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注意到,這座特殊的山峰并非土生土長的,更像是憑空落下,周圍都被砸出一個大坑,山腳到處都是碎石和斷裂的草木。
“這已經是第三座山峰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魔氣索饒,肯定不是好事。”
“怎么可能?我覺得應該有機緣吧,否則城主他們定然早就出手了。”
“城主?不過是幾個夾著尾巴躲在這茍活的廢物而已,也就能在這里作威作福了。”
“你不也是一樣?連他們都不如”
想想一群渣滓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共同語言?各個都是口吐芬芳的主兒,沒三句話就得干起來。
唐云瞇了瞇眼睛,盯著這座山峰陷入沉思。
已經出現三座山峰,無論是三派還是妖城的人,都沒有著手清理的意思,這態度就有點曖昧了。
這里面有貓膩啊。
唐云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看了眼云端若隱若現的幾個人影,悄然退離。
這幾方勢力有啥陰謀他要搞清楚,只有搞清楚這一點,才能渾水摸魚不是嗎?
翌日。
唐云抬頭看了下高聳的城門,默默進城。
這里經過多年發展,早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大多數都是普通人,他們生在這,長在這,然后…死在這。
就在這時,湊來一個賊眉鼠眼的家伙,嘿嘿笑道:“閣下初來東城?”
唐云挑眉盯著他,心里略有詫異。要知道進城之前,確實做過偽裝,一般情況不可能被人照面就識破。
四目對視,在觸及唐云淡漠的眸子時,此人訕訕干笑幾聲:“認錯了,打擾閣下,還望海涵。”
他確實沒有識破唐云,只不過是過來碰運氣而已。
每見一個人他都會試探一波,如果有功力不足,被他詐出來的,接下來他就會故作高深的裝一波,坑對方一筆。
可惜,遇到了一個久經戰陣的老司機,唐云擺出的死人臉確實給他不小的壓力,這家伙沒抗住唐云給予的壓迫力,先撐不住露餡了。
心思急轉,唐云轉瞬便想通了這家伙的舉動用意,在他離開之前,忽而出聲:“聽說東城也出現了山峰?”
此人身子一抖,連忙點頭道:“額…對啊,您是從其他三城趕來的吧?就在前幾日,東城外…”
說了半截,他忽然停了下來,故作玄虛的壓低聲音道:“咱手里還有絕密情報,閣下若是感興趣,就得…嘿嘿”
配合他搓手的動作,意思不言而喻。
“多少?”唐云問。
他笑了笑:“不多,一個黑幣。”
這里的金錢是一種特質的,跟寶石比較類似的玩意,分為黑幣,灰幣兩種,十枚灰幣抵得上一枚黑幣。
唐云丟出一枚黑幣,別問這是咋來的,還用問嗎?
收下錢,此人帶著唐云來到旁邊巷子,低聲說道:“我一個在城主近衛隊的朋友透露消息,這事兒應該跟里頭的妖城有關。
不是城主不動手,而是妖城的人不讓他們動手。否則幾座山峰一出現就會被鏟平,哪里還會拖到這種時候。”
唐云淡淡的道:“三派的人不會干坐著。”
“閣下慧眼如炬。”他豎起拇指,贊同的道:“所以咱懷疑,妖城的那群畜生很可能要搞什么幺蛾子。
城主已經打算聯合其他幾個城主,去找妖城的人問清楚,若真是那群畜生把咱們當炮灰,那咱們倒也不介意跟三派的人聯合起來,弄死他們。”
說到這里,他隱晦的瞥了唐云一眼,不輕不重的試探道:“閣下為魔峰而來,難道你們城主也有此意?”
唐云直接過濾了他這句屁話,問:“還有嗎?”
“沒,沒了。”他連忙搖搖頭。
唐云在他搖頭的時候,已經轉身離開了巷子。
“啾”
待唐云離開很久,忽然這青年胸口動了動,從衣襟出鉆出了一個毛團,三兩下拽著衣服爬到他肩膀。
青年側耳,似乎在跟它交流,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瞪大眼睛,低聲道:“啾啾,你是說,他不是三不管的人?”
“啾!”毛團中探出的小腦袋,迎著青年的注視連連點頭。
青年盤膝靠墻坐下,拄著下巴嘀咕:“那你說,會不會是三派的?”
毛團嚴肅的搖搖頭,手舞足蹈在他腿上比劃著:“啾啾¥”
“跟老爹一樣的感覺?”青年嘴角一抽,表情嚴肅起來,捧起毛團:“你知道老爹什么來頭嗎?怎么可能!!”
