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為了耐瑟瑞爾帝國的長存
此刻的‘諾亞方舟’就像是一座圍城，無數未能登船的普通民眾費勁心思做夢都想要獲得一張船票，卻也有一些被強行塞進去的人想要離開。
何塞就是其中一員。
他是幸運的，身為西格莉特的封臣，加之專業和研究方向對口，何塞幾乎是最早一批被布萊德親自劃上名單的一員。
只是此刻身處那嚴重超載的船艙中，這名奧術研究員遙望著星界那絢麗卻陰暗的云團，滿臉憂郁。
也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息后，他打開了手中那塊妻子送給他的二手個人信息終端，隨著魔能光屏彈出，桌面背景赫然就是他們一家的全家福：
畫面中的何塞雖然身寬體胖，禿頂泛光，但臉上卻依舊燦爛。
他的妻子不算漂亮，卻勝在端莊，兩個孩子臉上，也全是沒有煩惱的歡笑。
而遺憾的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回到帝國，回到家人們的身邊了。
每當想到這里，就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拽在他的心臟不住的蹂躪，痛徹心扉。
輾轉反側難以安眠之際，為了平復自己那焦躁的心靈，他再次打開了信息終端，開始書寫日記，這也是他多年保持的習慣：
耐瑟3520年6月15日：
“必須坦陳，我最開始的臆測還是有些過于主觀，有失公允。
“因為在這艘魔法船上，像我這樣被迫與家人分離的家伙，并不在少數，或者應該說，在這艘船上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而相比起來，他們大多比我年輕的多。
“也是這也是各方角力之后，亦或是在卡爾薩斯冕下的意志干涉下所做出的妥協吧。
“至少這樣，能夠讓耐瑟瑞爾的火種，顯得有活力一點。
“我必須得承認，那些家伙雖然令人討厭，但在能力上至少還算令人信服。
“就靠著這么一幫戰場上都沒上過的新兵蛋子，我們居然戰勝了一伙試圖劫持魔法船的吉斯洋基人。
“當然，最大的功勞還在于我們船長布萊德。
“我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被奧術師們私下評為最水的大奧術師，竟是僅僅一擊，就將吉斯洋基人的海盜船切成了兩半！
“就連布萊德船長自己，好像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奧術在星界竟然能夠發揮出那么大的威力。
“帝國的成就，終究是建立在這些奧術師們身上的啊。
“可能唯一值得同情的就是那些船員們，他們被擠占了至少四分之三以上的名額，如今卻要承擔至少原先好幾倍的維護與服務工作。
“而眼下，唯一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我通過對星界的觀測和對比發現，我們的這艘魔法船，似乎并不是漫無目的的飛行，而是在三天前突然開始全速航行。
“難道...帝國上層宣揚的所謂尋找對付費林魔葵的終極兵器，其實是真的？
“難道...我真的還有回到帝國...戰勝費林魔葵，與家人團聚的機會嗎？”
就在何塞的日記寫到這里停下，神情愈加迷惘與糾結時，忽然腦袋一陣暈眩，就仿佛穿過了傳送門類似的感覺。
與此同時，他滿眼不可置信的看到，自己那個人信息終端上的機械時鐘，竟是開始瘋狂而沒有規律的轉動著，原本停留在日記界面的魔能光屏也如同水面般不住泛起漣漪，就連其上的內容竟然也跟著急速變化！
整個船艙忽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警告！偵測到大量幽能污染目標！
“警告！偵測到大量幽能污染目標！”
緊接著，來自船長布萊德的聲音平靜的響起：
“全體船員，艦橋集結。”
何塞猛地抬頭，就愕然發現，窗外的景色竟是不知何時有了變化，不再是那初看絕美久了也會令人心生憂郁的黯淡星云，而是表面光滑的巖壁隧道。
“我們...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為什么...會出現費林魔葵...”
