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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齊人

  曹皆何人?

  齊九卒之春死軍統帥,名列大齊兵事堂,排序僅在姜夢熊之下。

  是真正的軍方核心人物之一,絕對的齊國高層。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態度,可以代表軍方的態度。

  而曹皆這番話…說得太重!

  幾乎已是指著黃以行的鼻子,罵他小家子氣,罵他舊習難改,是溜須拍馬的佞臣。

  這番話雖然聲音不重,但已壓得全場無聲。

  黃以行固然面如土色,訥訥不得言。在場的其他衡陽郡官員,也都個個盯著鞋面,仿佛神游物外。

  一時鑼鼓也停了,煙花爆竹也不敢繼續。

  唯有那個為曹皆獻花的小女孩,雖然察覺到了不對的氣氛,但畢竟沒有太懂,這些大人們是在說什么。

  只牢記著自己接到的吩咐,仍走到前面來,膽怯地說道:“大帥…我給您送花。”

  畢竟是忘了祝詞了。

  嘴巴一癟,幾乎要哭出來。

  曹皆把花接過了,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笑道:“謝謝你。”

  小女孩完成了任務,馬上又笑了。

  曹皆則看向黃以行,臉上已經看不見生氣的表情:“把孩子們送回去吧。太廟獻禮,需以吉時,我們就不在衡陽郡停留了。”

  黃以行如夢方醒:“欸,欸,好!”

  這回他得了教訓,回頭招呼道:“把孩子和老人都請上馬車,先送他們回家!”

  下面的人自是一陣忙碌。

  天覆軍令行禁止,默立不動。

  跟在后面的齊國觀禮隊伍,也不敢觸此刻的霉頭,都窩在車廂里沒動靜。

  一直等到衡陽郡裝載老人孩子的馬車駛走,隊伍才開始前行。

  而這一次,只有黃以行為首的衡陽郡官員,立在道路兩邊,恭送車隊。

  回到馬車上的姜望,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黃以行如何,他早就知道。今日一事后,黃以行以后會怎樣,他也并不在乎。

  早在赤尾郡戰場,重玄褚良對黃以行的評價,就只有四個字——“沽名賣國”。

  彼時黃以行要求名,而重玄褚良要求穩,所以他給黃以行一個名,甚至也并不在乎讓自己兇名更盛。任由人們傳言,兇屠要殺盡陽地百姓,是黃以行為蒼生一跪,擋住了屠刀。

  事實上就憑黃以行,憑什么止重玄褚良的屠刀?

  別說“一生不跪人,只為蒼生跪”,就算為蒼生打滾,為蒼生打自己的臉,打自己的臉把自己打死在那里…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是兇屠自己歸刀入鞘罷了。

  而如今…

  陽地已定,陽人盡歸心。

  黃以行的價值,已經越來越小。

  或許他自己也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急于盡早落實衡陽郡守的身份,生怕在最后關頭,被摘了桃子去。

  至少在衡陽郡守的位置上,他就沒那么容易被挪動了。

  曹皆是因為他主政一方、卻攛掇著稚童做些阿諛工夫而動怒,并且忍了一次,第二次才不忍,但本身也能夠說明兵事堂對此人的態度。

  以身死國的紀承,雖然給齊國制造了很多阻力,但反倒更能得到齊國軍人的敬重。

  姜望憐惜那些失了舊國、很難重獲歸屬感的老人,對同樣身為舊陽老人的黃以行,卻是難有好感。

  而重玄遵更是壓根沒下車,反正衡陽郡眾人熱烈迎接的,又不是只拿了第二的他…

  車隊轔轔而遠,代表齊國的旌旗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黃以行那幾乎要低到膝蓋去的頭,才慢慢抬了起來。

  “姜望敬老人,曹皆重稚子。”

  他皮笑肉不笑,磨著牙齒道:“國之天驕,國之名將,都是他們齊國的脊梁。只有我黃以行,奴顏婢膝,里外不是人!

  “大人…”旁邊的心腹官員勸道。

  黃以行把眼睛一橫:“怎么,我說不得嗎?”

  他很有些失控:“我罵自己,都罵不得?!”

  眾皆不言。

  車隊穿行衡陽郡,繼續前行。

  日照郡鎮撫使田安泰,也親自迎在路邊,但身邊只有兩個隨從,并未興師動眾。

  甚至于都未攔路,只是在路邊高聲說了幾句祝賀的喜慶話。

  姜望和重玄遵都出面答謝了。

  有意思的是,陪同田安泰等待的其中一個隨從,正是現任青羊鎮鎮長獨孤小。

  由此可見,田安泰倒也并不是不學無術之人。他自上任以來,對日照郡的治理也是有目共睹,并不比誰差了。甚至于隱隱是三郡中發展得最好的一個。

  或許只因為他是田安平的哥哥,才被人寄予太多…不該給他的厚望。因而才顯得平庸。

  對于這位田氏貴子,曹皆的態度倒是很和藹,還特意下車與他說了幾句。

  今日的青羊鎮固然張燈結彩,賀封主觀河臺奪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曹皆也玩笑問要不要去青羊鎮稍稍歇腳,姜望趕緊拒絕了。

  事有輕重緩急,人亦貴在自知。

  很多人就毀在“不自知”上。

  陽地三郡里,高少陵所在的赤尾郡,根本不在歸國隊伍前行的路上。他也只讓人送了一封賀書,遞于半途,分寸亦是拿捏得很好。

  誠然靜海高氏被很多人視為暴發戶,底蘊修養都讓人看輕。但高少陵畢竟已是靜海高最拿得出手的人才了,也須差不到哪里去。

  事實上車隊離開陽地之后,姜望才慢慢感受出更多的不同來。

  雖說陽地已經歸化,現在已是齊土。但畢竟那么多年的歷史,無法徹底抹去,與以前的齊地,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定遙、陽山、鳳仙、蒼術、抱龍…

  一路走過去,齊地百姓都熱情地擠在路邊,歡呼雀躍。只有喜悅,并無怯懦畏懼。

  當地兵卒都是分守道路兩邊,維持秩序,沒誰來攔車駕。當地官員更也是只一兩個作為代表到場祝賀,當地郡守的賀表,都是直接往臨淄遞。本也不需阿諛什么。

  一個國家是否強大,只需看它的國民是否自信。

  真正齊人的氣質,陽地百姓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養成,而那并不是他們的過錯。

  國如此,百姓才能如此。

  當然,若是一直在黃以行那樣的人治理下,也許風氣難除。

  姜望忽然想到——

  曹皆這樣好脾氣的人,突然發火,是不是就因為如此?

  移風易俗,非是三兩日之功。

  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

  圍繞著載譽歸來的國之天驕,不少齊地女子都勇敢地表露好感。

  一路上拋花擲果,熱情大方。

  什么香囊絲巾,也都大膽地往車上扔。

  畢竟是風雅事,維持秩序的士卒,也不會攔這些。

  而只拿了第二的重玄遵,車駕竟然比拿了魁首的姜望要滿!

  重玄勝和十四在車隊進入齊境后,就已經下車,回到觀禮隊伍中的車駕上。所以也不存在其它因素的影響…

  一定是齊人太善良,對失敗者也不吝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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