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越境(下)
只是此刻李維的這個笑容，沒有任何溫度可言。
為了走到這一步，他們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而這時，欺詐者墨菲特蘭的聲音也緩緩于他的思維中響起，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提比利烏斯...你實在是...太讓我感到失望了...”
李維不屑道：“噢？那我是不是該利用你的這份力量，碾死所有看不順眼的神，然后將世間的一切都一同拖入毀滅的邊緣，才更符合你的心意呢？
墨菲特蘭卻是完全沒有在意他話語的嘲諷之意，而是深深的遺憾道：
“我原本以為，你在得到這份力量后，抵達這個境界后，會對這個世界會有一個嶄新的認識的，但現在看來...你依舊遠遠沒有達到我的期望...
“這...就是你所謂的...復仇？”
感受著這位星神濃濃的失望，李維卻反而涌出一股快意：
“復仇？就那幾個如同老鼠一樣，只知道躲在黑暗陰影中編織陰謀所謂的神，還不值得我們，付出那樣的代價，以那樣的方式進行復仇。
“他們...還不配！”
聽到這番話，墨菲特蘭當即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就聽到李維繼續道：
“如果我真的如你所愿，以那樣的方式進行所謂的復仇，那我們豈不是將踏上和懼亡者們一樣的道路。
“而屆時，我和那位寂靜王...又有什么區別！
“墨菲特蘭，我想你很可能搞錯了一點。
“那就是我們澤蘭迪亞人，從不畏懼死亡！
“既然你這么喜歡這具軀體，那就暫且...借給你吧。”
這位欺詐者似乎已經通過兩者間的共鳴窺探到了對方心中的想法與那種決絕，狂怒的吼道：
“不！你不能這樣做！你答應過我！”
“真是抱歉，我騙了你，再見！”
說完這句讓這位欺詐者陷入狂怒的訣別之語，李維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將一本仿佛點綴著繁星的巨龍之書噴吐而出。
然后舉起那把銀色的原初之槍，于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緩緩調轉槍頭，竟是猛地朝著自己的胸口捅去...
竟是與七十六年前的那場夢中的相遇與結局...
如出一轍...
“不！！！！！”墨菲特蘭發出不甘的咆哮。
他怎么也不相信，一個凡生在體會過那種創造一切、掌控一切又毀滅一切、終結一切的力量過后，竟然能夠依舊忍住那種種誘惑，忍住步入永生的沖動！
“提比利烏斯！！！”同樣朝著星海深處墜去的沃金眼中迸出萬千晶瑩的淚光。
這決絕而壯烈的一幕落在沃金眼中的瞬間，這位女神思緒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澤蘭迪亞自由城邦的那場龍眷者會議...
“從目前已知的情報來看，星神這種原初生物，是可以通過一定的媒介來解析并修改一個世界的底層規則的。
“它們當中的擁夜者，就曾經利用這一點，以亞空間為媒介，給整個銀河的所有生靈都施加了一層‘死亡恐懼’的‘遺禮’。
“而這...也是我們屆時唯一翻盤的希望所在...
“既然眾神覺得自己高高在上，那就將他們通通打落凡間。
“他們視眾生為卑賤的塵埃，那就讓他們淪為信仰之海上的孤舟。
“他們讓生靈與信徒都陷入絕望中的沉淪，那我...就讓每一個人，都擁有敢于直面苦難、災厄，敢于向蹂躪他們的神，高舉劍鋒的勇氣！
“也只有如此，我們與死亡眾神，才能重新站在同一個天平的兩端。
“然后以我們自己的方式，為了屆時的我們，為了澤蘭迪亞...
