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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緣來如此

  這楚國的夯貨不知怎么竟來了臨淄!

  裝什么第一次見面!

  朝聞道天宮里誰不知道那只蒙面披甲公鴨子是你!

  小小的鮑玄鏡被提溜在空中,掙扎著像一只撲騰翅膀的小雞。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綽約身影遠遠地搖晃,就那么輕靈的…消失在人海中。

  似朵白蓮消失在荷葉接天的海。

  恨吶!

  “住…住手!”

  “放開我家少爺!”

  “你可知他是朔方伯府的貴子!”

  “巡檢府快來人!衛兵!衛兵呢!?”

  侍女家丁們的喧聲毫無意義,根本連這個巷子都傳不出去。想要沖上來救主,卻連靠近都做不到。

  鐘離炎畢竟是武道真人,單人滅國都不在話下,在小巷子里敲個悶棍,是斷然不會失手的。

  鮑玄鏡哭喪著小臉:“你干嘛?!”

  面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

  咧著嘴兇惡大笑的是鐘離炎,表情和穿戴都很正經的是諸葛祚。

  “大人,咱們是不是還有事情要辦?”巫袍披身的諸葛祚,扯了扯鐘離炎的衣角。

  他一心想走。欺負小孩太丟人了。他已經十二歲了,鮑玄鏡才八歲。哪能對鮑玄鏡出手呀?

  而且此行的任務在海外啊,姓鐘離的非說來臨淄補給一下,也不知有什么要補給的,結果走著走著就走不動道了,在朔方伯府外硬晃悠。看到鮑玄鏡就像惡狗撲食,跟了幾條街,那是攔都攔不住!

  他是后來才回過神來。畢竟事前真想不到,堂堂武道真人,能這么小心眼。

  不就是朝聞道天宮里拐著彎地罵了您兩句么?

  至于從楚國殺到齊國,萬里尋仇嗎!?

  鐘離炎把諸葛祚的手拍開,仍然拎著面前的鮑氏小公子不放手:“小子!別撅著個嘴,別給我裝無辜天真,你是個小壞東西,心里蔫壞的。本大爺一眼就看得清楚!”

  鮑玄鏡的道元被壓制得死死的,使用飛踹卻夠不著:“豈有此理,你敢這樣對我,我爺爺不會放過你!”

  鐘離炎十分之張狂地笑:“把你爺爺叫過來,我跟他單挑也行啊!這些個老東西,早就該卸甲歸田,種種花草,教教孩子,偏偏還占著茅坑——看把你教成什么樣了。無禮還淺薄,無知又少識!”

  “鐘離炎!”鮑玄鏡怒不可遏:“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這里是齊國,這里是臨淄!你想干什么!?”

  鐘離炎這時才想起來,此刻在什么地界,楚國人在齊國還是不好太囂張。但他也早有準備,此來是有理有據的,便橫手將這小破孩吊住:“聽說你在朝聞道天宮里欺負同學,這可不好,這要不得。楚齊自古友好,我對鮑老英雄也是仰慕已久,今天就要以長輩的身份,幫著管教一下你。”

  鮑玄鏡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我欺負誰了?”

  他曾貴為幽冥神祇,壽元漫長近乎永恒,一生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多,還從來沒有被人這么信口雌黃的污蔑過。他才八歲半,朝聞道天宮里都是一些什么怪物,以他在人前表現的力量,能欺負誰了?

  鐘離炎一把將往巷外走的諸葛祚扯回來:“我家諸葛小祚!”

  諸葛祚以袖遮面,沒臉參與。

  “諸葛祚?”鮑玄鏡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感受過的震驚和委屈:“我都沒跟他說過話!”

  鐘離炎抬手又是一個爆栗:“看罷,你孤立他,針對他,壓迫他,不跟他說話!”

