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講武德。
天庭一方,半點跟鯀單挑的意愿都沒有。
不過這也是正常…畢竟,鯀是能用不知名的手段,突破了太一等人層層的把控防御,直入媧皇宮,竊走了息壤神土。
迄今為止,這其中的手法,仍然是個迷…妖神們又如何敢大意呢?
自是要聯手,全力以赴的扼殺在這羽山!
巫支祁是帶頭的,行動者遠不止他一人,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妖神數十,甚至還有可怕的先天靈寶鎮壓封鎖——日月精輪!
這是代表天庭中天皇天后身份的重器,此刻出現在這里,就如同是他們的大道降臨了,封鎮六合,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日光、月光,盈滿了這片天地,為妖神們帶來加持,也同時在削弱著鯀,輔助天庭一方的攻伐。
這是重量級的陣容!
如斯豪奢的隊伍,單拉出去在天庭對決火師云師的戰場上,都能打一場戰役了,主宰一部分的戰線!
由此可見,打從一開始,天庭就沒有一絲半點將鯀“緝拿逮捕”的想法,想要扣下的罪名遠不只是所謂的“盜竊”。
——就是來殺他的!
能決定一場戰役的力量,用來撲殺斬首一位人族的圣賢…天庭行事之果斷、出力之猛,令人震驚,瞠目結舌。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
“可真的是看得起我。”
鯀面臨絕境,臉上卻掛著燦爛的笑容。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似乎一身的傷病盡去了,回到了人生中最好的年華,是年輕的時刻,很英偉,很超然,面相見莫名的有著炎帝的七分影子,又有青帝的三分氣質。
死亡加身,他卻坦然以赴,沒有一點的軟弱與后悔。
“不過,這也證明了,你們在怕我啊…怕我這樣的星火燎原,焚盡時代的污濁。”
“我會死。”
“可我的精神不會。”
“總會有后來者,會接過我手中的火炬,繼續前行…”
“薪火相傳,終有星星之火,燎遍荒原!”
絢爛的光芒中,鯀踏步前行,迎向了能碎滅十方的洪流,那都是妖神們的殺招。
縱死,也要死在沖鋒的道路上!
“轟隆!”
天崩地裂,鬼哭神嚎!
一片片的虛空徹底炸開,碎滅了諸天萬象與混讀道貌的邊界,讓萬道都變得“渾濁”了…一切的威能,收束集中在這片小小的時空里,是難以想象的可怕沖擊,是讓巨擘都要有三分動容的決戰死斗。
這只有一方能活!
而這,也并沒有多少的懸念。
當不知道是過去了剎那,還是永恒,在無止境的時光輪轉反復中,“渾濁”的萬道變得逐漸清澈,那是戰斗結束落幕的征兆。
有一方,被殺成了虛無,粉碎成了歲月的劫灰!
抗爭的人不在了,自然一切再沒有爭議,渾濁消散,大道明晰。
這一戰之后,人們再沒有看見鯀的身影。
只能依稀記得,當鯀身殞羽山,令東夷大地上無數人族子民心中莫名浮出悲戚之情的時刻,有一道先天靈光迸射,掠過了大千世界、蒼茫山河,倒映在蒼生的眼底,倒映在萬靈的心間,顯出一個漸行漸遠的虛影。
祂很灑然,面對眾生而來,又背對眾生而去,似乎什么都沒有留下,又似乎留下了最寶貴的東西——
抗爭的勇氣!
“終是死了…這鯀…”
羽山中圍殺的戰場上,無數破碎的空洞乍現,旋即又隱沒,它們帶來的異象可怕無邊,像是連通了無窮的絕望深淵,留下了萬世難消的道痕,將天地大道的法度都給徹底剖開,若是最丑陋的傷疤。
輪回在此中斷,時光在此斷流,這是此戰帶來的慘烈后果!
天庭一方,終究是贏了,斬殺了鯀。
不過,縱然是勝利者,它們的臉色也談不上多好看,沒有贏家的得意和瀟灑,反倒是有不少妖神,面色恍惚,心神惶惶,有驚悚,有后怕,有震撼。
雖然殺了鯀。
可這位人族圣賢的絕地反撲,實在太嚇神了!
