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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汝父母吾養之

  老夏爾的話讓范妮的腳步一亂,她差點就被自己的腳絆了一跤。

  “您別在意,我爸爸自打革命后,腦子就有點亂,喜歡胡說八道,您別往心里去。”范妮的臉一紅,對約瑟夫這樣說。

  “我能理解。”不知怎么回事,約瑟夫說出了這樣一句。然后他腦袋里就開始嘀咕了起來,自己的這句話該如何理解呢?是理解為“我明白,你爸是個神經病”,還是理解為“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追你,趕緊把你嫁出去”?

  于是他又鬼使神差的看了范妮一眼。范妮發現約瑟夫在注視著自己,她略微有點害羞,但是她并沒有避轉頭去,當然更沒有玩過去上流社會的某些女子常用的招數——直接暈過去。

  在這個年代,貴族的女子,大多有束腰的習慣。這是堪于東大吃國的裹腳相提并論的變態花樣,就對身體的傷害而言,這種做法的危害甚至比裹腳還要嚴重。

  女子裹腳,會造成腳部畸形,使得女子的行走能力受到嚴重的損害,有些女子甚至因此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成為了所謂的“抱小姐”。(無法自己行動,必須靠人抱著才能移動)

  但是無論怎么裹腳,一般來說也不太容易造成死亡。但歐洲的束腰可就要兇殘多了,因為它弄得不好,是真的會死人的!

  就像東方的裹腳源自宮廷一樣,(據說是李后主發明的)歐洲的束腰的習慣據傳也源自宮廷,而且據說還就是源自于法國的宮廷。

  這個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已不可考,但是束腰的變本加厲確實是在路易十五的時候開始的。據說某個法國女人發現,將腰部束緊,可以使胸部格外突出。另外,纖細的腰部,也一直是美女的標志,直到今天,都有人熱衷于玩什么反手摸肚臍眼之類的游戲。

  不過后世的反手能摸肚臍眼的腰部,放在這個時代的歐洲,那絕對是要算水桶腰甚至是水缸腰的了。而那個時代,歐洲美女的腰圍標準是多少呢?嗯,按照法國宮廷的標準,是十四英寸,也就是35.56厘米。如果我們將模型簡化一下,將那時候女子的腰部切面簡化為一個標準圓,那么這個圓的直徑僅僅只有11厘米多一點。

  可以想象,當腰部被束縛到這樣的地步的時候,女子體內的器官自然不可能縮在這11厘米直徑的小空間之內,它們被迫轉移位置,由此就帶來了各種身體問題。從各種眩暈,暈厥一直到死亡,都是常見現象。歐洲很多古典戲劇中,那些小姐們稍微一激動,就會暈厥過去,這并不是矯情的夸張,而是常有的事情——當然,有意的暈厥在意中人的懷里,也是一些女孩子常用的小手段。

  然而范妮的腰部并不太符合標準,或者說遠遠不符合標準。可能是因為她的父母小時候過于寵愛她,舍不得用力的捆住她的腰,以至于如今她的腰圍恐怕要超過二十英寸了,這放在后代,絕對是小蠻腰,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嚴重的體型問題。范妮現在還沒能嫁出去,說不定也和這有關。雖然阿芒當年總喜歡吹自己的妹妹漂亮,但是在那個時代,范妮真的算不上美。另外,腰太粗了的問題,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范妮不太會在合適的時候暈過去。缺乏一種這個時代的某些男人格外欣賞的女性的嬌柔美。

  不過這在約瑟夫眼中恰恰是巨大的優點。來自后世的約瑟夫,實在是欣賞不了這種變態的美,每每遇到上流社會的女子,看到她們那細得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斷的腰部,總會覺得非常的不協調,甚至感到惡心和恐懼。這恐怕也是約瑟夫雖然不缺乏機會,但卻一直過著獨身生活的一大原因。

  “啊…范妮小姐,我的意思是…”約瑟夫說,“哦,對了。您打算…”

  約瑟夫閉上了嘴,他擔心后面的話會被老夏爾聽到。于是兩個人便沉默著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出了前廳,約瑟夫才問道:

  “范妮小姐,阿芒的來信是您偽造的?”