同一時間，布萊德和西格莉特也透過魔法船偵測到的光影影像，看到了伊卡洛斯那所謂幽能污染目標的來源...然后緩緩握緊了拳頭。
一頭頭整個身軀宛如觸手，只有巨型嘴巴的怪異生物漫無目的的于這座浮空山脈中滾翻行進著。
雖然它們和自己于老師試驗室中看到過的那些魔葵標本相比樣子還是有些差異，而且體型相差更是天差地別。
但布萊德看到他們的第一眼時，就已經可以斷定，這些巨型扭曲生物...
就是費林魔葵！
或者說，至少是同一類型同一根源的未知生物！
很快，隨著命令的下達，除開各個部門的船員，所有人都集結到了艦橋大廳中，目光茫然且忐忑。
可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屏幕上如同觸手般不住蠕動啃食著巖土的巨型生物，驚呼道：
“費林魔葵！”
“什么？費林魔葵？”
“布萊德船長，你究竟把我們帶到了什么地方？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一時間，恐慌與絕望開始蔓延。
手持法杖的布萊德頓了頓，環視所有人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里會出現費林魔葵。
“只是...還有人記得我們出發前，帝國交予我們的任務嗎？”
下面當即有人面露絕望的質疑道：
“可難道這不應該是帝國振奮人心而使用的宣傳手段嗎？”
布萊德沒有選擇回應。
“伊卡洛斯，調出探查地形圖。”
隨著他的呼喚，光屏上的畫面頓時變幻，那令人恐懼的不可名狀生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環形的三位影像圖。
那是一張空洞的地形，整個密布隧道復雜的浮空山脈模型間，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猩紅光點，唯獨在山脈最中心，卻有一處漆黑的空洞是安全的，與此同時，一個信號的波動正不斷從內部傳出。
布萊德深吸口氣，這才環視所有人道：
“抱歉，在此之前，我也一度懷疑這個情報的真實性，甚至我們在出發前連確定的坐標都沒有。
“但也不知幸運還是不幸，我們于三天前偵測到了它的信號...
“我們...可能已經找到了卡爾薩斯冕下所言，能夠對付，或者說，至少能夠對抗那些費林魔葵的終極兵器。
“你們看，它的所在，方圓百里內都看不到任何魔葵。
“這足以說明...只要我們能夠順利帶著它返回帝國，即便無法戰勝它們，至少也能夠保證...
“我們帝國、我們的故鄉，存續下去的希望！”
聽到這里，大廳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眼中露出復雜卻希冀的光芒。
他們當中，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著牽掛的家人未能登上這艘‘諾亞方舟’，只能絕望的在那座大沙漠中，等待末日的降臨...
這時忽然有名年輕奧術師開口道：
“布萊德閣下，請相信我們援救帝國的決心，但現在的問題是...
“魔葵太多了，這些生物對于魔能極為敏感，就連那些大奧術師們目前都尚未找到對付它們的辦法，
“我們...根本無法進入山脈空洞的核心地帶。
“冒然行動的話，我們會將帝國最后一絲薪火...也給葬送進去的。”
眾人聽到這番話，眼中當即黯然下去。
“不，如果我們目的，只是為了奪取目標救援帝國的話，還是有辦法的。”
開口的是西格莉特，只是她剛說完，布萊德神情就變得有些難看。
“什么辦法？”先前那名奧術師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動，問。
這時也開始有人認出了這名奧術師，似乎是耐瑟知名大奧術師格羅法爾的弟子。
一個...以‘欺騙眾神獲取神恩’為研究學術方向的奇葩學派...
其冥想祈禱法的大名也是廣為流傳。
而他，也應該是那位大師學派下，唯一獲得上船資格的人選了。
西格莉特還想要接著說，卻是被布萊德搶先一步道：
“利用魔葵對魔能敏感的特性，所有奧術師，分批次飛離魔法船與魔葵接戰。
“然后半途關閉飛船動力源，依靠慣性沖入山脈深處。
“如此，才有一線成功的可能。
“而這，就是我擬定的作戰計劃。
隨著布萊德的話語落地，整個艦橋大廳寂靜無聲。
有人不可置信，有人眼露茫然，有人新生恐懼，還有人當場就癱坐在地，不知所措。
“你這是...打算將我們當做誘餌...
