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男子笑道:“不過也并非壞事,那個吳復倒也機警,竟然見勢不妙裝可憐,成功混到了唐云身邊,固然如今地位不高,但咱們也可以借此掌握唐云的動向。”
美婦面露悵然,輕嘆一聲:“我就怕,這是唐云故意為之。”
“這怎么可能?”
男子溫言撫慰:“當時情況完全是隨機應變,壓根不在計劃之內,他唐云就算再厲害,還能神機妙算不成?”
“說的也是。”美婦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緊繃的身體略微放松了些。
男子聳了聳肩,遂好奇的問:“不過,話說回來,你怎么非要殺他?據說這家伙頗為識時務,知進退,只要咱們給他面子,私下份子交夠了,他八成不會跟咱們對著干才對。”
美婦哼了一聲:“曾經龍陽郡那些人也跟你一樣的想法,你看現在他們的下場如何?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吧?”
“龍陽郡,如今可謂鐵板一塊啊。”男子了解了,頗為感嘆的道。
美婦有些苦惱的揉了揉眉心:“他是個很貪的人,也是個很霸道的人,這種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別提咱們搞得買賣本就見不得光。”
男子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擔憂的問:“你說,他應該不會察覺袁鳳龍的事兒吧?此子手段非凡,且城府極深,萬一被他察覺到什么,定然會大做文章。”
“你這才是想多了。”
美婦白了他一眼,冷笑:“咱們做的足夠干凈,且嫁禍到了魔物身上,唐云如何懷疑到我們身上?
再者說,就算他察覺到什么又如何?以咱們在襄火郡的根基,憑他唐云的實力,區區兩年動不了咱們,終歸他還得會龍陽郡不是嗎?”
“對,兩年。”
男子點點頭,道:“要不,咱們這段時間先暫且歇歇?免得被他抓住痛腳?我還是堅持,最好別跟朝廷硬碰硬,尤其是這個唐云。”
“生意不能停,否則下面人吃什么?至于唐云…”美婦不假思索的搖頭,但態度較之方才也緩和了一些。
想了想,她說道:“這樣吧,咱們先禮后兵的試探試探,這段時間生意照常,但叮囑下面人小心行事。”
男子仔細思考了一下,發現這確實是當下最好的辦法,頷首表示同意:“可以。”
美婦笑了笑:“那幾個老東西,誰都想拉攏唐云,屆時定然會各自發帖,這也是個難題呢,就看他唐云如何應對。”
男子聳肩,不以為意的道:“我猜這對他而言不是問題,無非反客為主,宴請各家嘛。屆時非但可以化解這層尷尬,還能順便親自了解一下各家矛盾,一舉兩得不是嗎?”
美婦白了他一眼,笑問:“那你猜,唐云會不會給雷音寺發帖?”
男子緩緩搖頭:“應該不會吧?如今朝廷跟宗派勢成水火,且唐云又是始作俑者,他明知雷音寺不會賞臉,這么做不是自討苦吃嗎?”
美婦再問:“那萬一唐云真發帖,你覺得雷音寺的人會不會賞臉?”
“呵”
男子一愣,旋即失笑:“他們肯賞臉才怪,須知就連當初州主走馬上任,他們也沒半點動靜。且不提唐云搞出這么多事情,他們恨還來不及,怎么會應邀。”
“你錯了,恰恰相反。”
美婦笑容逐漸斂去,嚴肅起來:“唐云定會發帖,而雷音寺的人收到名帖,也會應邀前往。”
“為何?”男子反倒有些不解。
“他們的目的都一樣,無外乎試探二字。”
美婦輕聲說道:“唐云想知道雷音寺的底子和態度,而雷音寺卻想知道唐云具體是什么人,會不會對雷音寺有什么動作。”
她搖搖頭,后面的話在猶豫片刻后,最終還是沒有吐出。
有些東西懂就是懂,說起來很復雜。
以這男子的智商,美婦覺得說了也是白說,與其白費功夫,倒不如省點力氣。
瓦礫輕顫,屋里二人陡然一驚,正待張口欲言,忽而一陣涼意自脖頸傳來,陰冷的氣息幾乎瞬間讓他們汗毛聳立起來,不敢妄動分毫。
窗戶輕輕打開,遂有黑影竄進來,順帶將窗戶帶上。
男子額頭滲出一層薄汗,強忍著那股寒意,咬牙說道:“閣下何人?深夜造訪怕是不合禮數吧?”