  有那么一個瞬間,鮑玄鏡誕生了無比真實的殺意。

  真想解放自我,開啟神相,給這狗賊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

  但滿腔的殺意他也只能按下。楚國這兩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入境齊國肯定還報備過,齊國這邊說不定正有人盯著呢。

  且不說憑這具身體的力量,有沒有可能把鐘離炎按死。貿然暴露自己,本身就是窮逐陌路。

  爺爺說得對,生在鮑家很幸運。

  投這個胎很不容易的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鮑玄鏡展現名門小公子的憤怒,雖處弱勢而不屈服,與邪惡勢力堅決斗爭。

  鐘離炎抬手就是一下:“本大爺在教你做人,你給本大爺掉書袋?你很有學問嗎?很愛表現是不是?!”

  鮑玄鏡含恨瞪著他:“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有種過幾年——”

  鐘離炎又給他一下,打斷并且糾正他:“欺什么欺?大爺這是在教育你!”

  “你還給我放狠話。小小年紀,就這樣逞勇斗狠,長大怎么得了?鮑氏的門風,斷不能叫你敗壞了!”

  “還過幾年!過幾年怎么了?過幾年照樣揍你!”

  鮑玄鏡忍無可忍,咬著牙再忍。

  鐘離炎一頓亂扣,敲得他的小腦門咚咚咚咚,敲得正起勁,忽然后撤一步,嚴肅地對他道:“鮑玄鏡,你聽好了,下次再抓到你欺負別的小朋友,可就不是這樣簡單,本大爺要揍得你趴下來背!今日是愛之深責也切,你須記得這次教訓,往后做個好孩子,忠君!愛國!聽話!不要再讓你家里人操心了!”

  而后扯住諸葛祚,一抬腳就已經不見。

  鮑家侍女、家丁們的叫喚,這時候才能傳出巷外。長街的喧聲,亦在此時涌回。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經受住了一位武道真人的考驗。

  從始至終,鐘離炎都沒有察覺出什么問題來,真覺得他只是來教訓了一個小屁孩。真覺得這些都是普通的侍女,普通的家丁。

  一切如常,百般不忌。

  “都住嘴!”鮑玄鏡摸著一頭的包,忍著沒有齜牙咧嘴:“人在這兒的時候,你們拿他沒有辦法。人都走了,還叫喚什么!叫人來看鮑家的笑話?”

  一群人面面相覷,愧而無言。

  這時一隊衙兵穿進巷子里來,牢牢把住路口,瞬間就完成了警戒。

  鮑玄鏡這才確定鐘離炎為何匆匆離去——囿于這具身體現在的狀況,他是真沒有鐘離炎警醒。若不開啟神相,也就是重玄遵八歲半時的表現。那會兒重玄明光還能武力鎮壓‘不孝子’呢,雖然那老東西從不真個舍得動手。

  他抬眼往前,恰好衙兵隊伍里最后一人走到巷口。此人身著便服,腰刀在鞘,只是眸光一掃,就有一種不言而顯的威嚴,驚得這些鮑家的家丁和侍女都噤聲。

  卻是北衙都尉鄭商鳴!

  在這個權力極重的位置上坐了幾年,他已養出氣勢來。再不是當初在鎮國元帥府前,那個被全方位碾壓的執拗青年。

  “本官正私服巡察這條街道,察覺這邊有些不對——發生什么事情?”

  鄭商鳴嘴里詢問著,目光一掃,已經看到了鮑玄鏡。

  一步急踏近前,捉住了這朔方伯府的心肝寶貝,上下好一通揉捏,確保沒有少了一處:“小伯爺,你沒事吧?”

  他分明遺憾,但表達得很關切很緊張:“有沒有傷著哪里?”

  一個意外受了點小傷的鮑玄鏡,一個在都城巡檢府的保護下化險為夷的鮑玄鏡,才是最好的鮑玄鏡。才能讓他得到朔方伯真心實意的感謝啊。

  鮑玄鏡有些牙酸。

  聽說鄭商鳴早年和晏撫、姜望那幾個還算得上朋友。

  如今晏家不過是送個聘書,你他娘的堂堂北衙都尉,親自維持秩序!說是私服巡街,帶這么多屬下衙兵隨行,誰能不知你在,晏平那老東西又豈能看不見?

  這也太…

  太是北衙都尉的那個味了!

