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五月十九(rì),朝廷發布招賢令,廣招天下賢士赴京為官,充填遭袁術禍禍后缺七少八的朝堂公卿。
召潁川許縣人陳紀陳元方、避難江南的陳留圉縣人蔡邕蔡伯喈二人為尚書,拜尚書郎許靖為御史中丞;
進豫州牧黃琬鄉侯爵,拜前將軍。
拜天下名儒,北海高密人鄭玄為太常、錄尚書事;拜北海劇令孔融孔文舉為北海太守;
拜東郡太守橋瑁為威遠將軍,賜兗州刺史劉岱亭侯爵,詔山陽太守袁遺進京為執金吾;
征陳國相許旸為大司農,以尚書郎駱統為陳相;
詔命荊州刺史、汝南太守袁紹回京為大鴻臚、左將軍,以揚州刺史陳溫為荊州刺史,拜東萊牟平宗室劉繇為揚州刺史;
拜幽州刺史劉表為幽州牧,拜降虜校尉公孫瓚為降虜將軍,賜封薊侯。
拜徐州刺史陶謙為安東將軍,拜焦和為青州刺史。
一時間,天下風起云涌,不少人都嗅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開始做起準備。
五月二十二(rì),濟(陰)太守曹(cāo)與烏程侯孫堅先后離京,次(rì),太仆領冀州牧劉備離京。
五月三十(rì),弘農王劉辯于南陽郡蔡陽縣這個光武帝鄉復皇帝位,詔告天下,拜荊州刺史袁紹為太尉領荊州牧;強留了過境的蔡邕,拜為侍中;拜烏程侯、破虜將軍領長沙太守孫堅為揚州刺史;拜丹陽太守周昕為南陽太守、九江太守周昂為汝南太守。
雙帝并立,天下嘩然,一方是因為臣子保護不力,被國賊謀廢的前天子;一方是被國賊扶上皇位,但已君臨天下半年的現任天子,就算是忠誠于漢室的牧守,也不知該站在哪一方。
劉辯與劉協不同,劉協的皇位具有不合法(性),加之年歲尚幼,是以諸侯能以國賊篡權為名進行勤王;但劉辯是少年天子,皇位的合法(性)來自于靈帝的遺詔,若諸侯認可了袁術的廢立,那此前的勤王卻又大大的失了名分。
是以這種(qíng)況竟然詭異的陷入了僵持,但毫無疑問,這又是一次對皇權的巨大打擊。至高無上的天子竟然一次出現了兩位,即便是漢室忠臣也難以接受。
很快,在六月五(rì),陳王劉寵宣布仍然尊奉劉辯為天子,指出“先帝遺詔不可輕忽,國賊之廢立實屬鬧劇,忠義之士斷不能接受”,并上書請罪,稱“輔漢大將軍實為權宜之計,壯軍威耳”,擅行僭越之舉,請天子降罪。
劉辯也因此下詔嘉獎陳王之“忠義”,將汝南郡的宜祿、新陽、汝陽、南頓四縣并入陳王國,成為陳國的封地,正式拜陳王為車騎將軍。
一番動作下,最先做出反應的卻是豫州牧黃琬,黃豫州連忙將自己的治所從沛國譙縣搬到了沛縣,以防止袁紹或者劉寵突然發瘋進攻。
至此,雒陽與蔡陽再無和解可能,雒陽的朝廷發布詔書,斥責袁紹居心叵測、擅假君權;而蔡陽一方也斥責雒陽的朝廷無君無父,坐視天子被廢,擁立國賊所立偽帝,實為謀逆之舉。
口水仗打的再多,最終還是要靠實打實的刀槍來決定誰是正統,豫州牧黃琬和未來得及離職的揚州刺史陳溫開始募集兵馬,雒陽朝廷也拜司空張溫為左將軍,統兵兩萬,兵壓南陽。
“所以說,在這種(qíng)況下,明公還有閑暇來巨鹿?”
六月十八(rì),看著悠然自得,正在庭院里舞劍的李澈,劉備忽然感覺自己牙根有些癢癢,旁邊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木劍便沖進庭院,三下五除二,只有兩手三腳貓功夫的李澈便被劉備繳了械。
舉手投降的李澈笑(mī)(mī)的道:“明公這是在哪受的氣?且先消消火,再論正事。”
劉備抽了抽嘴角,把劍往地上一扔,隨即也不顧形象,就地一坐,沒好氣的道:“天下又要再起烽煙,你這炙手可(rè)的大諸侯還有心(qíng)舞劍作樂?”
