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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百載之后

  一夢飛去如電,百年過往云煙。

  當現在成為記憶,當記憶成為過去,當過去成為傳說,卻不知又有幾人能記。

  當今天下,武林之中雖說各勢林立,然卻猶以三大勢力為泰山北斗,這其一,當以中原腹地“劍宮”為尊,劍道精絕,根基底蘊雄厚,可謂橫壓天下,世上劍客無不以拜入“劍宮”為榮。

  第二個,便是“東島”,釋家傳人武學底蘊深厚,諸般奇技迭出,數不勝數,名震東海。

  第三,乃是“天機宮”,亦是以劍法而名震天下,蓋因昔年劍宮初祖白雪孤一人直上昆侖,挫敗“天機宮”一眾高手,壓服群雄,這名頭自然要弱上些許。

  轉眼歲月悠悠,“劍宮”已歷經三代更替。

  天下皆知,這“劍宮”與皇室因果匪淺,如今當朝皇帝為梁蕭之孫梁思禽,此人不但治國有方,且資質超俗,驚才絕艷,實為天下百年難遇的武道奇才,堪為一代明君。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

  但見百載歲月,王屋山上,坡嶺間樓閣巍峨,亭臺林立,其中人影綽綽,不少劍宮弟子對月習劍,好不悠然。

  便在劍光流轉幻化間,夜色中忽的驚起一聲慘叫。

  “啊!”

  一時間風聲鶴唳。

  峰嶺上接連亮起燈火。

  “什么人?”

  此代“劍宮”宮主份本就尊貴,乃是皇族宗親。當年皇后白雪產下一女,此女最喜劍道,故而梁蕭特許入廟堂為王,入江湖為尊,繼其母親之后接管“劍宮”,后又得遇人,便造就了這一脈。

  只是其中也幾多波折,全因梁蕭登基為帝第三年,群臣諫言當挑選秀女填充后宮,以添子嗣,梁蕭難拒,遂又迎“天機宮”花曉霜入宮,賜封香妃。故而白雪一念之下歸隱“王屋山”,終生未再見梁蕭一面,以致一代奇女子郁郁而終,晚年凄涼,瀕死之際,留下“來世你為女來我為男”的悲呼。

  故而歷代宮主雖說份尊貴,卻皆立誓絕不為朝廷效命,白與梁,兩不見。

  白云,便是這一代宮主的名姓。

  “宮主,不好了,飯菜里有人投毒!”

  玉簪峰下,一座宮坐落而成。

  “哼,一幫宵小,也敢覬覦我無上劍宮!”

  年僅三十的男子穿白衣,面容冷峻,右手一招,手中已多了一柄紫色利器,風也似的掠出了宮,不料剛一出去,夜色中便驚起破空聲。

  “嗖嗖嗖!”

  暗箭暗器,散發著湛藍湛藍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雕蟲小技!”

  白云雙目陡張,眼中劍氣勃發,毫光飛散斬破黑夜,黑暗中立時傳來驚呼,現出幾個人來。

  “北方韃子?”

  眼見幾人形魁梧,眼中兇光乍現,裝扮迥異于中原人,白云不由一驚。

  正自這時,后忽覺危機,白云心道不好,忙掠向一旁,下一刻只覺腰腹一痛,一柄劍便已貫穿而過。

  他又驚又怒的看向出劍之人,居然是適才稟報的人,此人份不低,年過半旬,做事穩重,乃是宮中長老,深得他器重,不想如今臨陣倒戈。

  “陳長老,你?”

  “哼,如今宮中弟子多已中軟骨散,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擋,還是束手就擒吧,只要你交出鎮宮秘典,我便不為難你!”

  白云見四周廝殺起的快,散的更快,心知大勢已去,當下怒極。

  “癡心妄想。”

  說罷一劍斬出數道劍氣,逼)退一瞬,竟是朝著“玉簪峰”奔去。

  “哼,自尋死路!”

  陳長老冷笑一聲,那“玉簪峰”上山下山只是一條狹窄山徑,四面多為絕壁,上面除了一個竹寮再無其他。

  “追!”

  山路不長,峰頂更是不大,不過一處涼亭,一方石案,一間竹寮,一眼便能望到頭。

  “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劍宮嘴上口口聲聲說不為朝廷效命,可這些年來何嘗不是為北拒蒙古而鎮守在此,依我看你不如與我等同行,你那祖宗癡心被負,抱憾而終,難道你就不恨?”

