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鈞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前面有一群人聚集。
他加快腳步湊了過去,只見有個中年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圓規、尺子和石膏粉筆,在一個半米長寬的黑陶板上作畫。
這中年人干干瘦瘦,一身舊衣服顯得臟兮兮的,頭發扎成一個散亂的發髻,胡子拉渣顯得不修邊幅。
不過他手拿著圓規直尺,在陶板上作畫卻是非常熟練。
只見他“唰唰唰”十幾個步驟,就在陶板上畫出一個幾何圖形,正是武王當年傳于天下的單規作五等分圓圖。
中年人指著陶板,向圍觀的眾人問:“爾等可知此為何物?”
“此乃‘后天分圓圖’也。”一個圍觀者回答。
中年人滿意點頭:“然也!此圖乃武王所作,其曰:孰能證之,可為神!自武王東去,無數賢良之士皆研習此圖,歷經二百余年方由‘青微子’證之,其法傳于天下。青微子逝后得天子封神,乃‘青微星君’是也。”
秦鈞聽了中年人的話,不由感到有些驚訝:后天分圓圖被證明了?
而且,是武王東去才二百多年,就被人證明了出來?
這個青微子是啥人?牛逼啊!
秦鈞留下那個“后天分圓圖”,還曾經想過幾百年之后自己再來建立幾何體系,然后把那道題目給證出來。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有點小看古人了!
武王以圣人天子之尊出題,而且還拿出“可為神”這樣的超高待遇為獎賞,那道題目受到的重視可想而知。
如此大批智者摸索二百多年,建立一套幾何體系并非不可想象。
而建立了幾何體系,再證明“后天分圓圖”就簡單多了。兩者之間的差別就像從礦石提煉出金屬造出鋸子,以及用這把鋸子造一塊木板差不多:解決了前一個問題,后一個問題不過是水到渠成!
想到這里秦鈞既欣慰,又有點微微的蛋疼。
欣慰的是這個世界的人,只靠他當年輕輕推了一下就自己走出那么遠,就像孩子長大會獨立了一樣。
蛋疼的是,這都是文明成就啊!
被NPC搶先實現,他這個玩家豈不是少了許多分?
秦鈞繼續看著中年人,只見他拿著尺子做了幾條輔助線,同時向在場的人群講解其中的推論過程:“此甲點連乙點,丙點連丁點,兩線相交于戊點…此不言自明也…復作新線,與此二線交于子點、丑點…”
這個世界由武王引入了“琉璃數字”,而符號標志則是用單字。
不過每個單字都被極度簡化,比如“甲”這個字寫起來更像“φ”,熟悉之后用著也很方便。
最終,中年人放下尺規指著陶板道:“至此,后天分圓圖得證,此為‘青微證道圖’。”
他說著搖頭晃腦,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形學之道,奧妙無窮也!”
向眾人演化了青微子證后天分圓圖,中年人似乎還覺得不夠過癮,接下來他用麻布把陶板擦干凈,又在上面畫起了另一幅圖畫。
秦鈞在旁邊看得清楚,這卻是“十五等分圓”圖。
中年人做完圖之后,同樣進行了一番講解。
“十五等分之法,以三分之二弦減五分之三弦則可得之,此以數解形也。其為青微子所作,后人稱其為‘青微后天分圓圖’,以別于‘武王后天分圓圖’。世之分圓圖者,先天分圓圖唯一,而后天分圓圖無窮盡也!”中年人最后總結說。
周圍的許多人雖然迷迷糊糊,甚至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卻依然站在那里聽得如癡如醉,就好像正在聽著神秘傳奇的故事一樣。
秦鈞看得暗自點頭,中年人的兩個證明都沒有問題。
不過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中年人多次使用“不言自明”,而不是用“據某公理”、“據某定理”這種更嚴謹的說法,可能這個時代的幾何學還比較散亂,有一些規律被圈內的學者所公認為事實,但是還沒有一套形式化的公理體系。
“這樣的話,我還是有機會拿個文明成就的。”秦鈞心里想道。
沒錯!他考慮的就是拿出幾何原本,甚至一步到位把幾何基礎拿出來。
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肯定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而是有著諸多前輩希臘人、埃及人甚至兩河文明的成果。
現在這個異世界,秦鈞在五百多年前埋下一顆種子,長出了一片茂密的樹林。
五百多年后他再次來臨,將樹林收割建造出一座大廈,恰是順勢而為符合文明發展的規律。
不過這種級別的成果,沒有足夠的地位是不能拿出來的。
他現在可不是圣人天子的身份,而是一個近乎家徒四壁的窮光蛋,貿然要為天下形學立“總綱”,那不是笑話嗎?
最好還是融入同行的圈子,先一步步證明自己獲得一定的名氣。
等到成為一方學閥,門下弟子枝繁葉茂的時候,再拿出幾何原本或者幾何基礎才有說服力。
秦鈞看著眼前的中年人,感覺可以從他入手進入“形學家”的圈子。
不過,要怎么才能跟他認識呢?
秦鈞正考慮著這個問題,那中年人突然轉過來對他說:“河圖,且收好諸般器物,隨為師歸家。”
“…”秦鈞無語了一下。
原來,我是此人的徒弟?名字…叫“河圖”?
這個破游戲,真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啊!
看到秦鈞傻愣著,中年人略顯不悅道:“速速收拾!”
“諾!”秦鈞趕緊應道,俯身收拾起地上的陶板、粉筆、圓規、尺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瓜果蔬菜,卻是圍觀者們隨手留下的打賞,中年人剛才的做法其實是在“賣藝”!
當街做題也能得到打賞,這個時代真是有意思…
秦鈞拿著東西跟在中年人后面,走了一會兒就聽到他低聲啐罵:“窮鄙之人,吾分說大道至理,卻只得爛瓜爛菜,竟一文銅錢也無,奈何奈何!”
原來他卻是嫌棄得到的打賞太少,直接咒罵剛才圍觀的人都是“窮鄙”。
這種尖酸刻薄的言辭,把秦鈞又嚇了一跳。
剛才中年人當街做題的時候,還一副得道高人、淳樸學者的樣子,結果一轉眼就為了些許財物而罵街,簡直奇葩!
這時兩人經過一家酒肆,中年人狠狠吸了一口酒肆外的空氣。
然后,他搖頭哀嘆:“吾已一月,不識酒味矣!”
回到那個破落的屋子,中年人對秦鈞問道:“吾所傳之法,你可已熟記于心?”
“…”秦鈞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連中年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所傳之法”那是啥啊?
看到他這幅樣子,中年人嘆了一口氣:“你入我門下只得三月,初窺形學門徑已甚為難得,三十二證法確實過于艱澀。然此次宗師收徒,實乃良機,若你能表現良好,則衣食無憂矣!往后數日,吾將三十二證法悉數傳授,你亦當奮發努力。”
“諾!”秦鈞只能這么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