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老爺法旨!”
金鎖自然是林照的后天靈寶“如意索”化形而成,但見其躬身一禮,身形已經消失不見。
天恩城外,九陰鬼母離開祭壇,身形在空中急速飛縱,面容扭曲,目光陰冷,隱隱還帶著一絲癲狂之意。
在其周圍,環繞著一道道鬼影,這些鬼影身形凝實,時隱時現,密密麻麻無以計數。
亂葬崗上,趕尸翁似是收到了某種命令,此刻臨空而立,身外有數個皮囊四處飛舞。
皮囊口子敞開,從中傳來收攝之力,所到之處,一具具僵尸直接被吸入其中。
這些皮囊上銘刻著詭異的符紋,正是通幽宗的特殊器物“五陰煉尸袋”。
此物專用于收納尸傀,里面充斥著大量的陰靈之氣,有溫養尸傀之效,乃是平日里御尸一脈的必備之物。
地上的僵尸漸漸被收盡,趕尸翁念誦法訣,十指扭曲如蛇,結成古怪手訣,這幾口“五陰煉尸袋”好似被無形之手操控,緩緩飄了過來。
看著幾個皮囊,趕尸翁從懷中摸出幾個黃色的細索,小心的將其捆好,臉上這才掛起笑容。
此時這位通幽宗長老身上的詭異盡去,倒是像極了多捕了幾尾大魚的漁翁。
眼看一切停當,趕尸翁不敢拖延時間,手中豁然出現一個青銅鈴鐺。
隨著清脆的搖鈴聲響起,一頭雙眸和四蹄都有冰焰繚繞的高頭大馬出現在空中。
大馬的身形看起來虛幻縹緲,趕尸翁卻翻身而上,穩穩的騎在馬背上,一抖韁繩,亂葬崗中頓時響起嘹亮的嘶鳴聲。
此乃通幽宗秘術“幽冥冰焰騎”。
施展此法,首先需尋得一頭通靈馬匹,當然其他野獸也是可行。
所謂通靈馬匹,便是懂得修煉,已經成精的靈馬。
然后將這頭靈馬殺死,拘其魂魄,在寒冰冥氣充沛之地反復祭煉靈馬魂魄,配合一些靈材,直至秘法九煉,徹底化入寄托法器,便算大功告成。
以后趕路之時,拿出法器便可召喚而出。
隨著“幽冥冰焰騎”嘶鳴之聲響起,空中陡然出現一道青色光圈,趕尸翁連人帶馬,眨眼睛沒入其中消失了身影。
再次現身時,已經在數千丈之外。
如此幾個穿行,趕尸翁已經出現在天恩城門口。
看著城墻外密密麻麻的鬼魂,以及從泥土中鉆出的白骨骷髏,趕尸翁眉頭緊鎖,隨后又舒展開來。
“九陰師姐又發瘋了?
不過既然連玉冥子師叔都不管,想必沒啥大礙!”
幾聲呢喃中,趕尸翁騎馬臨空奔行,大刺刺向著城池中央而去。
城頭燈火搖曳,空蕩蕩一片,一個個兵士躺倒在地,看起來像是早已睡熟,又像是丟掉了性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等你們多時了。”
林照立在原地,遙望城池中央,臉上漸漸變得肅然。
此時城中鬼嘯之聲此起彼伏,其中又夾雜著犬吠、婦孺的哭泣、以及種種呵斥之聲。
但是有些人家卻安然無事,這些家宅無不是高門大戶,在門楣、庭院、住宅等位置貼著黃色符箓,陰鬼看到便遠遠避開。
其中又有十余家開啟了防護法陣,顯然都非普通人家。
飛馳當中的厲鬼散人忽然停住腳步,總感覺有些不對,按照慣例,自己派出的厲鬼吸食凡人魂魄,抽取氣血,自己應該有所感應才是。
今夜怎會沒有絲毫動靜?
心中不寧,厲鬼散人立刻展開神識,感應到一頭頭厲鬼走街串戶,飄入百姓人家。
圍繞著一個個血食張牙舞爪,但卻沒有立即動手。
娘的,這些鬼東西還學會吊胃口了,真是稀奇!
