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遠山的呼喚

　　青森縣位于本州島最北端，國土面積居曰本第8位，相當于東京都、千葉縣和神奈川縣面積的總合，森林覆蓋率近70，然而卻是整個曰本最窮最落后的省份。

　　青森冬天的田野山巒，顯得特別空曠，白茫茫的雪花灑下，在夜空之下格外美麗以及寒冷。

　　這是位于日上山附近的村莊，村民們穿著厚厚的衣服，仿佛沉浸在喜悅之中，彼此說著話就像是彼此叼著香煙嘴里冒著熱騰騰的煙圈。

　　日上山的大神社之中，幾名年邁的巫女高高舉著幽宮之神的御神體，那一塊又一塊的石頭，圍繞著村長家的庭院。

　　村民們聚在庭院外面，高興地喝著酒，桌上擺滿著還算豐盛的酒菜，村長家大兒子的媳婦快要分娩了。

　　村長黑澤家的喜事亦是全村的喜事，村長家后繼有人亦是整個村莊后繼有人，作為昔日的開拓者后裔，黑澤家雖然不是武士的門第，但是在這山村，對于村民的威嚴卻不遜色于江戶時代的領主。

　　黑澤村長的大兒子緊張地站在門口，從外面村子請來的產婆正在為黑澤家的媳婦接生，盡管青森多雪，寒冬已至，可是這熱情卻絲毫不遜色三伏之夏。

　　伴隨著一記嬰兒的啼哭聲，生產終于塵埃落定，產婆抱著剛出生的嬰兒就向著村長的大兒子邀功請賞。

　　“恭喜，恭喜，恭喜，是一位千金，將來一定會是一位出色的…”

　　產婆用布裹著光溜溜的小女孩抱著她來到村長少爺面前，正準備邀功請賞。

　　村長的大兒子是一個三十歲的青年男人，大概是第一次為人父親，因此有些緊張，他臉上帶著喜悅看向自己的孩子，然而剛聽到產婆的話，臉上微微變色。

　　原本歡呼的人一下子都紛紛沉默，寒冷的雪風呼吸地吹著，仿佛一下子將喜慶都呼嘯著吹走了。

　　村長大兒子冷漠地從產婆手里奪走了自己的孩子，掀開了襁褓，只是看著下半身，表情就陰郁得足以嚇死人。

　　“這是獻給神的祭品，獻給幽宮之神的祭品，黑澤少爺。”

　　年老的巫女走了過來，指著黑澤少爺懷中的嬰兒，黑澤村長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向著他點了點頭。

　　然后女嬰就在一陣啼哭中被放在一個小小的卻足以放下女嬰身體的深坑，一塊又一塊石頭落了下來。

　　女嬰的生命在一陣哭泣聲中降臨，也在自己的哭泣聲中失去。

　　這是一場謀殺，也是向幽宮之神的獻祭，嬰兒的血跡被象征著幽宮之神的御神體的石頭吸收，巫女們撿起掉落的石塊，表情平靜，似乎剛才做的并不是什么奪走他人生命的大事。

　　“現在村子越來越窮了，已經沒有別的女孩，愿意嫁到我們村子里來，只有神社里才有女孩誕生，可是如果任由這樣下去的話，我們這個村子遲早會消亡的。”

　　黑澤村長冷漠地看著年邁的巫女說道，“媽媽。親手扼殺你曾孫女的心情怎么樣。”

　　村子里全是男人，除了嫁到這個村子里的女人，以及神社家的女兒，這個村子早晚會因為光棍而消亡。

　　“這個村子早就應該消亡了，伴隨著打工的人越來越多，村子里的村民全部涌向城市，去東京這些大城市，黑澤家的統治也就不存在，可是幽宮之神絕對不允許村子的消亡，祂禁錮著我們，束縛著我們，即便是我們到了東京，祂也在靈魂深處呼喚我們歸來，我們都離不開這個村子。”

　　年邁的巫女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孫子，在看著村子里的男人，一個個露出了冷漠的表情，“沒有女人，這個村子就沒有未來，然而村子里的巫女只能由外來的人擔任，如果是黑澤家的女兒誕生更是只能嫁給神靈。”

　　人與神之間的婚姻，意味著活祭。

　　“村子想要繁榮，必須像以前那樣，通過神明的力量，將造訪村子里的女孩留下來，為我們村子里生下健康的子嗣，只是我們已經沒有巫女了，沒有巫女也就無法讓神靈促成這牛郎織女的姻緣。”

　　“你是說水谷桔梗那丫頭嗎？她會回來的，即便是她已經在她父親的幫助下逃到了東京，在她成年后也逃脫不了來自自己血脈和宿命的呼喚，來自幽宮之神遠山的呼喚。”

　　老巫女說著精力不濟地倒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以及不遠處被自己扼殺的曾孫女。

　　眼角流出淚水，“我已經感覺到神靈的不耐煩，那份迫不及待的心情了，我好想念我的家人啊！”

　　“母親，我和涼介不正是你的家人嗎？”黑澤村長來到老巫女的面前，看著她的臉。

　　“我在思念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哥哥，還有我那淘氣的妹妹。人是在一聲啼哭中來到這個世界，快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我也忍不住哭泣，因為我的心中還對著這個世界上有著牽掛，不是對你們，而是對我那應該照已經去世的父母和兄弟，我恨這個村子，也憎恨幽宮之神。”

　　老巫女說完在寒冷的風中離開了人世，黑澤村長扶起自己的母親，親吻她滿是皺紋的臉頰，“這就是命啊，媽媽。”

　　即便是我的出生是以你的不幸，你人生的苦難為起點，我也愿意，因為我想出生，我想活著。

　　“涼介，將你的奶奶葬入后山吧，那是神靈御神體的所在，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后，她都是永遠無法離開村子，無法離開我們的。”

　　黑澤村長說完，歡樂的氣息在暴風雪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幽宮之神，既是山神，也是邪靈，更是全村人的祖靈，他就是整個村子本身，所有人死后意志都會融入其中。

　　黑川七夜看著《黑川清隆文集》中顯現出《遠山的呼喚》的故事，看到了只感到全身上下都感到一陣寒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盡管自己看不見故事中人物的名字，可是卻能感受到這個故事中那種陰郁和黑暗，《稻荷神之子》、《欺騙惡魔的男人》、《狐貍嫁女兒》與之相比更像是單純了的童話寓言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