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越境(中三)
這一刻，沒有人知道加爾文這位在眾神的眼皮子底下、當著試圖奪取英靈之魂的死亡三神面前決然點燃圣火一舉成神的新生神祇...到底有多強。
可所有人都看出了他那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毀滅死亡眾神的決然...與瘋狂！
雖然神祇的強弱并不與信徒的數量與信仰的強弱直接掛鉤，但僅僅只是看著于血色荒原上一路只攻不守、完全在用以命換命的方式朝著惡魔殘潮一路平推的那幾十萬鼠人戰士就能隱隱看出端倪。
這個不起眼的源生種族...竟是誕生出了智慧、已經萌芽出了屬于自己的社會與文明。
兼具了秩序與混亂、創造與毀滅、戰爭與復蘇等等智慧生命所擁有的一切特質。
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眼前這個名為加爾文的心靈術士，理論上完全可以像是半身人、精靈、人類、矮人、侏儒、獸人那樣...
創造一個屬于他們卡文斯鼠人的神系啊！
而這些神系的主神...
無一例外...
全都至少是強大神力起步...
偉大...也未曾可知。
而就在眾神為這突然誕生又如此具備侵略性的神系與主神悚然、擔憂與猶豫時...
身在白城廢墟內的凱爾本與萊拉已經因眼前這一幕失去了言語...
凱爾本是為自己朋友們走向毀滅之途感到痛心與惋惜。
而萊拉則沉浸在屬于女性那獨有的感傷與嘆然中...
彼時呈現在她這位神女與眾神眼中的世界...是如此割裂而又震撼：
蒼穹之上，攜著澤蘭迪亞十萬英靈越飛越高的李維，就像是滿是燦爛霞光的晨曦初升...
天際盡頭，以自己新鑄降臨于世的神國、攜著無數鼠人之靈悍然撞向死亡國度的加爾文，則如同落日沉陸的凄美黃昏...
就在凱爾本他們沉浸在復雜的心緒中時，轟的一身悶響，他們腳下當即一個踉蹌。
“走吧...我們轉道去銀月城。
“這里...已經不需要我們這些...遲來的援軍了...
“他們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取得了勝利。
“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與尊嚴，守住了自己的城邦與家園...
凱爾本帶著復雜的神情看著不住開裂傾倒的殘破建筑群，滿地失去聲息的尸首與遠處兩頭趴在那名霜巨人身上的白龍遺體，感嘆莫名：
可這片已經沒有一個活人的白城...因為那道可怕的地殼斷層...即將要...
陷落崩塌了啊...
而在遠方的城墻外，面前已無敵手的惡魔們，可能因為長時間的戰斗與饑餓，正出于本能的想要侵入白城里，并開始沿途撿拾起那些同類與澤蘭迪亞戰士的尸體啃食著。
“你帶著士兵們先走，我絕不允許惡心的東西褻瀆那些烈士們的軀體、褻瀆這片神圣之地！”
生性善良的萊拉望著眼前的這一幕莫名怒意上涌。
凱爾本張了張口，一時陷入猶豫。
理智告訴他不應再繼續于這片注定沉淪之地消磨寶貴的時間。
因為這里每耽誤一刻，也許正在遭受獸人之潮侵襲的銀月聯邦就會死上更多的性命。
就在凱爾本陷入糾結的兩難時，忽然感覺腳下有些粘稠，就見大股的藍色液體不知何時已經漫過了他們的腳踝。
噗！噗！噗！
忽然成千上萬道藍汪汪的噴泉自廢墟的裂口噴涌而出，緊接著他們竟是模糊聽到陣陣隱約的歌聲...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凱爾本夫婦和一眾惶恐不安的士兵恍然望去。
就見四面八方的廢墟與裂縫間不斷冒出或銀或藍的史萊姆們，它們一同仰望著蒼穹與天際...
那些隱隱帶著整齊旋律竟是它們發出來的！
“史萊姆...在歌唱...
“這簡直就是神跡！”
萊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此刻的她也如此當時的伊卡洛斯似的，震驚于生性混亂而沒有智慧可言的史萊姆竟然真的能夠做到這種整齊劃一的事情。
“可它們...在做什么...”