  北衙都尉的風格就是皇命之下,指哪打哪。皇命之外,八方和順。

  當初鄭世能在臨淄威風八面,就離不得這番覺悟。

  上任楊未同為什么被平調?就是因為他仗著朝議大夫易星辰在身后,處理不好跟勛貴之間的關系,得了個“執法甚苛”的評價。若不是博望侯拉一把,南夏的肥差須輪不著他。

  這種誰也不慣著的作風,去南夏那種舊權貴都被砸爛的地方,倒是很適合施展。

  而今日之鄭商鳴,已有九成其父舊模樣了!

  不枉鄭世為他讓路,又在斬雨軍那里受委屈。

  “都尉大人,我沒事。”鮑玄鏡道:“不過是…磕著了。”

  “磕著哪里?怎么磕的?是誰?”

  鄭商鳴接連發問,又立起身來,回身如虎視:“還不散開拿人?事涉都城治安,巡檢府要給小伯爺一個交代!”

  便是鮑仲清復生,恐怕也沒他這么著急。

  衙兵頓似魚群散海,歸入人群中。在臨淄這塊地界上,都城巡檢府要找幾個嫌疑人,還是很容易的。

  “不必了!”鮑玄鏡出聲攔道:“不過是鐘離炎真人與我玩笑一場…不妨事。”

  說真的,被鐘離炎這種渾人欺負一通,是什么長臉的事兒么?

  即便他回去聲淚俱下,他那個當朔方伯的爺爺也不好出頭。

  要把這件事情鬧得有多么嚴重,肯定也不至于。正常打一架,又要被說跟鐘離炎一般見識。若只是不痛不癢地戳鐘離炎兩下,以這廝小心眼的程度,肯定又會找機會報復回來…而且是報復自己這個小孩子。

  面對這種混不吝的狗東西,好像還真沒有太好的辦法。打起來不痛不癢,罵起來不傷分毫。要么逮著個機會一次打死,要么就只能忍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

  鮑玄鏡也只能頂著滿頭的包,吞下這口惡氣。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那位白骨圣女。

  在齊國境內,憑借鮑家權勢,多的是手段。

  在齊國境外,百無禁忌,不信她能逃出掌心。

  至于鐘離炎…

  待來日國戰,揮師伐楚,兵圍獻谷!

  鐘離炎早就聲名遠揚。

  聽到這個名字,鄭商鳴也頗感頭疼,他今天要是真把鐘離炎請回衙門喝茶,難保這廝不會記恨他一輩子。

  若鐘離炎真的觸犯了齊國的法律,那倒也沒什么可說。但這接近于玩鬧,甚至鮑玄鏡自己都不追究的事情…

  他默默地打了個手勢,示意衙兵們輕拿輕放,不必真追。然后對鮑玄鏡道:“今日晏家有喜,城中過于熱鬧,魚龍混雜,意外頻出。恐有歹人再驚擾駕前,本官親自送你回去。”

  鮑玄鏡急著去找白骨圣女呢,當下便乖巧地笑:“不用了,鄭大人,您公務要緊。我還要逛一逛,看看熱鬧呢!”

  鄭商鳴想了想,很容易就做出選擇:“正好我今日也得閑,這樣,我陪你逛。逛完之后,再送你回府。”

  鮑玄鏡張了張嘴,還要說些什么。

  鄭商鳴拍著他的肩膀將他打斷:“不要跟我客氣!說起來我跟你父親還是朋友,你得叫我一聲鄭叔呢!今天也算是咱們叔侄倆偶得閑聚,一起增進感情!走吧,往這邊來,這條路方便些,咱們也搶幾顆金珠子去,沾沾喜氣。”

  換做平時,鮑玄鏡并不介意跟北衙都尉處理好關系。雖然出于謹慎的原因,不會把這位直屬帝命、能夠陛見天子的北衙都尉剝掠心志,但就以人的方式,以感情和利益交結,也是能夠派得上很大用場的。

  但今天他是真的沒心情。

  想了又想,只得道:“鄭叔叔,真不用了。我爺爺這幾天都不在府上。我自己玩一會就回去哩!”

  一心巴結的朔方伯不在家,你北衙都尉總不能再纏著了吧?

