人重新占領了河南郡！”

　　葛青恍然大悟，這是要把這些塢壁綁在我們的戰車上啊！他舉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將軍此計，一舉兩得啊！”

　　劉義之擺了擺手：“別拍馬屁了，你把帶來的這些人先安置好了，就接茬去各處要人去吧！”

　　“喏！”葛青興高采烈的去了。

　　扎根當地，就是要和當地的勢力綁在一起，禍福同單，利益共享，這是劉牢之給劉義之經營洛陽最主要的建議，劉義之深以為然。這些塢壁當中的一個或者幾個，實力或許不強，若是整個河南郡甚至司州的塢壁勢力擰在一起，卻絕對是一股很大的力量。洛陽地區飽經戰亂，多數縣城都沒有很多人口，當地的百姓大都聚集在塢壁中，所以這些塢壁才是一個個基層的行政單位。由于洛陽地區多次易手，這里的百姓也很難對哪一個政權有向心力，誰強就支持誰，誰占領了就聽誰的，這才是北方百姓的自存之道。

　　耿平沒想到葛青這么快又回來了，忙親自迎入會客廳，問明來意。

　　葛青滿臉喜色，拱手道：“塢主，葛某不負所托，對劉將軍再三求懇，將軍總算是松了口，不再追究任燕的罪過。”

　　耿平聽了，忙拱手致謝。他剛坐上塢主的位子，如果這時候把任燕推出去頂罪，與塢壁內的團結非常不利，所以他是真心不想劉義之懲罰任燕。

　　葛青又道：“塢主先不忙謝。劉將軍說了，從貴塢接收子弟兵，不免讓貴塢少了勞力，前些日子，我軍擊潰燕軍兩支偏師，俘虜了一些胡人，塢主可以去挑選一些，彌補塢壁里的勞力不足的損失。”

　　耿平一怔，臉上陰晴不定，怕是劉義之想借機斂財，小心問道：“劉將軍這是…要把戰俘賣給我們？”

　　葛青聽了，哈哈大笑：“塢主太小看我們將軍了。這批戰俘不是賣給你們，而是送給你們的，一個錢也不要。你送出多少子弟，就可以收回多少戰俘！”

　　耿平又驚又喜：“此言當真？”

　　葛青正色道：“軍中無戲言，此事自然是千真萬確！只要塢主派人去營中選定了，我自帶貴塢的子弟兵，親自把他們送來！”

　　耿平有些激動，實在未想到還有這些意外之喜：“這…這可怎么感謝劉將軍？”

　　葛青道：“不用感謝，劉將軍說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塢主識大體，明大義，理應得此厚報！”

　　耿平一怔，適才光想到得了勞力的好處，卻沒想到，接受了這樣一筆饋贈，自己塢壁和劉義之的部隊再難切割了。劉義之說得明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一旦塢壁背叛他，恐怕后果也會很嚴重。只是這些俘虜，恐怕也容不得自己拒絕吧？想到這里，耿平的一腔熱情也慢慢淡了。

　　這個劉義之做事還真是雷厲風行，當日耿平長子耿朱跟隨葛青趕往新城軍營，次日晚間，葛青已經押送著三十名胡人俘虜到了任家塢壁。接收了胡人奴隸的耿朱沒想那么多，當面答應了葛青一起出使其他塢壁的要求。

　　短時間內滅掉八百燕兵，一時之間各處塢壁也不知道劉義之到底有多大的實力。加上任家塢壁塢主長子耿朱陪同，親自承認接收了三十名胡人俘虜，一時之間，附近這五縣的塢壁，尤其是為燕軍提供過民夫和糧草的，人心惶惶，到處串聯。

　　“不管他們愿不愿意，終究還是把塢壁中的子弟派了出來。如此一來，我們在這片區域暫時沒有敵人了！將軍不用殘害俘虜，便消除了軍中的隱患，還對各處塢壁施以恩惠，實在是高明！”已經升任隊長的葛青滿心佩服地對劉義之說道。

　　劉義之點了點頭，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整，他的部隊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擊洛陽城下的準備，而且竟陵太守鄧遐所部三千余人，前鋒已經過了梁縣，大批洛陽援軍終于要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