厲鬼散人眼神一陣恍惚,忽然自嘲一笑,看著前方的一家庭院,準備立刻竄入其中,將早已看好的材料給處理了。
一處長街上,看似空蕩蕩一片,唯有道道風壓不時竄過,將邊上的大樹直接吹折。
十幾張“界元符”構成的法界內,此時厲喝之聲和爆鳴聲交織在一起,火焰肆虐,幻化成種種形狀,將空氣灼燒的炎熱無比。
又有法器寶物飛射連斬,碧波橫空,各色光芒時時亮起。
宮九城御使兩口飛劍,身上鎧甲早已支離破碎,被七八個元道軍精銳護在中間,右胸位置破了一個孔洞,鮮血汩汩流出,神情慘然,雙目當中有血淚滲出。
地面上趟著二十多具元道軍的尸體,另有五六位元道軍打扮的兵士簇擁著一個看上去三十來許的銀甲校尉,遠遠立在空中,就那樣冷眼旁觀。
“展云濤,你眼睜睜看著弟兄們一個個慘死當場,良心真過得去嗎?
背叛元道軍,你難道不顧及你展氏千年血脈傳承了嗎?”
宮九城劍指變幻,強忍氣脈的劇痛,御使一柄飛劍磕飛襲來的紫色飛叉,向著那位旁觀的銀甲校尉喝問道。
“我展氏如何,不勞宮校尉掛念。
你還是安心去吧,就莫要再抵抗了。
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或許會周旋一二,為你宮氏保留一絲血脈不絕。”
展云濤神情不變,眼底卻有些黯然。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尖笑聲響起,好似夜梟啼鳴,凄厲而孤絕。
“好一場熱鬧,老身倒是來晚了,剩下的就交給我。
你等可以罷手了!”
長笑過后,九陰鬼母現身,一個個厲鬼環繞周圍,讓其看上去也似鬼婆一般。
正在殺戮元道軍的九位成丹期真人見狀,頓時停下了攻伐,面帶忌憚之色,身形急速升空。
“啊哈哈哈哈…
孩兒們,去吧,吸干他們!”
又是一陣癲狂長笑,九陰鬼母一擺白骨杖,頓時以九頭陰鬼為首,無數厲鬼相隨,好似馬蜂一般,將剩余的元道軍團團包圍。
十幾息后,包括宮九城等人,以及死去的元道軍兵士,全部化為白骨。
唯有陰鬼之潮連天接地,似旋風般盤桓不去。
正當這場厲鬼進食的盛宴剛剛結束。
忽然“界元符”法界內青色光圈閃動,趕尸翁坐在“幽冥冰焰騎”上豁然現身。
“看來本座來晚了啊,這湯都不剩一口了。”
看著眼前場景,趕尸翁臉上滿是遺憾。
“不晚,不晚。
今夜的血食大宴才開始!
師弟你再不放出尸傀,我可要全收了。
啊哈哈哈哈…”
九陰鬼母面色紅潤,一邊怪笑,一邊指揮群鬼,立刻就要其四散開來。
“師姐,可莫要壞了貼符人家的性命,否則玉冥子師伯祖那邊不好交代。”
趕尸翁微微皺眉,略加思忖后,還是決定提醒一二。
九陰鬼母卻看都不看趕尸翁一眼,已驅使厲鬼開始四處游蕩。
趕尸翁見狀,無奈的搖搖頭,隨后身側飛出七八個“五陰煉尸袋”。
袋口的黃色細索自發脫落,飛到趕尸翁手中,緊接著一個個尸傀出袋中飛射而出。
七八息過后,兩百多具尸傀在兩只銀白色頭領的帶動下,向城中散去。
包括拘月真人在內的九位真人臉色難看,但是這些修士都知曉九陰鬼母和趕尸翁的兇名,也不敢多言,更別說勸阻。
生怕一個不好惹火燒身,只是向著展云濤招呼一聲,立刻就要離去。
包括展云濤在內,剩余的元道軍兵士臉色慘白,即便是見慣了廝殺,此刻也是心神搖動,難以自持。
就在此時,忽然天空中一道紫色閃電劃破夜空,緊接著便有炸雷震徹寰宇。
眾修大駭,齊齊抬首,見電光照耀下,天恩城上空云氣如潮,急速匯聚,如同山岳一般,正傾壓而下。
隨著這道雷電亮起,剎那間天空中電蛇千條,雷霆如雨般炸起。
一時之間,無量雷霆震動四方,將天恩城籠罩在中央。
此時無論是厲鬼,或者僵尸,哪里還敢放肆,天威之下魑魅魍魎難以定形,種種陰物當場便有消散的趨勢。
“啊,該死,該死!”
九陰鬼母、趕尸翁俱都臉色大變,連忙掐動法訣,立刻就要收回厲鬼尸傀。
在林照所在庭院上空,厲鬼散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在雷電照射下一張老臉驚駭欲絕。
拘月真人等也不禁停下了身形,各個雙眉緊蹙,神思不寧。
忽然,一道清朗的聲音穿過雷霆,清晰響徹在“界元符”法界當中。
“你等釋放惡鬼,盜取亂葬崗尸骨,殺戮元道軍兵士。
如此可用前仇集怨來解釋,但為何又要害了城中百姓性命?
