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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鐘鳴鼎食

  叫娘親大人揶揄的眼神一迫。

  左光殊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

  但支吾了半天,也支吾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楚玉韻長公主卻盯著他,歪頭墊腳地瞄過來瞄過去,語氣里透著一股子失落:“也沒有什么印子嘛。”

  左光殊又羞又惱:“娘!你說什么啊!”

  熊靜予發現了新世界一般:“嚯!你果然已經懂了!”

  又故作哀傷地嘆息:“唉,孩子真的長大了。娘卻老了。”

  “老什么啊。”左光殊沒好氣地道:“對神臨修士來說,活個幾百年…”

  聲音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對神臨修士來說,只活個幾十年,也是很正常的。

  比如他的父親。

  比如他的兄長。

  超凡的力量,也意味著超凡的責任,和超凡的承擔。

  有些人之所以不能夠安穩活到壽限來臨,是因為他們把安穩,給了身后的人。

  “說起來。”攙著娘親的手臂,左光殊道:“我記得鳳紋眠花蟻最喜歡的食物,是金羽鳳仙花吧?”

  “是呢。”熊靜予很配合地道:“齊地的名花,每年都要花大價錢去買一些。”

  “近年買得少了?”

  “好像是他們產量也不足。能夠分給咱們這邊的也不多。”

  “我記得咱們是定了額的,而且每年的錢也不少給呀。”

  熊靜予笑道:“花雖然送得少了,但是價格漲得多了呀。”

  “那還真是叫兒子感到寬慰。”

  “傻孩子。這世上哪有一成不變的事情?聽說那邊也是換人做主了。”

  “噢。這樣…”

  母子倆就這樣閑話著,慢慢走在陽光下的小徑上。

  時間有時候是靜止的,有時候也很真切的流逝。

  有些傷痛無法觸碰。

  想到一次,流淚一次。

  黃粱臺。

  見我樓。

  依然是上次那桌人,只不過這一次姍姍來遲的是楚煜之。

  雖然不太親近世家,但他和左光殊、屈舜華的私交卻是不錯,經常能來黃粱臺蹭個飯。

  “來遲了來遲了,實在不好意思。”一上樓來,他就連聲道歉。

  “沒關系。”屈舜華笑道:“反正我們也沒有等你,自己找位置坐。”

  今日虞國公卻沒有坐鎮黃粱臺,眾人吃得也隨意一些。

  依舊是坐在了上次的位置,楚煜之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嘆了一聲:“滿座公卿啊!”

  楚國的公爵之后,齊國的三品高官,的確個個顯赫。

  瞧他們神光燦爛,吃的是世間美味,享的是頂尖富貴。在山海境得償所愿…在何處不得償所愿?

  真是鮮花著錦,奢遮人家。

  “我可不是什么公卿。”夜闌兒漫不經心地流動眸光:“怎么,被斗昭打散了志氣?”

  楚煜之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隨便嘆了一聲,就被瞧出了情緒,一時竟有一種夜闌兒十分關注自己的感覺。

  當然他清楚那是錯覺。

  人類最大的錯覺,就是“她對我有意”。

  尤其當這個“她”,是夜闌兒的時候。

  “倒也不至于。”楚煜之笑道:“我早就對我和斗昭之間的差距有了心理預期,現在只不過比我的預期更夸張一點而已…路總要慢慢走。”

  “那你嘆什么氣呢?”夜闌兒好整以暇地問。

  “路…太長了啊。”楚煜之道。

  楚煜之和斗昭之間的差距,和左光殊屈舜華之間的差距,是一個平民修士,和頂級世家子弟的差距。遠不止肉眼可見的這些。

  那些有形的無形的溝壑,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努力去填補。

  我知道路要慢慢走,可是這條路,真的太長了…

  這是楚煜之這樣心志堅定的人,也忍不住嘆那一口氣的原因。

  “我也不是什么公卿。”姜望開口道:“幾年之前,我還只是一介草民呢。如今自視,倒也沒有太大區別。”

  楚煜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姜兄,你不是楚人,你不懂。”

  姜望聽出了他話里不同尋常的意味,但只是笑笑,并不說話。

  但楚煜之卻好像被引發了某種情緒,不吐不快,不說不暢。他看著姜望,但又不像看著姜望,只繼續道:“楚國千年積弊,皆自世家始!”