  陳長老隱為首領,圍著竹寮笑道。

  “放你娘的,那人欠我家的是私怨,北方韃子卻是國仇,我白云學藝不精,無話可說,可想要我背信棄義,做你姥姥的秋大夢!”

  白云虛弱的聲音自竹寮里傳出。

  “呵呵,死到臨頭,還不積點口德!”陳長老臉皮一顫,他心中無憂,這竹寮里他也曾暗中潛進來過,里面干凈整潔,空空蕩)蕩),除了一張,便只剩下幅一人高的畫。

  推門而入,白云捂著腹部劍傷,正坐在那副畫前。

  畫中人非是女子,而是一個黑袍男人,英偉高壯,面頰棱角宛如峻刻,眉目冷冽,臉頰一側又道細痕,披散著一頭灰發,正負手而立。

  也不知是誰所著筆所畫,竟是栩栩如生,幾如要從畫中走出來一樣,眼中似有神光顯現。

  “呵呵,此人莫不是你那祖宗的姘頭?”

  陳長老譏笑道。

  白云臉色一青。“放你媽的狗臭!”

  但馬上他又笑了。

  “你既淪為韃子的走狗,可曾聽過,百年之前,有人以武稱魔?”

  陳長老臉色一變,他后一眾蒙古高手亦是勃然色變。

  只在冷笑中,白云翻跪倒在地,對著花卷“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祖師爺救命!”

  “哈哈,白云,你莫不是失心瘋了,這只是一幅畫,百年時間,那人早已化作黃土,難不成,還能從土中爬出來不成?”

  陳長老放肆大笑。

  話音剛落。

  不想夜空中陡然炸起一聲悶雷,雷聲滾滾,似是蒼天動怒。

  “唔?”

  倏然。

  死寂的屋內,忽然響起一聲微弱的呢喃,像是夢囈,又似是喘息。

  眾人頭皮一麻。

  “白云,是不是你裝神弄鬼?”

  陳長老嚇得臉都白了,可看白云驚疑的模樣卻似做不的假,一顆心是立時提到嗓子眼了。

  忽然。

  “生與死,有何不同?”

  這下他們是聽清了。

  沙啞如金石摩擦,刺耳無比的蒼老聲音,竟然是從畫里傳了出來。

  聽的人汗毛倒豎,無不駭然,莫非,這畫中人是成了精?

  “轟!”

  可下一刻,遠方的群山間忽然乍起巨響,似是山崩地裂,皎潔月光從天而墜,只把方圓染成了白晝。

  “啊?那是什么?莫不是有至寶出世?”

  幾人趕出屋外,望見遠方山林間一道貫穿天際的月華,無不駭然失色,然后是驚疑,又看了看這詭異的竹寮,一時間各有躊躇。

  “你留在這看著白云,我們去那邊看看!”

  陳長老吩咐了一聲,便迫不及待的趕了過去,這山乃是道家“十大洞天之首”,傳說留下不少秘密,此等異變,只以為是某種天材地寶出世。

  相隔不算遠,不過兩三里之距,臨到近前幾人就見一座坡嶺頂峰炸開一個窟窿,其上焦黑一片,好似雷擊所致,而月華赫然是從這窟窿落入其中。

  “山腹是空的!”

  有人驚喜的大吼了一聲。

  幾人想了一下,斬過一截藤條,順著藤條,爬了進去。

  卻見山腹空空,其中落滿塵灰,石壁上只嵌了幾顆發光的石頭,剩下的,就只有一個石,還有兩相對盤坐的石像。

  月華不偏不倚,正是落在了兩座石像上,說不出的詭譎妖邪,讓人很不舒服。

  再看地上,一團團白色的絲狀物宛如枯草,盤根錯節,散了一地,像是蛛絲蠶繭,無不透著詭異。

  “這是什么地方?”

  幾人心里發毛的打量著四周,卻是一無所有,最后把目光齊齊落向那兩具打坐的石像上。

  “莫不是這石像藏——”

  說著說著,陳長老忽然不動了,他子發顫,嘴唇哆嗦。“活、活的!”

  不光是他,其余人也看見了。

  那左手邊的石像慢慢在動,渾傳出咔嚓聲響,干癟的腦袋慢慢轉了過來,像是一具干尸,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待那石像轉過頭來,他們才終于發現,這地上蓬亂如草的白絲,竟然,是石像的頭發。

  太長了,許是三丈,五丈,十丈,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

  “生與死,有何不同?”

  這個聲音?

  幾人駭的如墜冰窟,魂不附體,正自思索著要不要退去,不料石像干癟的眼窩中,忽然亮起一雙灰黯的眸子,骨碌碌一轉。

  “你是那人?”

