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問禪

　　黑川七夜跟在佐倉真夜身后，兩人就走在日上山下面的街道上。

　　日上山是青森縣當地的知名景點，因此總是能見到不少游客，日上山附近的居民更是在上面為日上山的山神建立了一座大神社，幽宮神社。

　　走在參道上便能夠向幽宮神社所在處參拜，日上山的神秘處幽宮神社祭典現場卻是無法通過正式渠道參拜，只能根據黑澤家和神社方面的意思在每年的某一段時間開放。

　　這就是著名的祭典——黑暗祭。

　　“你見到我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佐倉真夜突然問道。

　　嚴寒的風吹在人的身上，附近的居民們身上都紛紛裹上了厚衣裳，然而佐倉真夜依然穿著清涼的水手服，看上去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沒有人發現她的存在。

　　幽宮之神也好，周圍的村民也好，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夠發現她，她仿佛是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之中。

　　黑川七夜凝視著他，佐倉真夜微笑著，仿佛在她的笑容中看見了春天，明媚的陽光以及盛開的櫻花，將目光從她的身邊以來，就看見了山下燈光已經開始閃爍了。

　　原來已經這么冷了，不論是外面的天氣還是風，甚至伸出手去觸摸能夠觸摸到的東西，都讓黑川七夜感到難以言喻的冰冷。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黑川七夜直接抱向了佐倉真夜，只是一味地說著對不起，身體和身體之間在接觸，溫暖的感覺仿佛是孩子一下子回到了母親的子宮。

　　黑川七夜腦袋靠在佐倉真夜的胸口，然后感覺到胸口的豐滿，一想到連創世神祖父清隆都無法對抗的某404力量，便半跪在身子，將身子往下縮靠在她的懷里，佐倉真夜看著敏感的黑川七夜，只是嘴角露出甜蜜的笑容。

　　“七夜，你太拘謹了哦！”佐倉真夜用手摸著黑川七夜的腦袋，就像是撫摸幼犬，“如果我以老婦人的形象出現，或許你就不會把我當成同齡的女生了吧。”

　　“對不起，我，我最終并沒有做出什么決斷，只是將所有事都一味拋給你。”

　　黑川七夜抬起頭仰望著佐倉真夜明媚的臉，慚愧地說道。

　　他指的是自己在《狐貍嫁女兒》中將責任全部拋給了面前的少女，佐倉真夜是稻荷神的化身，可是她并不是稻荷神，她只是佐倉真夜，只是普通的人類少女，擁有著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自由和權力。

　　“這是我的決定，亦是我的命運，你無需自責。我不結婚的話，你就不會出生，這是我選擇的，因此你出生了。如果我當時沒有這樣做，或許故事也就不同，我的命運就會發生改變你就是這樣認為的嗎？”佐倉真夜將黑川七夜攙扶起來，然后目光堂堂正正和他對視，因為身高原因，所以佐倉真夜往上面走了一個臺階。

　　“是的，以你的生命，換我的出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盡管我希望你能夠獲得幸福，我不敢阻止你的選擇，可是我內心的真正期望就是你能夠生下我，哪怕犧牲你的生命。”

　　黑川七夜心中充滿負罪感，他并不能這樣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如果說曾經只是歷史，然而回到過去和佐倉真夜的見面，又讓他覺得愧疚，因為他明顯能夠改變歷史，而偏偏他期望的是歷史按照原來的方向那樣發展。

　　“不是的，我感到很幸福，人生的意義，不在于長短，也不在于成就，而在于自己是否滿意。”佐倉真夜伸著手繼續摸著黑川七夜的腦袋輕笑道，“感覺就和摸我家的秋田犬一樣，充滿著溫順。”

　　黑川七夜額頭上冒出黑線，想要抗拒，卻又因為自己這份自責，所以最終默認了佐倉真夜的行為。

　　“玩過問禪的游戲嗎？”佐倉真夜問道。

　　“嗯，玩過。和祖父清隆在一起玩過，他過世后就沒有了。”黑川七夜回道。

　　所謂問禪，就是兩個佛門之人就天地間萬物互相提問問答，是禪宗修行的內容之一。

　　問禪興于禪宗主導佛教文化的鐮倉時代，最著名的莫過于室町時代禪宗大師一休宗純，曾經就有動漫《聰明的一休》講述了小一休和將軍足利義滿彼此之間的提問問答。

　　祖父清隆喜歡去寺廟參禪，大抵是文人都喜歡附庸風雅，因此回到家中也經常和自己進行問禪，卻從沒想過其實真夜也同樣和祖父進行過問禪。

　　“提問，這個世界什么最公平。”佐倉真夜問道。

　　“回答，這個世界上死亡最公平。”黑川七夜回答。

　　“提問，兒子是大丈夫普度眾生，母不生不死身，大丈夫和佛祖，黑川七夜和宇迦之御魂大神，誰是誰的仆人？”

　　佐倉真夜微笑的問道，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目光，充滿著期許，黑川七夜想要將回答脫口而出，卻在生出些許猶豫最后才在她眼神的鼓勵下開口說出答案。

　　“回答，大丈夫普度眾生，佛祖是其仆人，宇迦之御魂大神是黑川七夜的仆人。”

　　黑川七夜如釋重負地將這番話說完，眼角甚至有些許淚水，然而不等他回復自己的情緒，佐倉真夜又開始新的提問了。

　　“提問，你的媽媽，我，佐倉真夜害怕自己的死亡嗎？”

　　佐倉真夜的話變得強硬，黑川七夜只能說道，“回答，佐倉真夜并不害怕自己的死亡。”

　　“提問，世人為什么懼怕死亡，會有種種擔心焦慮？”

　　“回答，因為世人不知道自己是誰？”

　　黑川七夜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無助地望著佐倉真夜，眼神中帶著無助和求饒。

　　求您了，求您了，真夜，求你不要再繼續問下去，求求你了。然而佐倉真夜全然沒有看見黑川七夜的求饒，只是自顧自地問道，“提問，那么你究竟是誰？佐倉真夜到底是誰？”

　　問禪，是有答案的。

　　禪宗的修行，不立文字，直指本心，因此只能通過修行公案，通過問禪來互相印證修行，這些問題祖父清隆曾經回答過，因此黑川七夜也能夠順利回答。

　　然而他并不想回答，因為對于當初通過讓佐倉真夜犧牲自己，來讓他出生，是他心中永遠的創傷，他見到佐倉真夜就愧疚，見到佐倉真夜就自責，見到她甚至自己的身體都在顫抖。

　　而現在佐倉真夜想要通過問禪來告訴他，不要為當時他的期望，他的選擇，自責。

　　我怎么可能不自責，當初傷害真夜最深的人，其實就是我。

　　“求你了，真夜，不要讓我回答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