  這太突然了。

  這句話太突然。

  這個態度太突然。

  此一聲,如裂帛響,刀槍鳴,頃刻叫場間變了氣氛。

  屈舜華端坐上首,面無表情:“楚兄,你還沒有喝酒,就已經醉了。”

  楚煜之拿住酒杯,緊緊地拿住:“是,我醉了。”

  朋友相聚的場合,這氣氛真叫人不好受。

  和屈舜華在一起的時候,左光殊總是話少的那一個。

  但是今天他很罕見的、主動看著楚煜之:“煜之兄,我和舜華都誠心待你。為何你今日要在我姜大哥面前,突然來這么一遭,給我難堪?”

  楚煜之沉默了片刻,道:“光殊,對不起。”

  他拉開椅子,又站起來,很認真地道:“舜華,對不起。”

  他一個個的低頭致歉:“姜兄弟,對不起。”

  “夜姑娘,對不起。”

  “我掃了大家的興。”

  他獨自一個人,站在餐桌前,對著滿桌佳肴,對著坐著的眾人,語氣是低沉的:“本來朋友聚在一起吃飯,喝酒,是很快樂的事情。我本來也是抱著跟大家一起快樂的愿望來的。”

  “但是我快樂不起來。”

  “我很認真地想要和大家把酒言歡,可是我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好聽的字句。”

  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有口難言,我的心里滿是悲痛!”

  左光殊極認真地看著他:“楚兄,有什么事情,你說出來,總有辦法解決。是不是一定要像現在這樣…這般作態呢?”

  楚煜之與他對視,扯了扯嘴角,又搖了搖頭:“光殊兄弟,我不是為自己而悲。不是為自己而痛。”

  “你們是否了解蕭恕?”他問。

  他說道:“我的好友,蕭恕。出身丹國的天才人物,為了參與這次山海境試煉,付出良多。我們請動了一千兩百名毛民國的戰士,堵在中央之山,想要借此跟人談條件,保住至少一份收獲。但是如你們所知…被斗昭一個人斬得七零八落。”

  “我不是在這里訴苦,希求同情。也不是想說斗昭如何。技不如人,怨不得誰。坐井觀天,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但是啊。”

  楚煜之深深呼吸,然后道:“我在出門之前,剛剛得到一個消息。蕭恕因為在山海境耗用了大量的資源,最后卻顆粒無收,神魂受損…已經被剝離了參與元始丹會的資格。”

  “丹國盛行丹道,這個元始丹會,是他們最重要的的盛典。也是培養年輕修士,分配重要修行資源的儀式。”

  “蕭恕是丹國年輕一輩僅次于張巡的天才,但卻被排除在這份名單之外。”

  “很愚蠢是不是?很荒謬是不是?”

  楚煜之咧開了嘴:“但是丹國資源有限,只給能夠一再證明自己的人。”

  一桌人都沉默地看著他。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丹國張氏的張靖,丹國李氏的李宥…”

  楚煜之看著眾人的眼神,笑了一下:“很陌生是嗎?陌生就對了。你們不需要知道他們是誰,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個用丹藥喂起來的廢物。”

  “十年前的元始丹會,有一顆天元大丹。丹會前的各項考驗,蕭恕都是第一。最后那枚天元大丹,給了張靖…就是那位丹國三十歲以下第一人,張巡的弟弟。”

  “張巡開口,誰敢不同意?兄長為了自己的幼弟,當然無可厚非。世家大族的子弟,也總是更多一些底蘊,開脈之前雖然不顯,超凡之后一定更有未來嘛!”

  “只可惜張靖去年才叩開第一內府,連蕭恕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楚煜之搖了搖頭:“十年之后的元始丹會,有一枚六識丹,對凝練靈識大有好處。蕭恕直接連參與競爭的機會都沒有了…”

  “因為他被我拉著來參加了山海境,為了準備這一次山海境的試煉,他借用了很多資源…但血本無歸。我也沒有資源去填補他的損失。”

  “我參與山海境的機會,是我在軍中大比里贏來的。我用我的刀,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贏得了這個機會。”

  “蕭恕在丹國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他接受了我的邀請。”

  “我們軍中有的是同僚,有的是強大修士。他們的是將軍的兒子,有的是侯爺的侄兒…但我選擇了蕭恕。因為這個名額是我的。因為蕭恕比他們所有人都強,都更能讓我接近勝利。”

  楚煜之攤開雙手:“但是如你們所見,我們輸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我們也有面對這些的覺悟。”

  “但是我想,我難免會想。”

  低垂的眼簾,蓋不住他有力的眼神。

  他說道:“為什么那些世家子弟,可以有無數的機會。而我和蕭恕這樣的人,卻一次都輸不起?為什么我們輸一次,就要被踩到泥堆里去?”