“向他們一、一、發、起、復、仇！”
臺下的龍眷騎士們當即陷入前所未有的狂熱與歡呼：
Zelandia！（澤蘭迪亞萬歲）！”
Tiberius！（提比利烏斯冕下萬歲！）”
Tiberius！（提比利烏斯冕下萬歲！）”
沃金望著站在臺上侃侃而談，沐浴山呼的銀龍，眼中滿是沉醉與贊嘆，似乎都有些忘了自己也是眾神的一員。
這時李維緩緩對著她如實相告道：
“不過這樣做可能有些對不起你和海姆，這個瘋狂的計劃原本就是利用星神之軀作為杠桿，來撬動整個世界的規則基石，即便勉強做到，你們也將難逃這場浩劫。”
沃金卻是不怎么在乎道：
“不就是去主物質位面逛一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說了，只要從死亡三神那兒奪回石板，不就又可以回去了嗎？”
她在乎的反而是另一個關鍵：
“可到時候，那個虛空星神就要蘇醒了....可該怎么辦？”
李維忽然笑了起來，道：
“屆時，我將用寂靜王的那把原初之槍，‘殺死’我自己，利用長槍上固化的四次元迷宮，以我的軀體為牢籠，讓那位欺詐者...繼續陷入沉睡。”
“這怎么可以！不是，到時候你可該怎么辦？”
沃金當即捂住了被咬的發白的唇，眼中溢出一抹晶瑩的淚光。
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智慧生靈，一個已經擁有如此權利、地位、財富的存在，竟會用這樣淡然的態度來說出對自己如此殘忍的話語。
就見李維的目光緩緩轉向了那批誓死追隨自己的眷屬們露出微笑高聲道：
“到時候，老伙計們，我可就要靠你們了...
“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種境況，屆時的我們，恐怕已經一無所有，而你們，也多半都已經不在了。
“根據靈魂歸去的優先級規則，我會利用巨龍之書與契約將你們的英靈都暫時收納進去。
“這...原本是源自亡靈龍巫妖的詛咒。
“而隨著我的‘死亡’...你們都將受到世界底層規則的牽引，無可更改的朝著下層位面、朝著朦朧之域墜落而去。
“這時候，你們每一個人，都將成為我的錨，牽引著我...
“逃出那片無際的迷宮...
“逃出那個即將遭到腐蝕的牢籠...
“逃出虛空星神墨菲特蘭的掌控！
“而我也和你們一起，化作劃過星海、劃破蒼穹的流星...
“沖進下層位面！
“沖進哈迪斯之灰色荒野！
“沖進毀滅與絕望之荒原！
“沖進那片傳說中的朦朧之域！
“沖進死亡三神的骸骨堡壘！
“殺到那幾個狗屁神靈的面前！
“此去幽冥號舊部！
“旌旗十萬...斬亡神！
“伙計們，這就是我們最終的...
“歸零計劃！
“亦是我們的...
“零之鎮魂曲！
“哪怕是死！
“我們也絕不會放棄那一絲曙光...
“與希望！”
巴托地獄，阿弗納斯。
“提比利烏斯...即便是命中注定的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離...”
身著一襲黑色燕尾服的夏蘭薇珞絲強忍著手背不斷侵蝕的痛苦，緩緩單膝跪地，將銘刻著命運鏈接祝福的右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如在祈禱。
也直到這一刻，她默默感謝了一聲愛神淑娜。
這份化作詛咒的祝福，讓她甘之若飴。
正因為這份印記，可以讓她在這樣的時刻，讓她以這樣的方式，和他感同身受的站在一起，為對方共同承擔...
這份...‘死亡’的代價！
眾神殿。
那把握在李維手中的那把銀色的原初之槍...
最終還是于虛空星神憤怒不甘的咆哮聲中...
于眾神們或震撼、或不解、或嘆息、或默然的目光中，義無反顧的、無可阻擋的捅進了那頭‘虛空之龍’的胸膛！
噗嗤！
猩紅的鮮血迸濺而出。
“吼！！！！！”
李維和欺詐者同時發出痛苦的咆哮。
“提比利烏斯！！！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墨菲特蘭感覺自己第一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一位‘欺詐者’，竟是最終被自己的一頭獵物所欺騙！
這是何等的諷刺！
而也不知是此刻兩者融為一體的‘虛空之龍’的軀體太過堅硬，還是李維嫌這一槍捅的不夠深，他竟是以爪握拳，如同鐵錘一般再次朝著圣槍末端轟然砸去！
伴隨著萬千耀眼的火花，這一次，這把原初之槍終于刺穿了這具軀體，轟進了眾神殿的地板里。
密密麻麻的龜裂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轉瞬間就讓這座原本就已經破敗不堪的眾神殿垂垂欲墜。
這座承建自上古已經歷經了無數年被眾神視為禁忌的神殿...