“啾啾啾啾”毛團掙扎著,小表情格外認真。
“鎮武閣!”青年瞳孔縮了縮,將毛團塞進懷里,迅速離開了這里。
該死。
到底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連鎮武閣的人都來了?他們不是向來隔岸觀火嗎?
難道是…
青年很清楚,若唐云是鎮武閣的人,這代表什么!
代表鎮武閣或許已經知道老爹的事情?代表朝廷很可能已經有了部署?接下來…
另一邊。
唐云把自己真當成了這里的人,在客棧訂了個房間住下,一如城內絕大多數人一樣,每天披著黑袍搞得神神秘秘,深居淺出不知干什么。
趁著夜色,唐云換了身行頭,悄然離開了客棧。
他要打聽的事情,絕不是店小二能知道的,真以為這是演中二電視劇呢,隨便拉個路人都是百曉生級別的?
該知道的他早在鎮武閣都查清楚了,若是鎮武閣都不知道,這天下也沒幾個人能知道了,永遠不要懷疑朝廷情報網的可怕。
行至城主府,他仿佛是暗夜的幽靈,迅速越過圍墻。
有光?
這他么修仙呢?都半夜了還不睡?
唐云眼皮子一抖,默默藏在暗處,盯著不遠處散發著渾黃燈光的書房,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這孫子今兒一夜又沒睡。
不過下次就可以了。
唐云在前幾日潛伏中,聽到有下人交流,似乎不久城主就會出去,跟其他幾個城主商量魔峰之事,搞不好還得去一趟妖城,屆時他有足夠的時間搜。
回到客棧,唐云褪下偽裝換上正兒八經的行頭,閉目養神片刻,待房門敲響時,他披上黑袍打開了門,店小二恭敬的將飯菜送來。
小二關門離開,唐云還沒坐下,忽然房門再次被敲響。
“進。”唐云瞇起眼睛,探手一招冥琊入手。
房門打開,兩個人影忽然闖入,待看清來人時,唐云臉上不由浮現幾分危險的笑容:“是你?”
當啷!
一塊熟悉的令牌落在桌上。
青年背后那人,迎著唐云的注視,掀開了遮住面孔的兜帽,他渾黃的眼中泛著濃濃的忌憚:“閣下…”
“鎮武閣叛徒,聶逡。”唐云眼底劃過一抹詫異,沒想到這廝竟然還沒死,躲在三不管這地方。
這個家伙他是知道的,蘊氣境實力,本來也是頗有前途,可惜后來因為妻子被妖魔襲擊傷及根本。
為了讓妻子活下去,這廝動了邪念,竟然找出了一本類似神源經那種邪法,血祭生靈強行替妻子續命。
后來自然無需多說,事情暴露。
朝廷震怒,州長親自出手,這家伙一路倉惶逃竄直入深山,為了弄死他,當時州長據說一共拍碎了十七座山峰,將那地方徹底夷為平地才算罷休。
現在看來,這廝還真是命大,竟然在那種情況下都茍住命了。
聶逡伸出手,將腰間兵刃解下,苦笑道:“我曾經也是身居郡主要職,對鎮武閣行動手段自是了解,我愿自縛認罪,隨你回去…只求閣下放過他,帶他離開這里。”
唐云沒有說話,沒有表態,甚至表情都沒有半點波動,這種反應讓聶逡及其緊張,同時讓旁邊青年頭皮發麻,渾身無力。
他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冰窖中,房間內的空氣似是凝固了一般,溫度瞬間降至冰點,他連自己心跳都聽得清清楚楚。
什么操作?
唐云思考著這家伙一連串的話,配著聶逡的反應,下意識瞇縫起眼睛:“巧合?這家伙認為鎮武閣查出了他的行蹤,故而派人前來抓捕?”
這是很通順的邏輯。
因為鎮武閣辦事,向來求穩。
只有切實的情報,才會根據這些籌劃完善的行動計劃,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勢,斷不會給敵人半點僥幸回旋機會。
同樣,也正是因為聶逡知道,當初在他搞那些見不得光的操作時,已然做好了暴露跑路的準備,所以他才能脫身。
他在思考,殊不知這個作態,讓聶逡更為緊張。
直到…
唐云抬起頭,拿起筷子夾了口菜,吐出一個字:“坐。”
似封印被解除,青年如蒙大赦大口喘著粗氣,駭然望著唐云,臉上滿是敬畏。倒是聶逡在猶豫了一下后,拉著他老老實實的坐下。
唐云淡淡的道:“此來非是抓你,而是個人私事。”
“…”聶逡表情一僵,不是因為自己嗎?這算什么?自投羅網?