  他問:“丹國楚國,有什么不同?”

  “今日之丹國,未嘗不是他日之楚國啊。你們能夠看得到嗎?”他看著左光殊,也看著屈舜華:“我為此而悲痛!”

  “我不知道丹國是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他們那里有多不公平。但是丹國是丹國,楚國是楚國。”左光殊盡量平靜地說道:“左氏歷代以來,以身死國者,不計其數。往昔榮譽皆不必說,翻遍國史,我左氏鮮血殷紅!我的父親,為國家戰死。我的兄長,披甲接上,又奮戰而死。將來大楚若是有需要,我左光殊也有赴死的覺悟。溯古而今,我自問左氏并不負楚!”

  他清澈的眸子,無法完全的遮掩憤怒:“現在你說,楚之弊,皆自世家始?”

  “淮國公府滿門忠烈,我當然知曉!我滿懷敬佩!”楚煜之誠懇說道:“你左光殊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也明白,不然我怎么會與你結交?”

  他站在那里,眉上好像壓了一座山。

  “左家這一代有左光烈,有你。屈家這一代有屈舜華,斗氏有斗昭斗勉兄弟…我大楚世家,人才濟濟!可是啊…”

  他嘆息道:“如果你們沒有這么優秀,楚國或許還有救。”

  “有救”這個詞,實在荒謬。

  大楚雖然輸了河谷之戰,可也仍然是南域霸主,是天下六強之一。一舉一動,都能攪動天下風云,還遠沒有到為它悼念的時候。

  可是楚煜之的表情,非常認真。

  “光殊,舜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是兩個庸才呢?這個世界會怎么樣?你們會怎么樣?”

  “我來告訴你們,不會有任何變化。”

  “你們依然會享有這么多資源,依然會有這么多機會留給你們。

  你們只需要好好的在一起,生個孩子。

  大楚三千年世家,有足夠的底蘊和時間,可以等待下一代成才。

  下一代不行,還有下下一代。

  就算連著幾代都不行,還可以像項氏一樣,找一個旁支扶正。就算有的世家倒下了,吞下它的,也是另外的世家。

  這個國家絕大部分的資源和機會,都是留給你們的。留給你們的子子孫孫,一輩又一輩。”

  他問道:“可是數以千萬計的,像我一樣的平民…我們呢?”

  見我樓上,眾皆沉默。

  “朝堂上的公卿也許會說,不是給過你們機會了嗎?你楚煜之不是進了山海境嗎?自己沒本事,怪誰?”

  “但就以山海境試煉為例。七塊九章玉璧,只有一塊,是給我這樣的人爭取的。剩下六塊全在世家手里。可天下世家子有多少,平民子弟又有多少?”

  “幾個十幾個世家大族坐著分餅,數以億兆計的平民,光著腳丫頭破血流地去搶那僅有的一塊餅。這就是現在的楚國!”

  姜望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楚煜之已經看向了他:“姜兄弟,你不要跟我說什么努力,說什么奮斗。你的努力和奮斗,只是特例,很多人奮斗一生,也只能吃一口飽飯,求得片瓦遮身。你要是在楚國…走得可沒有那么快。”

  “哦不對。”他搖搖頭:“你與淮國公府如此交好,你會走得更快。看,這就是現在的楚國。真個八方繁華,天下錦繡!”

  “楚煜之!你這樣說話,太讓人寒心了!”屈舜華看著他道:“你可知,光殊今日特地為你帶來了元魄丹?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請你來赴宴?你有你的難處,你有你的委屈,可你的那些難處和委屈,難道是我們造成的嗎?難道我們不是真心待你?難道我們什么時候輕侮過你,以至于你今日要用這些話來傷人!?”

  “所以我說對不起。”

  楚煜之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光殊,舜華,我知道你們很好,很真誠地對待我。我完全感受得到你們的真心!但我們身在楚國,我們生下來就已經不同。我以為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平等地與你們交往。事實上卻是你們一直在遷就我,照顧我。我知道你們現在還是拿我當朋友,可一再接受憐憫的我,也只是事實上的、世家的附庸。不在今日,就在明日。”

  “這個國家有幾千年的歷史,幾千年的歷史只描述了一件事——這個國家,屬于世家大族,屬于你們!”

  楚煜之看著他們:“光殊拿出來的這一顆元魄丹,恰恰證明了我說的話,不是么?”

  他深深一禮:“為我個人的無禮,為我對你們造成的傷害,再一次向你們致歉。”

  “我萬分抱歉,可我已決意如此。”

  “告辭了,諸位。”

  他說完這些,扭身便往樓下走。

  來時未飲一杯酒,走時也未飲。

  “等等!”