  鄭商鳴卻是會錯了意,親熱地摸了摸鮑玄鏡的小腦袋:“你爺爺公務繁忙,為國事操勞,是沒什么時間陪你,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愛你。”

  一時念及小玄鏡自幼失怙,朔方伯平時又較為嚴厲,想來這孩子不曾享受過什么親情溫暖。

  他自己也是如此啊。主持北衙的父親,幾乎住在衙門里,一年到頭不在家。他知道那種孤獨的滋味,明白在成長過程里,某些情感缺失的悲哀。

  很多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他緊緊地牽住了鮑玄鏡的手,異常的溫柔:“跟叔叔走吧,叔叔帶你玩耍。等會一起去晏家吃個酒。你不用緊張,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鮑玄鏡牙齒都快咬崩了!像晏平那種老奸巨猾的家伙,他可不愿近距離接觸。應付他們多累人啊,一個眼神不對,都有可能被盯著追索八百遍。

  但這個鄭商鳴,完全聽不懂人話,看不出他的不情愿,都快把他直接抱在懷里了!

  爾母婢的,一臉父愛泛濫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那么想當爹,不知道自己去生一個!

  “我…”鮑玄鏡張了張嘴。

  “對了。”看出他的扭捏,鄭商鳴又寬慰道:“博望侯到時候也會來,他是快當爹的人了,現在特別喜歡小孩,肯定也會疼你的。當初咱們都跟你爹玩得特別好——玄鏡,你怎么了?”

  “哎喲!腹痛!”鮑玄鏡猛地捂住肚子,冷汗岑岑:“腹痛如絞!玄鏡不能陪叔叔玩耍了…實在…抱歉…快!”

  他沖鮑家的下人招呼:“快送我回府!”

  這些個沒眼力見的,回頭都祭了神印去。

  鄭商鳴顯然有自己的主意,抱起他就飛:“這種時候還回什么府,叔叔送你去太醫館!”

  太醫館一去就是全面檢查,沒事也得扎兩針,不住個三五天不會讓出門。鮑家上下不知該有多緊張,那會極大影響他接下來的布局發揮,到時候爺爺說不定都會緊急回來看他的寶貝孫子…

  “不不,鄭叔,我只是吃壞了肚子,叔,別!叔,我要回家——”鮑玄鏡眼見得怎么叫都叫不聽,都被視為孩童淺薄的執拗而忽略,只得把心一橫…

  風聲驟止。

  鄭商鳴一臉木然。

  鮑玄鏡燥得臉色漲紅。

  “欸?”

  大街上有人抬頭。

  在更多人察覺異樣之前,鄭商鳴大袖一揮,已經抹掉了現場痕跡,帶著鮑玄鏡,出現在朔方伯府外。

  也就是他作為北衙都尉,能夠借用部分臨淄大陣的力量,不然還真難在人氣如此鼎沸的巨城雄都,瞬間穿越人潮,帶著鮑玄鏡安全回家。

  維護大齊勛貴體面,大約是不能算“公器私用”的!

  鮑玄鏡已經覺得非常心累了,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去布置抓捕那位白骨圣女,但鄭商鳴竟然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仍然杵在大門口。

  還!想!怎!么!樣!

  饒是他再有涵養,再念著大局,也有些難以忍受了,恨恨地看著這廝。

  “你不要覺得羞愧,這不是你的錯,你才八歲半,這個身體問題…”鄭商鳴溫柔勸解:“放心,今天的事情叔叔不會跟別人說。”

  鮑玄鏡的聲音從牙縫里往外迸:“鄭大人,后會有——”

  “不著急。”鄭商鳴已經背著手,很自然地跨進了鮑家:“堂堂朔方伯府,怎能有這樣不干凈的食物出現?今天只是吃壞肚子,幸虧是在你鄭叔叔旁邊,下回呢?這是后廚嚴重的瀆職!這個問題很嚴肅,你先去…解決一下。我去跟你家的管家交代一下。等你稍微好些了,咱們叔侄倆再坐下來聊聊天。”

  朔方伯鮑易不在家,他自然是不方便去跟孀居的苗玉枝溝通的,找鮑府的管家叮囑幾句倒也合適。

  所謂送佛送到西,他前前后后忙碌了這么久,是打定主意要留下來溫柔寬紓鮑玄鏡幼小的心靈了!

