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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解斗

  《孟子·滕文公上》曾引陽虎之言有云: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

  這是成語為富不仁的原出處,出自陽虎之口與出自孟子引用,其意之重恰好相對,陽虎側重于后一句,孟子則更重前一句。

  雖然儒家之中亦有子貢這位輩分極高的“儒商”,即所謂以義經商。但就孟子等儒家激進派的人看來,仁與富是有一定的對立關系的,富者壞仁。

  朝廷重農抑商主要原因或許是為了穩固統治,打壓富可敵國的富商大賈,但儒家思想的影響亦不可無視。

  對于漢代而言,從官面上講,行貨殖的商賈地位是特化的,這種特化其實是一種歧視,即商賈政治地位低于一般人。“市井子孫不得仕宦為吏”,單從這一條上來講,陶謙的行為其實是違制的。

  即便糜家已經轉化成了田連阡陌的大地主,但經商活動亦從未停止,本質上仍是大商賈,陶謙以糜竺為別駕,若是放在平日里,恐怕會被鋪天蓋地的彈劾折子逼得辭官謝罪。

  而陶謙此時這般抬舉糜竺,自然是希望將其的身份與子貢聯系起來,打上“義商”的標簽,以免李澈因為歧視商賈而動怒。

  李澈輕輕一笑道:“糜別駕不必這般謙遜,陶公經年老臣,宦海沉浮多年,可謂是老而彌堅。能讓陶公破格征辟為別駕,足見糜別駕之品德才能都是上上之選。吾為青州牧,不會干預徐州政事,此事與吾無關。”

  糜竺與陶謙對視一眼,拱手對李澈道:“下吏只是在徐州略有聲名,蒙父老鄉親信重,才得以被牧伯征辟,實在不敢當李牧伯如此盛贊。

  恰如如今徐州之危局,下吏眼看著牧伯殫精竭慮,卻沒有一謀一策獻上,著實慚愧啊。”

  “徐州危局?”李澈挑了挑眉,疑道:“可是據本侯來看,曹兗州已經被擋在了瑯琊之外,如此情況,或許他很快便會知難而退,何談危局?”

  李澈說完,堂中眾人卻默然無聲,李澈也不著急,只是饒有興致的掃視著在座的徐州高層,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陶謙澀聲開口道:“李侯有所不知,兗州軍如今能被臧宣高擋住,九成原因是曹兗州并未動用全力。而徐州泰半軍力幾乎都指著臧都尉的泰山眾,若是他們敗退,徐州對于曹兗州而言當真是一馬平川了。

  老夫年事已高,曹兗州又是天下知名的能臣,既然他認為老夫治理徐州不力,想要取而代之,老夫也不介意退位讓賢。只是一來這州牧之位畢竟是天子所授,不可私相授受,天子如今之意顯然是不希望曹兗州統領兩州軍政,老夫身為漢臣,自不能隨意交出疆土。

  二來…從泰山郡傳來的消息,曹兗州行事太過酷辣,非仁善之主,若將徐州交給他,老夫實在放不下心啊。”

  兗州與徐州的人口和面積差距并不大,徐州大約三百萬左右。而兗州是四百萬有余。看似是勢均力敵的兩州,只是兗州處天下之中,不管是經濟發展還是土地資源都要勝過徐州不少。

  再加上自曹操統領兗州以來,鐵腕手段整肅州郡,擴充軍力,實力是遠強于徐州的。

  最重要的還是徐州內斗太嚴重,上下不能一心。陶謙直屬的丹陽精兵雖然精銳,但人數太少,就算加上各郡郡卒也不過勉強與泰山眾分庭抗禮,若非臧霸還算恭順,這簡直是幽州情況的翻版。

  而兗州如今不管那些士人背地里有多不爽曹操,至少表面上還是傾力支持,就算是形同獨立的陳留郡,張邈也還是支持曹操這個老朋友的。

  見陶謙把情況說的這么嚴重,李澈也嚴肅起來,沉聲問道:“既然形勢這般嚴峻,為何不見陶公將丹陽精兵派上前線?趁著曹兗州尚未全力以赴之時將前軍一舉擊潰,豈不是正好能大大削弱其實力?”

  陶謙長嘆一聲,無奈的道:“李侯有所不知,徐州有五郡之地,除卻瑯琊,東海國亦與兗州接壤。如今丹陽精兵正駐守陰平與蘭陵,以防曹兗州忽施偷襲,畢竟州治尚在東海,若是連州治郯縣都丟了,這仗也不用打了。”

  李澈蹙眉道:“主動權在曹兗州手上,這種分兵防御并非長久之計,尤其是在對方兵力優勢的情況下。一旦曹兗州集結大軍從一點突破,陶公又能如何?”

  “是以才盼望李侯能夠進行調解,使曹兗州明白老夫之苦衷啊。皆是漢臣,同室操戈又是為何?”

  “牧伯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啊,徐州如今局面并非牧伯有意造就,曹兗州要肅清賊寇,卻是選錯了目標啊。”

  “正是如此,天下本已漸趨安寧,曹兗州再起兵戈實屬無理之舉。”

  堂中一眾人都附和著陶謙的話語,或指責曹操別有用心,或言稱曹操被人欺騙,總之便是希望李澈能作為中間人進行溝通。

  李澈只是笑著看他們義憤填膺的發言,時不時的點點頭表示“贊同”,待眾人稍稍安靜一些,他雙手虛按,示意他們停下,然后笑道:“諸君所言都甚是有理,本侯奉詔而來,自然是希望能夠道明其中曲折,以解紛爭。

  但既然是解斗,自然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本侯還希望能夠與曹兗州接觸一下,了解他的想法。只是曹兗州似乎未至前線,本侯也不好深入兗州,不知陶公可有法子應對?”

  陶謙和糜竺等人對視一眼,肅然道:“老夫這里確實有法子讓曹兗州與李侯面議,但此事著實太過危險了。兗州不比徐州,必然不會允許李侯攜大軍入境,隨行者恐怕僅能帶上親衛一兩百人,萬一…”

  李澈笑呵呵的擺了擺手,悠悠道:“關將軍親提步騎四萬屯軍于甘陵縣,青州趙校尉亦提兩萬人屯于般陽,曹兗州應該還是很希望本侯安全回去的。”

  清河國甘陵縣,齊國般陽縣,都是緊鄰泰山郡的地域,合計六萬大軍兵壓泰山,這威脅之意頗為明顯。曹操此時應該是最希望李澈安全的人了。

  徐州眾高層面面相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這就是冀州的底蘊,即便還要分防,還要監督北方,也能分出四萬人壓制兗州。若是全力發動起來,十萬大軍也不在話下。

  相比之下,兗州和徐州實在是太不夠看,能和冀州扳腕子的州部,恐怕只有豫州。

  陶謙沉思了許久,長嘆一聲,避席而起深深一躬,喟然道:“如此陷李侯于險地老夫實在慚愧,但徐州已是窮途末路,為生民計,老夫萬分需要李侯將老夫的善意傳達給曹兗州。待李侯歸來,老夫愿負荊請罪,以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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