要塌了。
思維中感受著那位欺詐者急速靠近的李維，將捅入胸口的圣槍猛地一擰，由當年的古圣們所設計研發，固化于這把圣槍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四次元迷宮就此再次瘋狂膨脹轉動起來。
剎那間，李維就仿佛‘看到’無窮的時空之壁就層層疊疊的于自己的面前、與他的視界里無限延展開來。
它沒有邏輯，也沒有任何規律可言，通往迷宮外的出口，每分每秒都轉變了千萬次。
一旦試圖逃亡，就會被不停旋轉重疊的時空之壁絞成碎片！
這是一個理論上能將虛空星神這種存在都能永遠困在其中的、堅不可摧的牢籠！
然后同時被困于這個牢籠的李維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爪，伸向了被他之前噴吐而出的巨龍之書，伸向了自己已然陣亡的十三萬余眷屬與‘信徒們’。
那本早就超負荷的巨龍之書也終于隨著李維的‘死亡’，轟然于眾神殿上空，于星海之上炸開，迸濺出無數宛如繁星般的金色熒光。
然后無數重疊模糊的吶喊自空曠的星海間響起：
“提比里烏斯！
“提比里烏斯.塞克斯圖斯！
“提比里烏斯.塞克斯圖斯.基努.李維斯！”
“提比利烏斯冕下！”
“老板！”
“領主大人！”
“姆噫”
“咕嘎”
那一刻，就仿佛十余萬的金色英靈，還有數以兆記的史萊姆熒光一同朝著眾神殿，朝著李維伸出了手。
“霍格大人！”
其中一道稍顯黯淡的熒光，那是請求死在李維手中，又被李維從羅絲手中奪走的卓爾狄莎娜。
她至死也不會忘記，當年對方化作豺狼人霍格時對她們卓爾說過，會帶領他們卓爾，也一同踏出黑暗的幽暗地域，尋找屬于她們卓爾的幸福與光明。
“李維斯！”身處巴托地獄的鋼龍夏蘭薇珞絲一邊向李維祈禱著，一邊用被祝福與詛咒的那只右手，伸向蒼穹。
像是想起曾經收到過李維信件中那句近乎開玩笑的話：
“不用想我，也許有一天，我會去地獄找你的。”
只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
“提比利烏斯！”
正在墜向星海深處，墜向主物質位面的沃金也眼含淚光的朝著上方伸出了手。
耳中仿佛在此響起李維踏入那座‘棺槨’前，依舊不忘告誡她的話語：
“沃金，我們離開后，你要小心...
“從今日起，自此舉之后，我定然會被視為眾生之敵，甚至被冠上毀滅與終焉之龍的名號。
“而與我這毀滅之龍為伍的你，恐怕也將背負被眾神敵視所排擠所迫害的詛咒。
“也許...背負起這份詛咒的你，將陷入永恒的孤獨...
“甚至...會遭到你凡間信徒的唾棄與咒罵。
“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的承諾...
“等我...等我們回來！”
這一刻，這名平日里不怎么靠譜的財富女神哭成了淚美人。
為什么一個做出這樣決絕之舉的家伙，還能在已經預見到如此結局的情況下...
還能自己這么狠，還能對她，對所有人...對這個世界...報以如此的溫柔...
“我...會記住的，也會等你回來的。”沃金看著沐浴在璀璨星光下發出痛苦吼聲的巨龍，訴說著約定與諾言。
如果按照過往的她，一定會覺得這番告誡太過慎重，但這一刻，她也想起了海姆曾經復述提爾的話語：
要打敗絕對的邪惡你必須要成為絕對的正義...
絕對正義和絕對的邪惡就像是硬幣的兩面，
但是在旁人眼里看起來，它們...沒有分別...