李澈用袖子撣了撣地上的灰塵,也順勢相對而坐,笑道:“這再起的烽煙,對我們而言著實是鞭長莫及,便是急躁又有何用?明公早已有了主意,不會摻和這事,那還不如放空心境,做好眼下之事為好。”
劉備揉了揉眉頭,喟然道:“備又何嘗不知此事著實難以化解,但眼看著天下再次陷入混亂,心中難免焦慮。”
“天行有常,不以人意而變,無謂的焦慮只會讓自己的心境蒙塵,不能看清事物的本質。”李澈雙手環抱膝蓋,望著天邊悠悠道:“此事我等只能旁觀,最好也是旁觀。澈很欣賞明公不愿天下大亂的心意,但并不希望明公強要逆大勢而行。
朝廷腐朽,民不聊生,天下變亂是必然之事,我等不去推動,便足以心安,可若是強要阻止大亂的來臨,那便是有如刀鋸磨(肉),難免痛及骨髓。”
劉備也望著南方,神(qíng)微微發愣,良久之后,幽幽道:“那我們如今又能做什么?”
“能做的有很多,例如明公此時應該先考慮自己的婚事,既然提親了,還是早早定下為好。”
劉備默然片刻,輕輕頷首道:“明遠此言甚是有理。”
見劉備同意,李澈輕笑道:“大亂之后會是大治,而大治的到來不僅順應天意,亦與人力相關。我等不能逆大勢阻大亂,但卻可以在大亂之后,盡快的收拾山河,轉入大治。
譬如丈量土地、清查人口,明公攜州牧、九卿威勢而歸,此次婚事的主動權又大了不少,或可乘此機會讓冀州大姓們讓出一些利益來。”
見李澈說的興起,劉備忍不住問道:“明遠顯然很是不喜這些大姓的行徑,可為何還要促成這樁婚事?”
李澈默然片刻,喟然道:“縱然不喜,但如今仍然需要他們的支持,只是明公切記,勿要過于放縱這些世家,要始終將主導權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勿要為人所制。”
劉備輕輕點頭,肅然道:“備自然知曉輕重,我為冀州牧,冀州便當以我為主,焉能受制于這些冀州世家?
至于明遠所言清查人口、丈量土地,這確實是要緊之事。凡為政者,賦稅永遠是重中之重,若任憑這些世家隱瞞土地人口,那長此以往,官府會越來越弱,而他們會越來越強,此事斷然不能容忍。”
李澈笑著點點頭道:“既然明公下定了決心,那此事便自巨鹿開始吧,恰好,張燕此前與澈對賭,留下了一份有趣的賭注,或許能從這里撕開一條口子。”
“哦?”劉備挑了挑眉,訝異道:“是何賭注?”
“某些人在常山戰事前向張燕伸出援助之手,只是未曾料到屯田安撫讓張燕勢力大降,雖然他們后來偃旗息鼓,但這些墻頭草還是不要留著了,早(rì)除掉為好!”
說著,李澈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聲音也愈發森冷。
看著李澈的表(qíng),劉備笑著打趣道:“明遠當真是進步不小,手中有這么大的把柄,卻一直按捺不發,倒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李澈翻了翻白眼,笑道:“這么好的東西,當然要利益最大化為好。早早鏟除,不過是破巨鹿一郡之地;而留到此時,卻可成為冀州破局的關鍵點,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劉備有些欣慰的點頭道:“為政許久,你倒是越發成熟了。若是放在去年剛到冀州那時,你恐怕早就按捺不住,那么備此行也能在城門前看到這些人的人頭了。”
“天長(rì)久,總是要有所成長,否則豈不辜負了明公的一番栽培?”
“你這話卻是愧煞備了。”劉備搖搖頭,肅然道:“若非明遠一路扶持,備安能有今(rì)?便是這冀州牧、九卿、縣侯,若非分潤了明遠剿滅張燕的功勞,備又豈能這般榮華?”
李澈聞言搖頭道:“明公這般說卻又是過于妄自菲薄了。你我之間,與其說是誰成就了誰,倒不如說是互相成就。若無明公信任,澈也沒有施展的空間,你我相互扶持至今,又何必這般見外?”