  陳長老駭聲道,接著又是吼了一聲。

  “快退!”

  言罷已朝藤蔓拽去。

  可他忽覺耳畔似有風動,再回頭,一縷白練已如蛛網纏來,其余人亦是如此。

  再見白發一展,如萬千鋒芒激,千萬根發絲飛縱往來,連慘叫都未起,闖入山窟的幾人便已化作漫天血霧。

  茫然的望著自己的雙手,腦海中的記憶紛涌而至,燕狂徒恍如夢醒。

  他猛的撲到白飛飛畔,可入手所及,卻見那軀陡然潰散,如漫天星光,燕狂徒子一僵,干癟的臉頰豁然一顫,而后喉中一鼓,腳下一個踉蹌,登時吐出來一口血箭,而后力竭嘶聲道:

  “飛兒!”

  凄厲如杜鵑啼血。

  只是,佳人已逝。

  恍惚間,燕狂徒似看見一道影笑著飄來。

  “哇!”

  又是一口逆血。

  竟是失敗了。

  “哐當!”

  正在燕狂徒心如死灰之際,忽見白飛飛的體中掉下一塊東西,那居然是一顆石頭,剔透光潔,宛如菩提,隱有光華流轉。

  一顆舍利。

  燕狂徒見之一愣,菩提入手,溫潤如玉,他眼中淚如雨下。

  玉簪峰上。

  白云正自療傷運功,可幽深的夜色里忽聞天空驚雷再起,黑夜之中電閃雷鳴,如萬千雷蛇狂舞,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正自驚疑,就聽。

  “嗚嗚!”

  天地間陡然響起一聲嚎哭。

  峰嶺之上,眾人無不一震。

  “嗚嗚!”

  須臾,又是一聲。

  所有人面面相覷,卻又相顧駭然。

  “哇!”

  震天嚎哭再起。

  那天空萬千雷電齊齊劈下,如神鞭抽來,如神劍刺下,破空穿云,湮滅一切。

  劍宮之內,但凡闖入之人,無不被雷電當場轟殺,血不剩。

  蒼白的閃電中,一道如厲鬼般的枯瘦影,仰天嚎啕。

  又是一聲哭。

  風云色變,大雨傾盆。

  似是天地也感其悲。

  “阿雪——阿雪——你師娘走了——你去了何處——”

  哭嚎之聲中,白云眼前一花,一道的影拖著駭人的長發,正直勾勾的站在竹寮門前,適才留守的蒙古人早已雷擊而死。

  咽了口唾沫,白云撲通跪下。

  “弟子乃白雪之孫,見過祖師爺!”

  燕狂徒神色木然,沙啞道:“阿雪也死了?”

  他目光一掃,他心通一動,白雪過往已然知曉,一雙眼睛陡然發紅,似是兩滴未干的血。

  “梁蕭!”

  “啊!”

  萬千電蛇起舞,駭的天地惶惶,白云磕頭如搗蒜,嘴里恐道:“祖師爺息怒!”

  這一,臨安城中,帝陵之內,忽聽轟隆一聲,一道水桶粗壯的閃電從天劈下,只將梁蕭之墓,轟然炸開。

  “哈哈…都死了…想不到,我苦心孤詣這么久,不過是虛空夢一場…”

  燕狂徒咳血而笑,又哭又笑,笑聲凄涼悲慟,哭聲絕望孤獨。

  只在白云心驚膽戰中,面前瘋魔般的影長嘯一聲縱向云端,隨著奪目刺眼的光華一閃而逝,連那人也沒了蹤影。

  天下風云再起,眾多武林群雄,齊聚天山,無不想留名其上,爭得天下第一。

  卻說眾人正自催功嘗試,遠方的天際忽漫起一股心悸之氛,天昏地暗間,忽聞震天嚎哭傳來。

  風雷相隨,天崩地滅。

  “生與死,有何不同?”

  一道影拖發而至,帶起濃濃的死亡氣機,驚的眾人無不側目避讓。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沙啞之音剛落,忽見萬千雷霆齊現,驚天鎮世一招,雷霆之氣化作一道長河劍氣,以追星逐月之勢,直沖天下風云碑。

  光華閃過。

  驚爆炸響。

  留名已現。

  但見天下第一劍后字跡浮露。

  “武道稱魔,燕狂徒!”

  下一句,眾人只聽,有一冷漠沙啞之聲席卷天山。

  “本座問敵天下,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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