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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首輔與皇帝

  首輔病倒了!

  在大明的朝堂上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到了四月中旬,久病不愈的張居正在感覺到自己的身日益虛弱,已經無法履行首輔職責的他,在經過深思熟慮后,最終還是向皇上遞了《乞骸歸里疏》,言及“伏望圣慈垂憫,諒臣素無矯飾,知臣情非獲已,早賜骸骨,生還鄉里…”

  疏里的語氣極悲涼哀切。皇帝看過之后,親頒手敕,命司禮監太監客用送到張府,

  本來,對于張居正的病情,李太后已下過懿旨,要嚴格保密,但朱翊鈞為了表明他對首輔的關切,還特意命人把奏折抄寫一份送到報社。將張居正的《乞骸歸里疏》和以上這道圣敕一同在報紙上刊登。這樣一來,天下官員都知道張居正病情嚴重,似乎患的是不治之癥,而皇上對這位師相的寵信,也是一如既往信任非常。

  而古往今來的官場上的人最會見風使舵,早在一個多月前,京城里就有官員設道場為首輔祈福。像工部右侍郎錢普,硬是在昭寧寺設下觀音壇,懸幛揚幡敲鐘擊磬地折騰了三天。盡管那時候,雖有不少人夸贊錢普心眼兒通透,對首輔情真意切。但更多的官員卻認為他這是馬屁精的虛套,有人譏諷,有人笑話,總之一句話,說什么的都有。

  可是如今看到皇上的這道敕諭,大家又都覺得還是錢普有先見之明。于是,當初說風涼話的,現在又都想爭著插一手,以便從中謀求一些好處,至少不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壞處。一時間,京城大大小小數百座寺廟宮觀,幾乎全都被各衙門官員包下來替首輔祈福,有起壇會的,有做道場的,甚至于還有人白天不去衙門點卯,卻脫了官袍,換上青衣趕往廟觀里唱經祈福人。

  這些人里頭既有二品的的堂官,也有上不了臺面的吏員,一個個無不是忙得唿噓噓的,都在那里給首輔祈著福,京城里混官面兒的人,要的就是這種足以表現忠心的形式。很快,這股子祈福風吹到了南京,留都的官員雖然清流多一些,但忌憚雞蛋里尋骨頭的言官,更怕一心要往上爬的小人打小報告。因此,也都一窩蜂地照搬北京的模式,或獨自出資或湊份子為首輔祈福禳災,本來清靜無為的街市,突然間躁動非常。

  兩京的官員吏員們都是如此,各個地方上的高官豈肯落后?

  開始先是通州大邑,后來漫延到邊域小縣,無不是都建起了道場。而且一時間,秦、晉、楚、豫、浙、贛、滇、黔等全國各地的奏表馳傳進京,十之八九都是向首輔問安。

  但是這些祈福卻一丁點也不能緩解張居正的病情。而面對這一切,張居正非但沒有任何感動,更多的卻是憂慮,尤其是在報紙上看到那些為自己祈福的活動后,他心頭的憂慮不禁又加重了幾分。

  “爹,孩兒聽說,南洋宣慰使施奕文有一手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醫術,若不然,就請他來京,來給您診治一下吧。”

  又一次,面對日益病重的父親,張靜修提出了要請施奕文進京的想法。

  “不行!”

  搖搖頭,張居正毫不猶豫的斷然拒絕道。

  “致遠那邊責任重大,萬萬不能讓他來京城,對了…”

  想了想,張居正又說道。

  “你替為父擬一封信,告訴致遠,如果有詔召他來京,讓他婉言回絕,或者拖延行程,切不可火速回京,知道嗎?”

  “爹,您,您這是何苦,難,難道您真的就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嗎?”

  面對父親的決定,張靜修忍不住流出了淚來,他知道爹做出這個選擇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要放棄最后一絲生的希望。

  “癡兒…”

  搖頭長嘆一聲,張居正的雙目輕合目中流出了一些淚來,這兩年他明顯感覺到皇帝已經長大了,而且…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報紙,看著報紙上有關祈福的報道,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你們那里是在為老替祈福,分明是想要逼死老夫啊!

  幸好、幸好…

  看著淚如雨下的兒子,張居正心里長嘆口氣,想到女兒已經在南洋安頓好了一切,這心情總算是稍微安頓了一些,于是他想了想,然后對兒子吩咐道。

  “靜修,把我的那份折子,再遞到宮里。”

  到了六月中旬,朱翊鈞又一次收到了張居正火速傳進宮來的《再懇生還疏》:

  這道急折是這客用親自送到皇帝跟前的,他先是念給朱翊鈞聽,然后朱翊鈞又接過去再認真看了一遍,良久才放下問道:

  “客用,這是張先生第幾道乞休的折子”

  “第八道。”

  朱翊鈞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然后沉吟言道。

  “兩個月來,寫了八道折子,而且一道比一道哀切。張先生在這道折子里,說他害怕客死京城,叫朕聽了,心里委實難過。”

  客用先揣摩了一會皇上的心情,然后才輕言道:

  “老奴聽人說,張先生現在已是瘦脫了人形,脾胃太弱吃不進東西,常常一昏迷就是大半天。”

  “天底下文武官員,多少人都在為他祈禱,怎地就不起半點作用?”

  在提及“天下官員祈福”時,朱翊鈞的心頭不由的一緊,但卻并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

  “唉,這就叫人生一世,命由天定…張先生,當十年宰輔,操勞國事,已是心力交瘁。”

  客用說著眼圈兒紅了。

  “客用,你說還有什么救張先生的辦法嗎?”

  朱翊鈞冷不丁又問了一句。

  “這…”

  一抬眼,客用發覺朱翊鈞投向他的眼光有些異樣,忙身子一哈,謹慎言道。

  “奴婢就是一個內官,哪里知道什么救人的辦法”

  “這倒是,關心則亂啊…”

  朱翊鈞點點頭,想了想然后又說道,

  “朕看張先生的這道折子,倒有了訣別的意味,您現在去張先生府上看一看,要是張先生真的不行了,朝廷還得為他預辦后事。對于朝廷政務,內閣輔臣人選,他有什么交待的,也一并要問一問。這些年張先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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