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儒捋著灰須,沉吟著說道:“武者學院,是個好方法。可如今形勢嚴峻,只怕沒有足夠的時間。”
“若非雷霆之勢,就只能打消耗戰。”陳玄燁望向皇帝。
以往妖魔大劫之時,朝廷都是一馬當先,傾盡一切力量,盡可能的早日將之鎮壓,正是如此卻讓朝廷連連受創,沒有喘息之機,反倒讓那些宗派趁勢而起。
如今若要翻盤,只能拖延時間。
當武者學院可以流水線的提供源源不斷的有生力量時,宗派的威脅就不再是威脅,所以最關鍵的是能否拖延到循環鏈的建立。
場面逐漸安靜下來,大家的注意力放在面前地圖上。
卻見地圖在那幾人的操作下,再度發生變化,皇帝咳嗽一聲,淡淡的說道:“天下二十二州,所謂二門三寺六派,分布在…”
聽著皇帝不疾不徐的話語,唐云腦中思緒急轉,瞇起眼睛看著逐漸變化的地圖:“這是要賭啊。”
很明顯,朝廷是不會,也不可能低頭的。
向那群宗派匪類低頭?
開什么玩笑。
商討是即為復雜的,在場單就官員就有千把人,一人一句就夠鬧騰的了。
所幸的是,大家都知道在事有輕重的道理,這次重點在武者學院上面,必須等這件事落定,其他方面才能相應調動。
有人提議,學院這東西跟科舉差不多,可以效仿如今已經成熟的科舉制度,建立太學院等東西…
也有人認為,武者跟普通人差別太大,較之于寒窗苦讀,更需要實戰歷練,一味套用只會有弊無利…
反正誰都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
陳玄燁與皇帝對視一眼,靜等著爭論繼續,直到聲音逐漸減弱,達到一定程度時才望向始作俑者——唐云。
如果這事由其他人提出,誰也不會再想到始作俑者。畢竟提出建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好是另一回事。
可唐云不同,這個年輕人一路走來,做出的種種事情無不昭示著四個字——謀后而動。
所以他既然敢建立武者學院,甚至不惜搞出種種事端,清掃龍陽武林,也要將之建立起來,那若說唐云心里沒有更長遠的腹案,誰都不會信。
皇帝咳嗽一聲,雖然聲響不大,卻足以傳入所有人耳中,議論商討聲頓時戛然而止,轉眼宴會寂靜下來,掉根針都能聽到響動。
皇帝將目光投向盡頭的唐云:“上前說說。”
唐云面露難色,躬身道:“卑職人微言輕,年紀尚淺,偶有靈光卻止于紙上談兵,在座皆為人族棟梁脊柱,怎敢妄自菲薄。”
他有想法嗎?
肯定有。
一開始唐云就準備將前世那種應試教育的模式,擇取合適的部分搬過來,作為過來人,他很清楚應試教育的利弊,可以說這種制度就是針對絕大多數人而產生的。
現在這個世界的教育制度,完全就是慢性死亡。
縱觀從前的歷史,再鼎盛的王朝,再強大的宗派,都會被源源不斷滋生的妖魔邪祟,慢慢的拖死。
應試教育才是最好的辦法,因為它能有效提高人類整體實力。
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遇到眼前這種事情,這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因為應試教育的效果要通過時間才能慢慢建立,可眼下有這個時間嗎?
皇帝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何想法,說說聽聽,恕你無罪。”
唐云倒是沒有其他想法,其他官員則心下訝然,本能交互了眼色,對這個年輕人的價值再度提升了些。
沉思些許,唐云緩緩起身,臉上再無方才惶恐與茫然,取而代之的是沉靜且富有自信笑容。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顧慮什么,當即說道:“各府各縣建立最低一所武者學院,層層遞進最終將天資卓越者聚集到郡城所在的學院內。
只要達到郡城學院,這些學員最低都會處于臟腑境,屆時送到州城學院再度深造,若要畢業起碼達到凝血境。”
有人皺了皺眉,問:“低級武者,意義何在?”
妖獸還好,這玩意有強有弱,最弱的連瘋狗都不如,低級武者尚且能派上用處。
可邪魔該怎么辦?