劉備輕笑著點點頭,嘆道:“當初一念之仁,卻能得到如此豐厚的回報,備當真是如墜夢中,如夢似幻啊。”
李澈也感嘆道:“或許正是明公的仁善之心感動了上天,澈當時正是絕望萬分,卻不料因明公之助得脫樊籠,此事永銘于心,不敢或忘。”
想到這一年多的經歷,二人都有些失神。劉備先醒轉過來,有些感傷的嘆道:“此次入京,當真是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昔(rì)門庭若市的大將軍府已然破敗,其中的人也都各奔東西,不過備卻意外尋到了大將軍之孫,如今不過三歲,當真是意外之喜。備已將他與他母親一道接至鄴城,當年縱然是有所交易,但大將軍之恩義卻是做不得虛假,能照料其后人,也算是能告慰大將軍在天之靈了。”
李澈一愣,何進之孫,看來就是歷史上那位玄學家何晏了。卻不料被劉備接來鄴城照料,倒是意外將他母親尹氏救出了曹老板的魔爪。
而失了這層關系,劉備想來也不會如曹(cāo)一般以“假子”對待何晏,那么何晏的未來倒是頗為有趣了。原本歷史上,受寵過度的何晏行事虛浮,(ài)好空談,且非常好色,娶了曹(cāo)的女兒都還敢在外面搞事(qíng)。
終曹丕、曹植兩代,何晏都未受重用,最后和那位歷史著名的大草包曹爽對上了眼,兩人一拍即合,在高平陵之變后,帶著各自的家人一起奔赴黃泉。
以如今的歷史走向,想來何進后裔應當不至斷絕。
看了看李澈的神色,劉備有些猶豫的問道:“他年歲尚幼,備為他尋了先生教導。只是其年歲稍長后,備還是希望由明遠來做他的老師,不知明遠意下如何?”
“故人之后,自然無妨。”李澈聳了聳肩,反正手下已經有兩個了,等到何晏能來進學的時候,荀緝和孫衎也差不多該出師了,繼續做老師也沒什么不好的。
劉備笑著點點頭,正待再言,卻見外間的荀攸快步走了進來,神(qíng)頗為嚴肅,卻又難掩一絲喜意。
“主公,青州告急,北海告急,青州黃巾數十萬開始動亂,孔府君來信求援。”
劉備和李澈面色一變,劉備沉聲問道:“可有賊寇動向?”
“向外的賊寇分流成了兩支大軍,向北的一支往渤海而來,號稱有三十萬之眾。而向西的一支則往兗州而去,號稱四十萬之眾。”
李澈冷聲道:“烏合之眾罷了!渤海繁華,斷不能被黃巾賊侵襲,必須馬上馳援渤海!”
“那就讓云長去吧,備相信他定能擊潰這些賊寇!”
李澈輕輕點頭,沉聲道:“有云長在,那渤海自然無虞。至于北海…由澈親自去吧。”
“不行!”劉備猛然反對道:“青州黃巾縱然是烏合之眾,但人山人海,其危險不比全盛時的黑山賊要低,你軍略實屬一般,去了又能如何?不如讓益德前去!”
“益德自然能輕易化解北海之圍,可之后呢?明公,可還記得方才之言?如今正是準備之時,而此時,正是我等名正言順插手青州的時候!
益德驍勇善戰,于戰事一道上天賦絕倫,然而此行難點并不在于解除北海危機,而是如何將手伸進青州!
澈自然不擅軍略,可主將只需會用人便可,我會帶上元皓與子龍,留下元嗣鎮守巨鹿,區區青州賊寇,斷不會是子龍敵手。”
李澈神(qíng)冷靜的剖析了一番利害,劉備神(qíng)也陷入了動搖,有些掙扎。
而這邊荀攸也輕輕點頭道:“除了方才那些原因外,明遠也是如今的冀州內除了主公外官職爵位最高的人,只有他才能在反彈最小的(qíng)況下接管青州,若是益德前去,恐怕只能靠殺得血流滾滾,來讓人服從了。”
說完,荀攸與李澈兩人都靜靜的望著陷入掙扎的劉備,良久之后,劉備閉目道:“自(shēn)安危為重,青州沒有你重要。”
李澈大笑道:“明公放心,澈最是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