  左光殊叫住了楚煜之,站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美的玉瓶來。

  玉瓶握在他的手中,自有寶光微芒。

  “雖則前路不同,今日見歧。畢竟相交一場。”左光殊道:“這顆元魄丹你還是拿去,彌補了神魂的損失,才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楚煜之的身影,頓在樓梯口。

  左光殊是真的拿他當朋友。

  而他事實上在楚國,并沒有幾個朋友。

  他選擇的這樣的一條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注定孤獨。

  “光殊,我從來都不是針對你,我對你沒有任何不滿。沒有人會仇視你這樣干凈的人。我也很珍惜你和舜華給我的友誼…但是就到這里了。”

  “我們在此割席。”

  “你的元魄丹,我不會要。”

  “你們的同情和幫助,請不要再舍予。”

  “如果我倒在泥濘里,就讓我倒在泥濘里。會有人在我的尸體上走過。”

  “我要為楚國的平民尋找一條路。這條路,先從我自己開始。”

  他不回頭地走下樓去。

  腳步聲一點一點的敲散。

  坐了很久的姜望,默然起身。

  以目光相送。

  見我樓的二樓,收束了幔帳,四面開闊。

  人如果久坐高處,也難免只看得到遠方。

  大楚第一的美人夜闌兒,看著楚煜之離去的背影,眼神略有變化,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楚煜之對她有意,這不是什么秘密。

  楚國的青年俊彥里,對她有意的,能夠從郢城排到臨商城。如果把“青年俊彥”這個限定拿去,排到咸陽城去也不稀奇。

  楚煜之也從未掩飾過他的好感,一直表達得很有分寸,絕不惹厭。

  所以她也并不介意偶爾坐下來一起吃吃飯,聊聊天。

  唯獨今日他轉身離去,卻是沒有多看她一眼。

  在可以為之奮斗一生的理想面前,其它的都不緊要了——男人總是這樣。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吶。”夜闌兒輕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嘆是惱:“好好的,就割席了。”

  她的笑聲被風繞著,化作糾纏心事的絲絲縷縷。

  誰也不知,她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我想他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堅定他的道路。”姜望收回自己的視線,坐了回去。

  這個世界有很多的問題。

  解決問題的辦法或許不止一種。

  而很多人都相信,自己找到了唯一的那一條路。

  有些人終其一生奮斗,也只不過是為了實踐一種可能。

  無論如何,一個有著崇高理想,且堅定為之前行的人,是值得給予尊重的。

  這是姜望起身目送的原因。

  左光殊握著手里的玉瓶,慢慢坐了下來,倒像是在跟自己解釋:“他這一次進山海境,也是贏來的軍隊的名額。拒絕了那么多人的安排,結果自己也一無所獲,還被削弱了神魂…肯定是要受到一些壓力的。”

  屈舜華白了他一眼:“他這么糟踐你的心意,你倒是還替他說話。”

  但自己也接著道:“這一次從山海境出來,項北就直接在項氏祖宅閉了生死關,據說決心很大,不破不出。大約楚煜之也需要堅定他的信念吧。”

  她說著,自己笑了一下:“所以今天是特意過來跟咱們割袍斷義的,畢竟要是再晚一點,你的元魄丹就已經送出去了。”

  無論是左光殊還是屈舜華,都有自己天然的立場。

  他們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生亦公卿,死亦公卿。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們家族幾十代人,世世代代為家族事業奮斗,一個個舍生忘死。不就是為了今時今日香車寶馬,不就是為了讓他們這些后人,可以擁有楚煜之所說的“無窮的機會”么?

  他們不可能放棄這些。

  但他們同時也理解楚煜之的選擇。

  以楚煜之表現出來的天賦才情,一旦倒向哪個世家,就可以迅速得到扶持。但是那也意味著,楚煜之將成為楚地世家的一部分。

  楚煜之這樣一個在軍伍中走出來的孤兒,不攀附任何世家,以國為姓,堅守自己的道,早就選定了最難的路。

  正是因為楚煜之一路走來并不容易,所以他才更知道,那些跟他一樣的、從頭開始跋涉的人,所需要的是什么。

  他們腳下是不同的路,身后是不同的根,在同一個國家,卻身處完全不同的世界。

  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他們的友情無法長久。

  這不是誰的問題。

  有時候誰都沒有錯。

  但是如楚煜之所說的那樣——

  “就到這里了。”

  世上所有的離別,總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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