“讓我們...去送死嗎？”終于有人神情崩潰的質疑問道。
“是的...”布萊德神情漠然道。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是嗎？”
“是的，這是軍令。”
布萊德眼中如同一灘沒有波瀾的死水。
違背軍令者，戰前處死！
奧術師們的眼神也隨之變得動搖起來。
一方面，他們所有人，本有著各自的前程。
帝國某種程度上，已經將生的希望，將延續帝國文明的重任交托在了他們的肩頭。
只要收到帝國覆滅的消息，他們...任務，也將失去原本的意義。
可戲劇性的命運，卻是將他們所有人的生命，和整個帝國、全體民眾和他們的文明擺在了一副天平之上。
任憑是哪個稍微有些良知的上位者，都會做出這樣的抉擇吧...
相比起整個帝國的安危，他們的生死...根本就無足輕重吧...
在這一刻，他們當中也不是沒有人涌現出某種魔鬼般的沖動：
只要以布萊德威脅了整個耐瑟帝國文明延續的名義發起嘩變...
不...在這種環境下，絕對會引發大規模的內斗吧？
屆時引起的魔能，勢必會引來魔葵的注意...
他們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第二條選擇...不是嗎？
好惡毒...好卑鄙的計劃啊...
可就在這時，就聽見那名神恩奧術師似乎聽出了什么弦外之音，震驚的看著對方道：
“全體奧術師？這怎么可以！如果身為船長的你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們的行動，究竟還有什么意義！”
“當然有意義！”
布萊德斷然道，然后緩緩抬起頭，看向全體耐瑟瑞爾奧術師們的眼睛，道：
“即便我們所有奧術師都死了，只要伊卡洛斯號能夠將此行目標帶回耐瑟瑞爾，那我們的犧牲，就有意義。
“很抱歉，我們的前方，就是‘地獄’。
“而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帶著你們...一起向這個‘地獄’發起沖鋒。
“在我們的身后，在我們的國度...
“這場與費林魔葵的戰爭，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打響了啊...
“為了那些于前線邊境戰斗的犧牲能夠被后人銘記，就是我們此刻站在這里的意義！
“為了那些傾其所有也要將我們塞上船的親人也能夠看到這場戰爭的曙光，就是我們即將行動的意義！
“為了能夠讓延續五千年的耐瑟瑞爾文明能夠于我們手中繼續存續下去，就是我們發起沖鋒的意義！
“是的，也許我們今天，都會死在這里！
“但如果我們的死亡，能夠將希望的薪火傳遞給背后的祖國，點燃向費林魔葵反攻的烽火！那就是我們死得其所的意義！
“如果即便是這樣都不能讓你們心中的不甘與恐懼釋懷的話...
“那么...耐瑟瑞爾的戰士們，就索性憎恨我吧！
“發出不甘的咆哮吧！
“然后帶著這份憎恨...
“與我一起發起沖鋒吧！”
嘭的一聲，布萊德船長直接將艦橋上方的甲板轟飛，第一個沖了出去，船外傳來他依舊回蕩在山脈中的高喊：
“作戰開始！！！”
這一刻，所有被布萊德重新賦予了意義的奧術師們，看著對方第一個向他們的死敵發起沖鋒的背影，眼中終于不再惘然，轟然踏步，向這個殘酷世界，致以耐瑟瑞爾奧術師最崇高的禮儀后，跟著那名魯莽的奧術師，一同沖出了這個鐵匣子。
一時間，整個浮空山脈間，傳來他們此起彼伏的吶喊：
“為了耐瑟瑞爾帝國的長存！
“耐瑟瑞爾帝國萬歲！！！”
隨著魔能的踴躍與飛船的急速接近，所有的‘費林魔葵’齊齊抬手，開始蜂擁而來！
轟轟轟轟！
山脈深處，炮火轟鳴。
成百上千的碎肉于陰影的扭曲中變形，如雨而下。
只是剎那間，無數本有著燦爛未來的奧術師們....
于哀婉的咆哮中...血灑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