既然這幾位道友如此熱衷于尸鬼,那么貧道今日就將你等也化為尸鬼如何?”
話語剛落,無論是九陰鬼母、或者趕尸翁,都感受到冥冥中有絕大危機到來。
九陰鬼母身前虛空破開,九道無間陰鬼遁行而出,將其團團裹在中間。
而趕尸翁身前地面如波紋般蕩起,兩道銀白色身影瞬間從地下穿出,護住趕尸翁前后。
轟轟轟…
話語剛落,拘月真人等忽聞天空雷霆接連炸響,眼睜睜看著十余道青色雷霆從虛空中蹦現,直直劈落而下。
瞬間眾修目不能視,眼前變得白花花一片。
雷霆粗如鵝蛋,青幽幽,亮煌煌,照徹百里,帶著摧枯拉朽,莫可能卸之威,光華直接將九陰鬼母、趕尸翁淹沒。
九頭無間陰鬼感受到了危機,略顯混沌的心靈中泛起無窮驚懼,立即就想遁入虛空躲避。
但是周圍虛空突然變得硬若堅鋼,身形被徹底固化,讓其動彈不得。
幾息后,拘月真人招來一道靈水,在自己眼球上反復清洗,視力這才有所恢復。
卻見適才九陰鬼母和趕尸翁站立之處,正有片片飛灰飄蕩。
而這兩位鬼氣滔天的成丹期巔峰高手,連同無間陰鬼和銀色尸傀卻沒了影子。
剎那間,剩余的修士連同展云濤等人,只覺一股涼氣自尾椎竄起,順著脊椎而上,身心如墜冰窟,身體情不自禁顫抖起來。
如此雷霆神威,到底是何方大能出手?
可是沒聽過有這樣的雷道高人啊,難道是上古大派清微宗又出世了不成?
只是傳聞清微宗早已舉派飛升了啊!
眾人呆立當場,不敢挪動分毫。
“三惡已去其二,今夜之事貧道只誅首惡,其余也不愿多加追責。
只是貧道不管你等如何爭斗,都不可動百姓分毫。
若有修士違背,天下雖大,即便地仙當世,貧道也要叫其在雷霆之下化作灰灰。
你等謹記,切莫忘懷。
現在都給我滾出天恩城!”
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隨后拘月真人等成丹期修士,展云濤和幾位元道軍兵士同時感到自己被無儔大力包裹,瞬間穿過虛空。
再次現身時,已經到了天恩城城外。
而原本上下飛虐,將天恩城團團包圍的無量陰鬼,以及一具具白骨,卻似泥塑一般,難以動彈分毫。
天上烏云密布,雷電肆虐。
眾修看到又有十余道雷霆降落,分擊城中各處。
展云濤瞧得分明,其中一道正擊向自己家族的宗祠位置。
剎那間,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泛起。
同一時間,包括展府、韓府、孫府、知府官衙,都聽到了剛才的話語聲。
而在展府宗祠,展化及臉色微變,跟展文閣、展文燁等子侄對視一眼后,俱都若有所思。
展文燁一捋長須,忍不住起身度步。
這是其多年養成的習慣,每有大事發生時,就會度步思忖對策。
剛走了數步,忽然靈覺當中有警兆傳來。
展化及等人卻看見一道雷霆穿過宗祠屋頂,正中展文燁頭顱。
雙目白茫茫當中,見展文燁被雷電環繞,隨后片片飄散,好似五月楊絮一般,直接尸骨無從。
無獨有偶,城中另外有十余人也被雷霆擊中,成為了灰灰。
一處上等客棧內,喬裝打扮后的季懷遠正靜立院中,思忖崇華叔父交于自己的任務,能否圓滿完成,就看今夜了。
這些時日季懷遠出入天恩城各大世家,通過種種手段和努力,總算將家中賦予的任務完成了十之八九。
思忖今夜過后,就可趕赴花州主家。
就在這時,忽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季懷遠神情愕然,正舉目四顧,想查明聲音來源,忽然感覺眼前紅光閃耀,耳邊傳來巨響。
隨后就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再往后,就沒有往后了。
庭院當中,厲鬼散人躺倒在地,聽眼前的高大人影道:
“好好的三清面不做,干嘛要去耍鬼?我家有個貪吃的小丫頭,可是你的常客啊!
你說對不對,老板?
唉,真是一位被鬼道耽誤了的大廚啊!”
厲鬼散人面若死灰,心中的后悔便是傾四海之水都難以沖洗干凈。
“莫急,讓貧道先念個經,然后我們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如此,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