想要消滅邪魔,最基本都需要凝血境的武者。而每逢大劫將起,妖魔兇悍的攻勢下低級武者更多就是炮灰。
所以,他的意思很明顯,培養這么多炮灰有何用?不但費時費力,還收效甚微,總的來說得不償失啊。
對此唐云明顯有不同意見,不假思索的說道:“只有數量上去,才能有更多的人有幾率突破凝血境。
如現在這般一個武館教導弟子,不但要交一筆錢,還需要伙食自理,且就算如此館主會不會留一手也不一定,這樣收效太慢了。”
其實不只是武館,宗派也是這么一套。
如果是強大的宗派倒無所謂,人家牛比自然有本事定更高的門檻,這沒毛病。
但如天劍宗那般沙比地方,還他么要交錢,還要求有XX資質根骨,入了門還得給宗派打工,這樣才能換得到功法武技。
簡直腦殘。
只不過這個世界,知識向來寶貴,用個詞就是‘技術壟斷’,所以宗派這么坑,依舊有無數人鐵著頭要進去。
唐云想了想,說道:“筋骨境,臟腑境,這兩個低級境界,普通人只要刻苦修煉,吃飽飯的話,在經驗豐富的師傅教導下,修煉速度差不了太多。
除非是天材地寶,或者資質奇好,否則大多也就早晚幾年的問題罷了,一萬個臟腑境武者,只要有十個達到凝血境,都是值得的。
武者學院可以免費提供食宿,學費同樣不會收,但我們可以讓這些低級武者去處理那些比較簡單的事情,譬如鬼怪,邪祟,低級妖獸這些。
一來可以起到歷練作用,二來也能讓他們產生認同,這樣他們就不會覺得朝廷是施舍憐憫,而是真正給他們機會,培養他們。
同時也能大量減輕鎮武閣的壓力,要知道現在各地鎮武閣的人,很多時候去處理事情,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來回奔波極為浪費。”
陳玄燁眼前一亮:“數量提升,質量同樣也會得到提升,你想通過這種方法迅速培養大量武者。”
有的人思考的更深遠些,張口問道:“聽著確實不錯,但這需要多久?太晚根本無濟于事。”
唐云斬釘截鐵的說道:“最短十二年,最多十五年。屆時循環達成,就能讓鎮武閣力量得到極大補充,只要穩下去就是滾雪球。”
歐洋楞了好一會兒,忽然幽幽盯著他,心里暗暗咂舌:“這家伙,該不會在天海郡的時候,就已經有想法了吧?”
一名大儒點點頭,笑道:“跟科舉制度略有相似,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啊。”
唐云謙遜的笑了笑,回答:“還是諸位大人珠玉在前,晚輩只是拙劣模仿罷了。若有不當之處,還望諸位大人海涵。”
“已經很好了。”
這大儒嘆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方才一番話,反倒點醒了我們,天下士子科舉為官,這種制度已經延續了很多年,現在才發現依舊有不妥之處。”
他指的是細化。
如今士子科舉為官,只有通過鄉試,縣試層層選拔,最終才能如愿以償。而太學院這個東西,其實是給京城的官宦子弟專門設立的,跟寒門士子沒半毛錢關系。
現在唐云這么一說,他們也感覺到,假如在各地都建立學院,大規模培養士子讀書人的話,以后選拔起來豈不是更輕易選出人才?
