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儂…”
周游的眼睛瞇了起來,他想起了自己昨天放過的少年。
范娜在大聲的哭喊著,她整個人被布里緊緊抱在懷里,雙腳凌空瞪踢著,布里噴吐著酒氣在親吻她白皙的脖頸。
布里男爵的目光直視著周游,臉上是格外愜意的表情。
“來人啊,把那小子給我拉出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陣鐵鏈碰撞的聲響起。
一個身材高大的騎士左手拉著鐵鏈,向著場地中央走來。
列儂全身被鐵鏈緊鎖著,滿身血污,臉色蒼白的厲害,他遠超普通人的力量也根本使不出來,因為那根鎖鏈穿入了他的鎖骨,只要前面的騎士動一動,列儂就發出瘆人的慘叫聲。
“男爵大人啊,你的功課做得不足啊。”
布里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這個叫列儂的賤民,跟你這個可愛的小女仆有一腿,你卻還不知道?”
“現在我幫你搞定了領地叛亂的暴民,你應該怎么感謝我呢?”
感謝?
周游現在心里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但卻無法表現出來,如果多恩男爵的立場來看,他應該開心的拍起手來,列儂早就該死,只是美貌的女仆范娜他肯定不會放手。
但現在公爵大人也在場,布里索要女奴他卻不答應的事情,要是在黑巖公國的貴族圈子里傳開,夫人那邊就無法交代。
直到現在,周游才深刻感覺到這次試煉的真正意義,他變成多恩男爵,就等于被套進了一個無法掙脫的身份,他的每一個選擇和立場都不是周游自己所能決定的。
而是取決于身份卡牌的性格和周圍人物的關系。
換個立場來說,假如周游在異類的國度被逼參與對人類的屠殺,他一樣也要心甘情愿的動手。
按捺住心底暴躁的情緒,周游瞬間又變回了多恩男爵,他氣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身下的椅子摔了個粉碎。
“好了。”不遠處公爵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場鬧劇就這樣結束吧,把那個列儂絞死,那個女仆的事情…你們私下解決。”
公爵的話音落下,周游立刻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
“布里男爵,咱們去樹林里聊一聊吧?啊?好好談談這個卑賤奴仆的價碼?你敢不敢?”
布里男爵松開了手中的范娜,醉態百出的他早就忘了多恩男爵在黑巖公國武勇的名聲。
“走啊。”他向著周游招了招手。“早就聽說男爵的劍術驚人,今天我倒是想親自試一試。”
聽到布里男爵的話,周游心底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氣,他一身的怒氣根本無處發泄,這家伙竟然給了他這樣的好機會。
跟著布里男爵走入一旁的樹林,周游揉捏著自己的指骨,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過了幾分鐘之后,周游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布里男爵走的越來越遠,已經走到了森林深處,天上的紅月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小路上灑下紅色的斑點。
“布里,我們把決斗地點就選在這里吧。”周游叫住了前方的布里,如果再這樣走下去,再回到公爵的城堡怕是要到后半夜了。
布里男爵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
他望著周游的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衫,布里男爵臉上好像沒有了一點醉意。
他撣了撣肩膀上的塵土,緩聲開口說道。
“周游,這里沒有別人了,我們還是坦誠一點吧。”
周游嘴角閃過一抹笑意,對方應該就是索平了,這樣的話,季安應該也在附近。
他把手放在背后,讓白骨之眼無聲的鉆入地底,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讓周游奇怪的是,他并沒有發現季安的身影。
雖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目的,但周游卻不能表現的太過急躁,他還要繼續保持著多恩男爵的身份。
“布里男爵,你是不是喝多了?周游又是誰?”周游把雙手劍扛在肩膀上,用力抓了抓腰間的束帶,把肚子挺了挺。“你要是覺得裝傻就能挨過一頓揍的話,那你就想太多了。”
布里聳了聳肩膀,五根手指在臉頰抹過,很快,他臉上的肌肉像是水流一樣開始蠕動,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索平把撐破了的上衣隨手丟在一邊,然后把手中的卡牌甩給周游。
“我也是黑方,現在我們暫時是盟友,以前我們雖然有點矛盾,但賭桌上的矛盾又不是什么大事,一起合作把第三次檢測完成才是正事。”
卡牌在空中旋轉了幾圈落在了周游的手上,他看了一眼,果然是布里男爵的卡牌,在角落處有一個黑色的印記。
“你怎么發現我的。”周游也摘下了千機面具,恢復了原來的樣貌。“我知道的兩個黑方同伴的身份,可都沒有你的名字。”
“我有自己的辦法。”索平似乎不想多聊這個話題,而是隨便找個地方坐下,拍了拍自己左邊的位置,示意周游坐過來。
“說實話,我最早是很想把你干掉的,但今天過后我突然改變了注意。”
周游皺了皺眉頭,有些摸不透索平的心思,他沒有坐在索平的身邊,而是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
“其實從進入黑巖公國的第一天,我就在暗暗的觀察你。”
索平伸出了一根指頭,他的指尖冒出了一個黑色的眼球,它的瞳孔張開又縮緊,咕嚕一聲掉落在地面,直直的望著周游。
“你日常的生活,舉止和言行,還有你故意放過列儂的那件事,我都看在了眼底。”
“所以我今天故意制造了一件慘劇擺在你眼前,想看看你的反應如何。”
“你做的不錯。”
索平鼓起了掌,掌聲回蕩在空曠的森林中。
“你完美的抑制住了自己情緒,扮演好了多恩男爵的身份,只是這一點,你就超過了很多廢物C級見習們,值得贊賞。”
周游深深皺起了眉頭,深深的望了一眼索平。
索平站起身,拍打著身后的塵土。
“我有的時候也在想,成為真正的煉金術士,到底是怎樣艱難的一條道路。”
“我們從學徒時就開始相互廝殺,一直天真的以為煉金之門就在不遠處。但當我們越過了高階學徒的門檻,卻發現我們連煉金之門的門檻都沒有摸到。”
“這條血腥而泥濘的道路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可能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這是多么矛盾的一件事情,我們既要保持對人類的悲憫,又要在必要的時候隨意犧牲弱小的普通人。我們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卻又必須時刻壓抑自己,完全的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們要在煉金世界艱難求生,卻又要在必要的時候為人類犧牲自己。”
“按照這樣嚴苛的標準,最終能走到煉金之門面前的人,已經不是一個人類了,他是神,一個沒有任何情感和立場的神。”
“而身為人類的我們,又如何能去觸碰神的領域?”
索平的臉上看不到半點表情,周游卻能感覺到對方絕望和壓抑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