李維斯在城邦乃至北地養了很多史萊姆，他們還是知道的。
可這些本該在災禍中亡命奔逃的史萊姆們，卻是勿自待在原地，放聲歌唱。
它們完全無視了不斷崩塌的建筑群，任由那些碎石將他們砸成了一灘灘藍色的液體。
漸漸匯聚在一起，變成水泊，匯成河流，化作瀑布與洪流，順著不斷崩塌的街道，朝著下城區、朝著遍地尸骸的第一城墻、朝著那些試圖侵入白城的惡魔們轟然淹沒而去！
望著這一幕的萊拉，當即哽咽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這一刻，她終于知道...這些藍色的洪流是什么了...
那是億萬史萊姆的血啊...
似乎冥冥中有著一個悲傷而又絕望的意志，知道天生羸弱的它們，活著無法對這些來自深淵的入侵者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于是它們也和那些澤蘭迪亞戰士們一樣，主動迎接了死亡，化作怒濤、化作洪流、化作藍色的血海，將這些來犯的敵人淹沒。
至死...也不讓這些來自深淵的污穢渣子...
踏進自己的家園一步！
萊拉就那么愣愣的看著沖散淹沒殘余惡魔、也用自己的‘軀體’擁抱戰士遺體的藍色洪流。
好半響才用微紅的眼眶對著凱爾本嘆息道：
“我們走吧...
“這里...也許的確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隨著凱爾本調整傳送門坐標，帶著神情恍惚的汲水城士兵們離開這片僅存的凈土后...
嘭...咔嚓嚓...
隨著此起彼伏的開裂和崩碎聲，這座北地曾經的明珠、商業樞紐、文明中心的米納斯提里斯...
也如凱爾本所言的那樣，隨著地下澤蘭迪亞那空洞結構的崩塌，開始如同當年那艘耐瑟魔法船一樣，無法逆轉的向著地下...
沉陷下去。
地下，隨著所有幸存者通過那道巨大的傳送門逃往月影島。
整個‘死寂’的澤蘭迪亞，也在隨著那些由法師們臨時鑄起石柱群的開裂崩碎，迅速崩塌。
第一魔法研究所深處，在這片除了李維和龍眷騎士們外無人知曉的地方。
身為所長的伊格，在將最后一份魔法研究資料傳輸走后沒有選擇傳送離開。
而是步履闌珊的一路拂過這些陪伴了他近百年與大半個人生的物件，緩緩坐在了自己試驗辦公室的座位上。
他抬起頭來，只見一縷殷紅的血跡順著他的額頭流淌而下，浸潤了一只眼睛。
透過暗紅的視界，望著眼前不斷墜落的巨石、傾倒的貨柜、破碎的魔法試驗器材和被崩塌結構掩埋只能看到零星露出的肢體與殘破的法袍。
從小情感人格缺失的他，在這一刻，似乎...終于能夠體會到了當年老師言傳身教、還有書本中記載的耐瑟瑞爾的崩潰時，祖先們究竟是怎樣絕望而又悲涼的心境。
那是一種...萬念俱灰的死寂。
“原來...這就是心碎的感覺嗎？
“真的...好痛啊...”
嘭...隨著試驗室結構的崩塌，碎石也將這位耐瑟奧術師身影所掩埋下去。
澤蘭迪亞三大柱石的最后一柱，就此崩隕。
這只隸屬于第三戰法團的學者法師們。
他們在硬扛著卓爾精靈的侵襲暗殺的攻勢下，合力完成了澤蘭迪亞和米納斯提里斯兩座城上百萬民眾的撤離...
完成了將魔研所的資料全部順利安全轉移這短時間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
卻唯獨...
沒能將他們自己...救贖出去。
伴隨著白城這最后兩百二十三道金色光柱與火山爆發式的金色光瀑一同沖天而起。
已經帶著百臂巨人沖入平流層的李維若有所覺，默然回首，就看到了白城崩塌陷落、藍色汪洋奔流的那一幕。
銀色的巨人緩緩的閉上了痛苦的雙眼...
他終究沒能保住那座城...那座由他和眷屬們、和子民們一同興建發展了近百年的家園！
下一刻，所有北地的人們與星界的諸神們就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讓人心悸的感覺籠罩心頭。
然后終年籠罩在整個北地上空的狂風仿佛驟然消失不見。
一股寂滅的氣息自他的喉中聚集，連帶著原本湛藍中帶著幾縷金色絲線的瞳孔都開始漸漸變得漆黑起來，蘊著一絲深沉的紫意。
砰哃！
他和星神的心臟仿佛都隨之一同停止了跳動，天際隨風涌動的云海也變得平靜無嵐，時間都像是停滯了下來。
與此同時，眼角已經被他暫時無視的了共鳴功率理論值也驟然從原本的5.627轉瞬間就攀升到了...