而伴隨著這宛如天上星海數之不盡‘錨’的牽引。
李維望著硬扛著被時光之壁撕裂也要朝著自己沖來的墨菲特蘭，回首笑道：
“你...還是在這里...繼續沉睡吧。
“我...會回來的...”
“不！提比利烏斯！！！”
李維當即于這位虛空星神不甘的怒吼中抓住了那些錨，硬著如同光之矩陣般不停輪轉的迷宮外沖去！
“吼！！！！！”
那一瞬間，他的靈魂...如遭千刀萬剮！
即便他早就已經通過冥想祈禱法體會過很多次那種靈魂遭到切割的痛楚，當這一刻來臨時，那種痛苦，卻依舊讓他幾欲瘋狂！
他只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被繳成了數不清的原子，穿過不同的時空長廊，又最終朝著那唯一的出口聚合、沖出牢籠！
這一刻，所有原本各懷心思的眾神，都愣愣的看著宛如破繭成蝶化作光之巨龍受到萬千星辰牽引，從那被虛空腐蝕的軀殼中掙脫而出的震撼畫面，默然無聲。
“提比利烏斯...”
即便是被李維狠狠踹了一腳的月之女神蘇倫，這一刻也望著這一幕感慨莫名。
似乎遙想起了上古年代的那場抗擊虛空的終末戰爭，想起了為此付出了生命的父神與眾神們...
“”黑暗的虛空中，夜之女神莎爾也望著這一幕，不知在思緒些什么。
就連懷抱著晨曦之神洛山達的大地女神裳提亞，也默默的看著這一幕，雙手握得有些發白。
終于，李維在眷屬與信徒們的牽扯之下，如魚越海般自軀體中掙脫而出，渾身滿是裂痕的他毫不留戀的瞧了一眼，就帶著有些疲憊卻灑脫的笑容望向星海深處道：
“伙計們！目標！下層位面！朦朧之域！
“我們...出征了！”
“緊隨您的左右！”
星海之間，仿佛無數人齊齊發出層疊的吶喊。
然后再次化作比先前眾神跌落凡塵時還要壯烈無數倍的流星雨，劃過了燦爛星海，劃過了主物質位面的碧藍蒼穹...
一往無前的朝著下層位面，朝著那傳說中的亡者國度墜落而去！
那一刻，整個北地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們，都震撼莫名的望著這史無前例的一場璀璨的流星雨。
“哈...你們這場征途，怕是要永載史冊了...
“突然...讓我有點羨慕啊。”
身在銀月城的凱爾本有些感慨道。
待察覺到一旁妻子萊拉的審問目光后，趕緊閉上嘴。
哎，有了家室，果然就不能跟那家伙一樣，活的如此灑脫...而壯烈啊。
“提比利烏斯！我對不起你啊！”
而在他身邊，銀翼哭的淚流滿面，他的妻子銀月龍母薇拉瑪蘭黛絲一邊嘆息著，一邊無奈的安撫著自己‘心靈受創’的丈夫。
就在那科瑞爾史上最震撼的一場‘流星雨’浩瀚而下時。
咔嚓。
那座被李維和百臂巨人輪番蹂躪過一遍的眾神殿，轟然崩塌。
李維那座已經和虛空星神融為一體的偉岸之軀緩緩隨著神殿碎片一同墜下。
而也不知是不是命運使然。
這座儼然化作金屬雕像般的軀體，就這樣一路劃過了星海蒼穹，竟是重重砸在了白城廢墟前，將無數正于藍海中掙扎的惡魔碾碎，落在了已然化作藍色海洋的永恒荒野里，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就此矗立于此。
他一爪握著捅入自己胸口的銀色圣槍，龍首高揚，一爪伸出高舉，宛如撐天，就像是緊握指尖那份剎那的希望與曙光。
這一日，也注定被主物質界的人們永生銘記。
因為這一天，眾神被打落凡間。
而凡人，亦有了決定眾神力量與命運的權利...
與抗爭災厄與不公的勇氣。
史稱...諸神黃昏。
亦名...圣者浩劫。
動蕩年代，自此開啟。
PS:媽耶，這段終于寫完了...累死我了...感覺身體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