一些妖神覺得,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祂們都很難忘掉今日這一幕…那個人臨終前的綻放,那份絢爛與耀眼,照耀的祂們簡直無地自容,只想要遠遠的避開。
“好在,他終究是死了。”
巫支祁強打起精神,安排手下打掃戰場,他的半個身子染滿了鮮血,有鯀的,也有他自己——縱然作為行踏入妖帥層次的頂尖妖神,這一戰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這還是在群毆的前提下!
“很想想象,讓他繼續往下走,繼續前進,最終會達到怎樣的高度…”
巫支祁咳著鮮血,不斷汲取天地精氣,回復著狀態,“但他終是在這里畫上了句號。”
“他的征途,他的理想,由我們來扼殺!”
“諸位!”
“隨我一起,崩碎息壤衍生的格局,破掉五行生克——土克水的道路,讓弱水,再度成為這片大地的主導!”
息壤項目的總工程師亡故了,自然連帶著所有曾經做好的工作,都會被付之一炬。
天庭的爪牙,崩碎了構筑的堤岸,侵蝕了息壤搭建的高地,讓被壓制的弱水,再一次泛濫起來了。
甚至于比起當初,災難還要更加的嚴重!
這是妖的狂歡,是邪惡的放縱,為了爭奪話語權,決定未來的大勢走向,天庭并不吝嗇使用毒辣的手段,破壞對手的命脈根基。
“報!巫支祁統領!我們沒有找到息壤!”
打掃戰場的妖神,在一番辛苦忙碌后,無功而返,面上帶著憂色,對巫支祁匯報,“疑似被鯀提前安排著送走了!”
這樣的情況和推測,為這勝利蒙上了一層陰影。
“鯀…這是早有預料么?”
巫支祁面色微變,旋即搖了搖頭,“不過,無所謂了。”
“縱是他還有什么后手,如今都沒有多少用處了。”
“大勢已定!”
“治水之事,可一可再不可三!”
“龍師以水治水失敗,鯀以土治水亦失敗…而事不過三!”
“連續兩次失敗,早已重創了這片大地上人族的決心意志,消耗了所有的激情,在心靈上承受無與倫比的壓力。”
“接下來,鳥師足以把控全局。”
“妥協,將成為主流。”
“即使鯀還留有些人脈,回響遺音…可定下來的大勢,他們如何能改?”
“成不了氣候了!”
巫支祁越說,精神越旺盛,他漸漸的恢復了巔峰,“因為,有我在!”
“天庭與人族博弈,人道氣數此起彼伏,此刻天庭勝出,我借助著這份大勢,窺見了更高遠的境界。”
“待我沉淀一段時日…此后,我當為帥!”
“我會更加強大。”
“而鯀呢?他縱使留下了后手,卻也絕對是比不上他本人的…又如何能成為絆腳石,阻擋天庭的戰車奔騰前行?”
巫支祁大將軍,在自己的背后插滿了必勝的旗幟。
“恭喜統領!賀喜統領!”
周圍的妖神紛紛恭賀…他們見到了一位同僚的超然而上,登臨了全新的高峰。
這是對奮斗逼最好的激勵。
這個時代,雖然殘酷…可只要敢拼搏,總歸還是有出頭的機會的。
“哈哈哈…我總不能讓夔牛大圣專美于前!”
巫支祁大笑著,率領著麾下,離開此地,漸行漸遠了。
“嘩啦啦!”
弱水彌漫,化作災難。
沖刷了多少沃土,毀去多少家園。
這是天災。
而伴隨著天災,還有妖禍…不說多少天庭精銳,化整為零,潛伏在此,作為流蕩的“匪徒”。
隨環境變遷,自然而生的精怪,在人族鎮壓山河的格局崩潰下,失去了受教育培養的過程,野性張揚,受自身天性的主導。
何為天性?
是天道所銘刻之本性!
弱肉強食,尊卑早定。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在打洞。
在一出生的時候,人生的大勢便定下了…強族的起點,是弱族傾盡一生努力奮斗都觸摸不到的終點!