當然,凡事有弊有利。
譬如曾經那個世界,科舉制的推廣無疑觸犯了貴族階級的利益,然后隋煬帝直接就被搞死了。
而這個世界不一樣,貴族階級…算個屁。
沒有實力,頂著狗屁名頭卵用沒有。也就嚇唬嚇唬平民百姓,碰上硬茬子直接弄死你、。
這個群體,包括皇親國戚,如郕王這種沒有本事,只有個名頭的,也就在京城能耀武揚威,出了這地兒唐云動動手指頭都捏死他。
朝廷能咋辦嘛,這年頭又沒衛星攝像頭,也沒有指紋DNA,妖魔都處理不了呢,誰他么閑得蛋疼去管死人的事兒。
皇帝沉默了很久,忽然朗聲笑道:“想不到你還真能說出個一二三。”
他知道唐云這小子肯定藏著呢,但他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想的這么遠,這么縝密和細膩…
陳玄燁頗為欣賞的看著他,沉吟著說道:“不錯,有條不紊,有理有據,有頭有尾,明日于我遞上一份牒子,將你想法細細梳理送過來。”
說到這里,他忽然轉身看向皇帝:“陛下,此舉定會遭到各地宗派世家打壓,不知該如何應對。”
皇帝望著下方諸人,面露冷意,緩緩吐出一個字:“殺。”
寒意如刀,霎時席卷全場,眾人只覺溫度陡然降至冰點,迎著皇帝淡漠的眸子,一種無言的涼氣陡然竄起。
頓了頓,皇帝輕聲說道:“二門三寺六派所在之處,就近調州長前往坐鎮,若他們不老實,那邊雷霆之勢動手。”
“災劫在即,內訌動手弊端太大。”
陳玄燁皺眉搖頭,唇角微微翹起,吐出一句讓所有人頭皮發麻的話:“不若這般,這群江湖匪類自稱正道,既如此便拿下宗派弟子的親眷家屬。
將之悉數扣押,以此逼迫他們罷手,如此就算他們真的不顧一切要魚死網破,下面的弟子也不會聽命,畢竟沒多少人愿意見到自己親眷死在眼前。”
只要沒有大批弟子造反,單就憑借宗派那些中堅力量,朝廷還是有把握應付的。
這一舉動看似不地道,實際上意在逼對方投鼠忌器,只要安心在老家待著,朝廷也不會鐵著頭干架。
朝廷跟武林,向來針鋒相對。
單個拎出來,這些宗派絕不是朝廷的對手,但他們在察覺危機時,卻總會聯合起來對朝廷施壓。
這次依舊如此。
可惜的是,朝廷不是軟柿子。
威脅?
抱歉。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嘛,硬拼就硬拼,誰怕誰?
不得不說,這世道從來都是比爛的。
好的怕壞的,壞的怕瘋的,瘋的怕沒底線的。
誰更爛,誰就能占上風。
恰巧的是,官場朝廷向來勾心斗角,真要擺開車馬,玩陰招拼下限,那群江湖匪類還真不行…
唐云瞇了瞇眼睛,余光漫不經心的劃過那邊的郕王,忽而上前一步,大聲說道:“督主,在下趕往京城途中,遭遇了血魔。”
剛有火熱的氣氛,瞬間被血魔兩個字給澆滅,全場再度陷入靜默,大家驚疑不定的望著他。
啥情況?
血魔?
開玩笑吧!
一人忽然起身,凝重的盯著他:“唐云,血魔隕落之處更是被強者鎮守,禁地固然有所異動,但并未示警,你突出此言…可有證據?”
唐云看向歐洋,同時反手取出一塊留影石:“歐洋郡主與我同行,自可作證。此留影石中殘留景象,也可作證。”
說到這里,他將目光轉向郕王,似笑非笑的道:“令我詫異的是,這血魔竟然用的是一個熟人的身體,不知郕王殿下可記得,不久前因修煉邪法禍害龍陽郡,而被剿滅的世家?”
邱家,在龍陽郡可謂地頭蛇,但放在京城連個屁都不是。
在場人都有點懵逼的感覺,他們壓根沒聽過這個邱家,不過修煉邪法這事兒…倒是略有耳聞。
“什么意思?”陳玄燁抬手一招,留影石落到他手里,頓時展露出兩團光影激烈的戰斗場景。
有人瞳孔縮了縮,驚異的盯著那血紅的人影:“這是邱丁岳?”
邱達商在京城為官,自然少不了跟同僚走動,邱丁岳身為他兒子,也經常拋頭露面為人熟知。
唐云剛剛說世家,他們還有些不敢確定,但一見到邱丁岳這張臉,有些人很快就認出來了。
關鍵在于邱丁岳不是下入詔獄,被處死了嗎?
怎么忽然出現在中州之外,還跟血魔扯上了關系,看這情況貌似是特意去堵唐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