女子悶哼一聲,將壓在腰間的雙手舉起,示意自己不打算反抗,強扯唇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你們商量著對付我,卻不知道我是誰?”唐云似笑非笑的抽出凳子坐下,敲了敲桌案讓倆人落座,儼然一副主人作態。
美婦瞪大美眸,掩口失聲:“唐云!”
“不要慌,不要急。”
唐云似乎是跟老朋友見面,隨手將冥琊壓在桌上,抓起一個橘子剝了起來:“這良辰吉時的,咱們有的是時間嘮。”
男子感受著脖頸索饒的絲絲金色真氣,不由感到難言的驚懼,聲音甚至有些發顫:“你,什么意思?”
唐云掰開兩瓣橘子,放在男子手里,又掰下一瓣,塞進美婦嘴里:“問你們個事兒,袁鳳龍怎么死的?為何而死?”
美婦嘴里含著橘子,含含糊糊的嘀咕:“你不是都聽到了嗎?何必多問?”
“你知道他爹是誰嗎?”唐云似笑非笑,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男女二人隱晦對視一眼,心里驀得發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男子躊躇良久,小心翼翼的問:“你?”
“我去你娘的。”唐云劈頭給了他一巴掌,黑著臉罵道:“老子有這么老嗎?”
美婦眼珠轉了轉,試探問:“難不成,是朝廷的人?”
“歸義侯的私生子,你們攤上大事了。”
唐云吃掉最后一瓣橘子,口中慢悠悠的說道:“本官調任來此,順帶查查袁鳳龍的事兒,你們說我該怎么給歸義侯回信?”
二人表情僵硬,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心里萬念俱灰,僅有一個念頭不斷索饒:“完了,闖大禍了。”
他們所謂的身家,放在歸義侯眼里最多算個屁,甚至連個屁都算不上,分分鐘碾死的貨色,自己竟然殺了他私生子…
“他沒死。”男子求生欲爆棚,一句話脫口而出。
他真的怕了。
唐云的到來,讓他心里徹底喪了底氣。
因為他們二人本就是徘徊在九品巔峰的實力,雖然因為年齡關系,突破到八品的概率小之又小,但掙得身家換取護身寶物,一身實力也是極為不凡。
這唐云動動手指頭就讓他們反抗不得,甚至生死都落在對方一念之間,他們連絲毫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這家伙絕非江湖傳言的九品,這他么是實打實的八品通脈境啊!!!
實力的錯估,再加上袁鳳龍身份的特殊,徹底擊垮了男子的心理防線,使其心防處于崩潰狀態。
唐云笑吟吟的歪頭望著他:“沒死?鎮武閣的仵作不會驗錯吧?我聽說他們還找到了袁鳳龍的尸體。”
男子忙不遲迭的點頭:“那,那不過是我們精心偽造過的而已,實際上袁鳳龍現在還活著,真的,我可以帶你過去,不過你要答應放了我們。”
盯著男子好半晌,唐云忽然笑了,目光轉到旁邊美婦臉上,眼里泛著些許淡漠,伸出手看似輕巧卻極為霸道的挑起她圓潤的下巴:“不如你來說?”
“他說的正是我要說的。”美婦俏臉浮出淡淡紅暈,銀牙緊咬恨聲出言。
唐云打量著她的穿著,輕輕搖搖頭:“你們這府中共有二百五十六人,除卻下人以外,共有七十六人,你覺得你有跟本官討價還價的資本嗎?”
美婦瞪大眼睛,萬沒想到唐云竟然這么直截了當,擺明車馬要用家眷族親威脅自己,實在太過下作了,簡直不為人子。
她瞪著猩紅的眼睛,咬牙切齒:“混賬,就算你是鎮武閣的人,做事也要講究律法,擅自造成殺戮,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殺…”
“現在還剩五十個。”
唐云敲了敲桌案,探手一招,窗戶大開,繼而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被真氣牽引著,咕嚕嚕滾成一地,有男有女,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
他捏著對方的下巴,幽幽笑道:“本官現在州城與周大人設宴款待城內各方勢力,不在襄火郡,這一樁無頭懸案,與本官何干?”