“我就當沒見過你們,走吧。”唐云沖房門抬了抬下巴:“記得關上門。”
聶逡按住急于起身奪門而逃的青年,躊躇片刻方才說道:“不知閣下此來所謂何事?我在此地十幾年,或許能幫上忙。”
唐云倒了杯茶抿了口,幽幽盯著他,忽然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托孤?”
用眼神止住青年開口說話的動作,聶逡被唐云一語叫破,反倒坦然下來,點了點頭道:“是,我活不了多久了。”
唐云歪了歪頭,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你在要挾我?”
在青年看來,這個比他年紀大不了多少的家伙,腦回路有些不正常,說話沒頭沒尾,混不著調的。
可在聶逡看來,唐云有些太可怕了些,看似沒頭沒腦的兩句話,卻直接點破了他所有的想法。
沒錯。
正如唐云所言,聶逡能這么干凈利落的過來認罪,就是抱著托孤的心思。但同時也在隱喻的告訴唐云,如果不答應,那就大不了動手。
固然如今他油盡燈枯,但拼死一搏起碼能讓唐云頭疼,且一旦事情鬧大的話,他鎮武閣身份暴露,身處這三不管地帶,下場可想而知。
“或許。”聶逡正視起來眼前這人,不再抱有僥幸心理。
唐云笑瞇瞇的掃了眼青年:“不怕我反悔?”
聶逡深吸一口氣,說道:“他有個秘密,屆時用那個秘密換他的小命,閣下應該不至于出爾反爾。”
似乎是身體油盡燈枯的原因,聶逡臉色呈現一種病態的蠟黃,眼中充斥著濃濃的血絲,固然他掩飾的很好,但唐云依舊瞄到對方手腕處,幾根明顯泛黑的血管。
誠如聶逡自己說的,他確實撐不了太久了。看來當初從州長手里逃命,他付出的代價比想象中的大。
“我憑什么信你?”唐云收回目光,靜靜的吃菜喝粥。
聶魚指了指桌上的令牌,憤然:“憑這個還不夠嗎?”
唐云嗤笑:“牌子是真的,人心會變得。”
“我…”聶逡顫了顫嘴唇,似乎在猶豫。
唐云不著急,繼續喝粥吃菜。
驀得,似下定決心,聶逡忽然看向聶魚:“讓他留下。”
“好。”
唐云動作一頓,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有點意思了,這筆交易我答應。接下來你的命是我的了,作為回報我會讓他活下去,在外面活下去。
至于那個秘密,他可以選擇不說,交易講究的是等價交換,用你的命換他的命,已經足夠。”
信任?
不存在的。
二人之間不存在信任的基礎,到底是真心誠意合作,還是各懷鬼胎聯盟,那就看誰的手段更高一籌了。
聶逡聞言,不禁楞了下,再度打量起唐云,過了許久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驀得臉色大變:“你是唐云!”
“哦?你知道我?”唐云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他尋思自己的名聲不至于大到這種地步吧?
聶逡有些愕然:“你不知道?武者學院的提議,徹底牽動了武林宗派的注意力,他們萬萬沒想到,當初你打著給趙毅復仇的旗號不只是報復。
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因為你事后不罷休的又打著貫徹趙毅遺愿的旗號,將武者學院強行建立起來。
他們想插手,卻苦于根本沒有任何機會,龍陽郡鐵板一塊,根本容不得任何勢力插手,二門三寺六派又距離龍陽郡太遠,鞭長莫及,最終只能直接針對朝廷施壓。
可惜他們做的太過,此舉反倒逼得朝廷直接擺明車馬,派出多名強者前往各大勢力所在之地坐鎮。
宗派聯盟看似唇亡齒寒,叫囂著魚死網破,實際上魚死也有個先后順序,誰都不想自己先死,于是事情反倒就這么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宗派聯盟到最后只達成了一個意見,那就是偃旗息鼓,牽扯鎮武閣戰力,坐看大災爆發后,朝廷能撐多久。”
說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嘆然道:“可以說,你以一己之力,撼動了天下格局。”
唐云不疾不徐的問:“這跟你有什么關系,或者說跟你們三不管有什么關系?”
聶逡抿了抿嘴,低聲回答:“因為這里的人,大多數被迫來這里的武者,犯的罪很多都是因為搶奪天材地寶,搶奪武技功法而造下殺戮。”
“…”唐云默然,他當時真沒想到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