  一定要鮑玄鏡記得他這個鄭叔的好。

  鮑玄鏡的眼珠子都在顫。

  爾母婢也!交代什么?你想去交代什么!?

  “去吧。”鄭商鳴聲音溫柔,眼神帶著鼓勵,微笑地看著他。

  鮑玄鏡麻木了,他現在只想把所有人都殺掉。姓鄭的,姓鐘離的,姓鐘的,在眼前的不在眼前的,通通殺掉。

  太氣人了!

  “請自便。”他恨恨地轉身,自往府里走。

  為了不露破綻,他也真個咬牙切齒地走向茅廁!

  鮑玄鏡啊鮑玄鏡,你今識得一個“忍”字,你便真正懂得了做人。

  “你好,請問茅房在哪里?”

  仵官王推開門的時候,被天光撞了個兩眼白茫茫。正好聽到樓下大堂有人在問路。

  這家客棧是中空的環狀圓廳設計。

  他訂的高級客房在四樓,站在走廊可以看到大堂。

  房間訂了一個月,報了一年的賬。

  反正管賬的也回不來了,他也打算不辭而跑,能撈一點是一點——他是絕不相信組織能夠救回楚江王的,也并不認為秦廣王是真的要救楚江王。這瘋子無非是用這個瘋狂的名目,掩蓋真正的目標。

  低頭看了一眼,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約莫是活動在近海諸島的海商,囊中頗豐,才能住得起這么好的客棧。

  修為在游脈境,氣血元力虛浮,總結——廢物,當零食都嫌硌牙。

  仍覺天光有些刺眼,仵官王慢慢地適應了會兒。

  倒不是讓這具已經煉得很好的尸體適應,而是讓他的心情適應光亮。

  “走嗎?”林光明飄在身后問。

  “走吧。”仵官王便在前面走。

  兄弟倆——或者說看起來像夫妻倆的兩個人,就這樣走下了客棧木質的長梯,不怎么柔軟的靴底,敲起了陽光下的塵。

  他們下樓的時候,正好有一個人上樓。

  那是一個比較普通的外樓修士。

  對現在的仵官王和都市王來說,外樓修士的肉體和魂魄,已不算多么珍貴。

  曾經視為珍藏,現在懶得多看。

  就這樣錯身。

  “東家!那批貨怎么辦?”急著去茅房的男人,還在樓下請示。

  “先放著,不愁賣。”上樓的客商笑呵呵,圓臉上掛了兩個銅錢般的笑。

  下樓的“夫婦”是地獄無門的殺手。

  上樓的“客商”,乃大齊帝國蒼術郡守苗旌陽的弟弟,苗汝泰。

  不同于苗旌陽那等有望神臨的外樓修士,他是萬無神臨指望的。既沒有在內府境摘下神通,也不曾在外樓境真正把握道途,不過憑著先賢大道,借字將將立住三樓,第四座星光圣樓總是無法穩固…

  但他已經找到全新的路!

  受朔方伯之命,他來海外暗查一件陳年往事,涉及高昌侯家,行事不得不秘。

  萬不可能直接去霸角島、崇駕島這樣的地方打草驚蛇,他想的是先暗中抓捕幾個做隱秘事情的田氏族人,在田家不便聲張的情況下,悄悄打開突破口。只要證據拿到了,剩下就都是伯爺的事情——

  伯爺贈了一滴鮮血,可以憑此感應田氏血脈族人。

  這滴血不知何年封存,封得極好。外面的封鎮琥珀都見時光痕跡了,里面的血珠仍然活潑鮮艷——看來老伯爺不是最近才對田家動心思啊!

  苗汝泰輕輕地轉動了一下扳指,慢慢地往樓上走。

  樓上有一間客房里,田家的血脈反應很強烈,似乎是嫡脈之血。但從目前的情報來說,田氏直系嫡脈,并沒有哪個出現在此島——這就很有趣了。

  田希禮的私生子?

  他不著急。

  向聞田安平有“恐怖天君”之名。

  面對恐怖,應該謹慎。

  本章6K,其中2k,為大盟“燕凌峰”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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