“61.748！”并且還在急速膨脹！
“不！快住手！！！”
一直因為某種復雜心理的某些眾神們終于坐不住了，想要阻止這頭可怕怪物正在醞釀的浩劫。
“緹...拉！！！”
就連被李維一直死死拽著的百臂巨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它一邊口吐著難以聽懂的上古語言，用滿是殺意與仇恨的雙瞳死死盯著李維同樣狂暴而又死寂的紫色眼睛。
一邊用一只只粗壯的臂膀勒住李維的胸膛，鎖住李維的咽喉，掰著他的腦袋，想要將對方的腦袋一點點的掰離自己的方向。
可還是晚了！
最終那萬念俱灰的情緒，也隨之一聲回蕩在整個北地上空的怒吼，向著這個對凡生充滿了惡意的世界，宣泄了出來。
“都給我去死吧！！！
“吼！！！！！”
然后一道猶如恒星坍縮般的熾烈紫光自他口中爆射而出。
仿佛陰雨天半空的悶雷響起。
那原本就積蓄了幾十載的虛空幽能，伴隨著他的滿腔怒火與悲愴、在同屬虛空生物的星神加持與增幅下...
讓這虛空幽能咆哮...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于世間、于眾生、于諸神的面前展現出了他的駭人威能！
伴隨著一道宛如黑洞般的紫黑光斑出現，驟然爆發的可怕能量自兩頭巨人的中心無聲迸濺開來。
可在李維的虛空吐息噴射前的剎那，眼見無法擰開他腦袋的百臂巨人猛地按在銀色巨人身上，試圖將自己的軀體自對方的懷中拔出。
這個動作也讓那寂滅的光柱沒能射中它的腦袋，而是掃在了它的胸膛上。
不過即便如此，這頭融合了無數惡魔血肉的百臂巨人，那原本狂暴的眼瞳也當即一滯。
仿佛被直接切割成兩半的它被那橫貫世界的虛空之刃蕩開，化作一道褐色的光點軌跡，一路不知飛出了多少公里。
竟是徑直轟在了星空之外的那一顆、被無數巨龍詛咒了數萬年卻因為某位存在的庇護依舊高掛星空猩紅之星———戮王星上！
這顆遍布著龍狂迷鎖的戮王星，當即就被轟在其上的百臂巨人無聲貫出一道哪怕在北地也能清晰可見的深坑，如同蛛網般的裂痕肆意蔓延。
而那股龐大的反沖動能，也讓在蒼穹之上李維自身化作了一道銀色的流星，在飛出了不知多少里，徑直落在了由于黃昏隱現的月球之上，于寂靜的真空中激蕩起一片光暈般的塵煙。
星界，月之門。
蘇倫這位伴隨著第一道寧靜的清冷月光誕生、掌管著月亮之力的古老神祇，嘴角當即溢出一縷猩紅的血跡。
可是此刻這位清冷的女神，此刻看向那頭踐踏了自己誕生之地與神跡之地的銀色巨人，眼中不但沒有絲毫怨憎，反而流露出一抹自責，與難以言說的遺憾與惋惜。
因為那出古老的悲劇，被她的妹妹莎爾在爭斗打擊中已經快要跌得連中等神力都不剩的她，對于眼前這起本該負有責任的浩劫...無能為力。
對方這無意的一擊，仿佛一把利刃捅在她的心房，雖然痛徹心扉，卻反而讓她稍稍有些釋懷的感覺。
“他...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逾越那個界限啊...”
那頭已經身懷滅世之力的銀龍，在自己的城邦已經崩塌后，在吐息的剎那，終究沒能狠下心，做出那種在整個主物質位面降下浩劫的可怕舉動。
蒞臨蒼穹之上的他，在那一刻似乎注意了遠在北方至高冰川上因為獸人之潮陷入苦戰的殘余麾下、與同樣陷入圍城之危的銀月聯邦，于是那道寂滅的紫光在轟飛了那頭百臂巨人后，朝著北地極北的方向偏轉了一絲。
自那座已經屹立在科瑞爾星球之北不知多少歲月的世界之脊山脈，一削而過...