男子眼中充滿密麻的血絲,牢牢盯著其中一面容姣好的女子頭顱,發出如惡狼般的低吼:“你…不為人子,不講江湖道義…”
“你算什么東西?江湖道義?”
唐云眉頭一皺,反手便是一巴掌,直接抽掉他一口好牙,余音繞梁良久不散,更有血箭自他嘴里噴出,臉頰血肉被生生消磨,肉眼可見凹陷大塊。
唐云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豎起手指:“你們干的牙子這些事兒,有臉跟我講道義二字?
再者什么是江湖?無外乎一幫自持武力的,為了彰顯自己的特殊,非要與跟朝廷對著干的,一步步踐踏規則的蛀蟲而已。
本官今天告訴你,江湖不是人情世故,江湖不是血雨腥風,江湖也不是滿口道理,江湖更不是所謂爾虞我詐。江湖…就是個,屁”
他抬起腳,輕輕踩在對方臉上,緩慢而有力的碾動,聲音逐漸變得飄忽且越加冷幽:“本官還告訴你。
甭說你們,就算是二門三寺六派,朝廷也有大把的辦法對付你們,只是妖魔災劫當前,懶得動手而已。
玩陰謀詭計,你們算什么東西?
玩旁門左道,你們有什么水平?
玩大勢陽謀,你們有什么底氣?
玩道理道義,你們有什么資格?
你們唯一擁有的,只不過是你們自以為強大的實力,僅此而已。”
說到這里,唐云忽然彎下腰將他扶起,一下一下拍打著他另半邊臉頰,拳套上的倒刺剮蹭著他的皮膚,刺出一個個血窟窿。
劇痛如潮,可不敵心中萬念俱灰的絕望。
唐云聲音陡然變得溫和起來,靜靜的看著他,忽而露出一抹令男子和美婦頭皮發麻的悚然笑容。
“三派我本官敢坑,雷音寺本官都敢動,本官一路走來六載不過,劍鋒鮮血有五成妖魔,你覺得另外五成,是誰的?
本官今天話就放在這,雷音寺,他要么給朝廷跪下當狗,要么這世間再無雷音傳承,你…信不信?”
擲地有聲。
鏗鏘有力!
美婦只覺身體僵硬,哪怕呼吸都不敢,思維似乎被凍結,腦中反復回蕩著唐云最后那個問題:你信不信?
多么滑稽可笑。
你唐云何等實力,竟然大言不慚要滅雷音寺。
不信?
曾經有人不信。
霸天武館不信,天劍宗不信,金剛寺不信,郕王不信,趙毅也不信…現在他們都死絕了。
“說這些,是要告訴你們。”
唐云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裊裊熱氣,輕描淡寫的道:“你們在本官面前沒有任何底氣,唯一的實力,現在不值一提。
好好配合,說不定本官心情好,會放你們一馬。若是心情不好,那你們就只能求求雷音寺的狗屁佛陀,看看他能不能保佑你們。”
美婦復雜的盯著他,咬牙:“天下皆知你踏入九品不過兩載些許,誰曾想,誰曾想會是這樣…”
“說,還是不說。”
唐云放下茶盞,看著地上的頭顱,嘖嘖似是感嘆這些人死的可憐,與方才那一番話形成鮮明的對比。
男子怨毒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吐露:“就算你殺了我,殺了我們全家,我也不會道出半個字。
世間有黑就有白,有陰就有陽,就算我們死了,也有后來人出現,襄火郡不是你龍陽郡,你…能怎樣?”
“能怎樣?這個問題問的好。”
唐云拍拍他的肩膀,歪頭盯著他:“當初龍陽郡局勢也很是復雜呢,現在就清楚了很多,你知道當初發生了什么嗎?”
男子不屑的道:“還不是趙毅執意要做武者學院,被龍陽武林抵制,從而雙方徹底撕破臉,兩敗俱傷后被你撿了便…你”
話語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