  “是的。”范妮回答道,“我以前經常幫哥哥寫些東西,我熟悉他的筆跡和他用詞的習慣,所以能勉強的模仿一下。爸爸媽媽的身體都不是很好。我爸爸的情況您剛才看到了。媽媽病的更厲害,完全起步了床,也沒法見客人。自從上次她知道舅舅被送上了斷頭臺之后,就這樣了。我可不敢讓他們知道哥哥的事情。”

  也許是一直在家里努力地隱瞞著哥哥的死訊,還要在家人面前裝出拿到哥哥的信件之后的欣喜,這個女孩子的心中壓抑了太多的愁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人,可以直接和她說起這些不能說的事情,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但是范妮卻不敢哭出聲來,她只能無聲的抽泣。眼淚不斷地從她的眼睛中滾落下來,她的肩膀也不住的抖動著,就像在暴風中的一棵小樹苗。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若是在后世…”約瑟夫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憐憫之心,于是他試圖開口安慰她:

  “范妮小姐…您不要太傷心…有些事情…”約瑟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他都沒有安慰一個失去了親人的小姑涼的經驗。

  “見鬼,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約瑟夫心里想。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不過他并沒有帶手絹的習慣,所以自然什么都沒摸到。于是他只好手足無措地看著范妮哭。不過他看范妮哭得厲害,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她亞麻色的頭發。

  范妮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但她并沒有推開約瑟夫,也沒有撲到約瑟夫的懷里,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無聲的抽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停住了抽泣,很不好意思的說:“先生,對不起,我沒能控制住自己…”

  “這么什么,”約瑟夫笨嘴笨舌的試圖安慰她,“我是阿芒的朋友,你就可以把我當成哥哥…”

  說完這話,約瑟夫立刻就后悔了起來,這話似乎又在碰人家的傷心事了。于是他馬上采取了另一個常用的手段,那就是轉移話題。

  “范妮小姐,嗯…我是說,如今,你們是怎么維持生活的?”約瑟夫問道。

  “啊,先生。”范妮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后平靜了一下,回答道,“革命后的糧食價格雖然高了很多,但是因為貴族之間的那些聚會少了,很多以前為了排場必須花的錢都不用花了,反倒是更容易支撐了一些。只是最近物價突然上漲得厲害…”

  “啊,范妮小姐…”約瑟夫說,“我不知道阿芒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有一筆錢,放在我那里。”

  范妮聽了,便抬起頭來望著約瑟夫道:“先生,您說什么?哥哥有錢在你那里?有多少?”

  “看來他們的確是缺錢了。”約瑟夫想,于是便說:“大概有一千…不,是一千五百里弗爾。”

  范妮搖了搖頭道:“波拿巴先生,您真是個好人。哥哥有您這樣的朋友真是太幸運了。不過我了解我的哥哥,他的手上任何時候,都不會有超過兩百個里弗爾的錢。當然更不可能有一千五百里弗爾的錢放在您這里。”

  “那好吧。”約瑟夫嘆了口氣,“范妮小姐,你知道我和約瑟夫是朋友。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幫助過我。我們科西嘉人一向信奉,誰給了我一滴水喝,我一定要幫他挖一個水井出來報答他。更何況,阿芒給我的絕不只是一滴水,而我拿出來的更遠遠不是水井。范妮小姐,您要知道,我只是真心的想要幫助阿芒的家人,并不是在施舍什么。”

  “我明白,所以我很感激您,但是…”范妮依舊搖了搖頭。

  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要遇到這樣一位很有點“自立自強”的味道的姑娘可不容易。約瑟夫在范妮身上隱隱地感覺到了一些上輩子熟悉的東西。于是他嘆了口氣道:“范妮小姐,您能書寫,能創作,讀過不少書吧?”

  “嗯,我讀的書不算多…”范妮說。

  “那么,有一件工作,我想要托付給您…”約瑟夫一邊說,一邊開動腦筋想,到底能給這個姑娘一些什么事情,“啊…我那里有一些文獻,需要找個可靠的人幫著整理一下。這事情難度不大,但是很繁瑣。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干不了,受過教育的人又不愿意干。我自己也沒時間干。啊,您能幫我處理一下這類事情嗎?我每個月付給你三百個里弗爾,您看怎么樣?”

  “這…先生,我知道這個工資實在是太高了一點。不過…我不瞞您,現在因為爸爸媽媽的病,我的確很需要錢…我會努力工作的…但是我并不能離開家…”

  “沒問題,我會讓人把需要您整理歸類的東西給您送過來的。”約瑟夫說,“我過幾天就要離開巴黎,去土倫了。我可以給您寫信嗎?”

  “啊,這當然…當然可以,先生。”

  “另外,啊,范妮,我不想提讓您傷心的事情。不過,您知道阿芒的墓地在哪里嗎?這兩天如果您能有空,能不能帶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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