于是途徑的大氣云層與戰爭塵埃徹底蒸發、朝著兩側排散開來，北地，萬里無云。
而整個被自三分之位置一劃而過的世界之脊山脈上，落在山脈上無數萬年的積雪與泥土瞬間汽化，化作尖嘯的風暴，挾著無數正從山脊沖鋒而下，在半途就化作灰燼的獸人們、朝著極北更北的浮冰之海吹拂而去。
待那道明明顏色幽暗卻仿佛能將眼睛灼瞎的恐怖光束消失后，整個被從中削矮了至少十余尺的世界之脊，發出一聲可怕的悶響，整個山峰都朝著浮冰之海滑落而去，濺起驚濤駭浪，化作無邊的海嘯著無人的冰洋掀去。
而余勢不止的寂滅死光，在自冰洋上空掃過之后，就自撕裂了現世與精神世界的阻隔。
貫穿了其后比星空更加黯淡的、坐落著神祇居所的...
星界之海...
這座居住著神明的、聯通著科瑞爾世界所有位面的神秘界域，第一次以如此清晰而直白的方式，暴露在所有凡生的面前。
一座金色的神國好死不死的被那道紫色射線一掃而過，在不知貫穿了多少塵山后，這才飆射到星界深處去了。
而那座倒霉的神國，在短暫的沉寂后，爆發出一道極其刺目的豪光，化作碎片，化作黯淡的流星，朝著主物質位面，朝著北地的世界之脊灑落而去。
這一擊...宛如掃落了星辰...
很快，已經徹底被眼前一幕震撼的諸神們，這才通過那熟悉的哀嚎得知...
“是獸人神系的尼沙克國度...”一名神表情有些滯澀道。
“難道...這就是命運使然嗎？”同樣望著這一幕的蘇倫默然道。
這一切都太巧了...
獸人的神國崩隕...
落在了被獸人盤踞萬年的世界之脊...
降下屬于獸人的浩劫...
看著這宛如末日的可怕一幕，那些正在圍著銀月聯邦諸城攻打著的原初獸人們...紛紛陷入了惶恐與恐懼當中。
可蘇倫才剛來得及感嘆，就陡然再次噴出一口更加洶涌的多的血沫。
這才愕然看到，那頭銀色的巨人竟是在月亮之上猛蹬了一腳。
再次化作一道凌厲而狂暴的軌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劃過了星空，劃過了蒼穹，轟在了戮王星、轟在了那頭竟是仍在不住無聲發出怒吼的百臂巨人身上。
阿泛德精靈國度中，精靈主神柯瑞隆看著那和百臂巨人一同化作碎片飛灑星空的戮王星，臉色稍稍有些難看，又有些無奈。
戮王星之所以能夠在精靈與巨龍的圣戰后結束這么久依舊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精靈諸神的威懾。
這是對巨龍的一種制衡，也是他們精靈諸神的臉面與尊嚴所在。
而今天，他們所有神，都像是被那頭銀龍，在臉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可他們偏偏似乎還無可奈何。
因為眼前的存在...
已經隱隱有些超出了他們對神定義的...界限...
“等等！他們沖進星界了！”生命女神安格芮絲有些惶恐的低呼道。
這一次，柯瑞隆的臉色稍稍有些蒼白起來：
“做好最壞的準備。”
這一刻，不光是精靈諸神，整個星界的諸神，頭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已經極其遙遠的情緒...
它的名...叫恐懼。
同一時間，隨著戮王星的轟然破碎。
位于天上界的北風之主巴哈姆特和身處阿弗納斯的邪惡之鱗提亞瑪特，與這一刻相顧無言。
而在北地，原本因為龍狂來襲的巨龍們齊齊抬起了頭，然后發出一聲聲解脫樊籠的振奮龍吼。
更有幾頭知名的金屬龍毅然飛往銀月聯邦，朝著那些雪原上的獸人發起了攻勢。
至高冰川上，獸人德羅魯用布滿血絲的眼瞳，死死的盯著幾顆自星空之上，朝著冰川墜來的流星。
緊緊握在劍柄上的兩只手，爆出無數青筋，咬牙切齒的低吼道：
“是你們...
“原來...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