這唯有人族的道路能破…這是媧皇造化之道的結晶,以人體詮釋大道之精妙,任何精怪都可以走“化形”的道路,經受人的熏陶,擺脫血脈種族的枷鎖,以智慧、悟性為前行的憑依,去追逐天生的強族、神獸。
這很重要。
因為,知識、智慧,你學一點,便增多一點,理論上可以永遠前進——只要活得夠久。
而血脈、種族…除非賭上性命去變異,否則源頭是什么,你最多就能走到什么樣的高度!
人族,代表著天道四九之外的唯一生機變數。
它是無限的可能。
不一定是最強的道路,卻是所有人都能走的路。
何況…
人族本也不差!
好說歹說,也是天地間有數的強族!
只是今朝…
東夷的山河上,人族的秩序根基被動搖了。
基本盤晃動著,若有若無間,人族的道路在崩塌,被天庭一點一點奪去了話語權。
弱水的泛濫,兩次治水的失敗,讓東夷的局勢惡化,漸漸的陷入了惡性循環之中。
弱水肆虐——人族自顧不暇——無力管控山河——精怪野性萌生、被天庭干涉——動搖人族道路根基——戰爭力量衰減——難以招架天庭侵犯——弱水更加肆虐。
如此循環,天庭越盛,東夷越衰!
衰退到了極致時,縱有英雄人物橫空出世,也難以力挽狂瀾,甚至于己身都無法幸免。
“嗚啊啊啊…”
無數的悲泣聲,回蕩在東夷的山河間。
鯀的死亡,令舉族同悲…有人瘋癲,有人哭泣,有人在怒吼,呼喚著他的歸來。
可惜,終是沒有奇跡發生。
甚至于,鯀的蓋棺定論,還談不上多么的光榮,陷入了無比復雜的泥潭。
——不管如何,他終究是治水失敗了!
哪怕是被外力所打斷的。
但,前提的投入太大了,沉沒成本太高了。
尤其是,鯀曾立下了軍令狀,逼迫著鳥師讓步,令東夷這期間努力周旋,決不與天庭妥協…
當時有多瀟灑,如今便有多難堪。
即使人族上下,多是通情達理之輩,明白這非戰之罪…鯀盡力了!
可后果的描述,終歸是繞不開鯀的失敗。
且,更加復雜的情況展現——媧皇!
以被盜竊的苦主身份,剝奪人族身上的榮譽光輝。
哪怕如今的人族,早已不是當年蹣跚起步的時候了,不需要扯媧皇的虎皮,才能在舉世皆敵的環境下生存。
但是,這觸碰到了人族的根基!
毀壞女媧在人族的聲譽,又破壞著人族面對天下蒼生的信譽…還都讓他們有口難辯。
別說處境尷尬無比的人族智者、賢者。
就是當事人,那游走徘徊在東夷之外、隨時準備進入的女娃…她人都傻了!
稀里糊涂間,她先是媧皇宮被拆,莫名奇妙的成了失主;緊跟著,又不明不白的成了原告,出庭訴訟…
再后來還廣發消息,昭告眾生,怒斥人族為“不肖子”,成了輿論流量的一時之冠,是當下的最大熱點。
——媧,她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她的傳說!
這是最真實的寫照。
女娃都要被氣瘋了。
憤怒的攥緊小拳頭,她很想給那些胡說八道的家伙一頓亂捶,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捶死!
太損了!
而由此管中窺豹,也能知曉,女媧是眼下當之無愧的對人族最大殺器。
尤其是當她的聲望和權威,都比人皇還要超然的時候,更是無解。
除非有朝一日,女媧被送上了神壇,最終解釋的權利卻歸于人皇,那或許能避免這樣的窘境。
只是可惜了如今的人族,卻是要生受著這份難堪,東夷在與天庭的明暗交鋒中,節節敗退。
當代表了反抗的鯀的派系,其領袖身死道消,東夷能行走的道路,難以挽回的倒向了鳥師所選中的方向。
和談…已經無法避免了!
而在萬靈矚目之下,兩方的領袖——太一與重華照面,他們共同簽署了天庭與人族的協議,達成了意見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