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跑起來愛爾琳妮
自月橋躍落對岸落地的瞬間，愛爾琳妮立刻蜷縮起身體于潮濕的草地上接連翻滾幾圈，以此將巨大的沖力一點點的導入地面這才緩緩起身，以至于臉蛋頭發上都沾上了幾片枯葉，更顯落魄。
她轉身最后瞧了一眼這座名義上的故鄉卻終究讓她有些失望的城邦，身形就此迅速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也許真的像人類所說的那樣，她們終究只是群外來者，從未能真正融入其中。
而在此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草繩將一種質地柔軟樹葉疊起綁在自己的鞋底，又將一種能夠掩蓋自身氣味的煉金藥劑噴撒在自己的全身，這才開始了自己的旅途。
這是無數冒險者用生命和血淚總結出的經驗。
永恒荒野對于絕大多數銀月聯邦的民眾來說，從來都是財富與危險并存的代名詞。
那里不僅土地富饒，更是擁有整個北地品種最豐富的魔法植物。據說就連銀月龍母夫婦在永恒荒野深處，都擁有一片魔植種植園，并讓一些眷屬看顧。
李維當初之所以能夠在瑟布林河畔撞上樵夫打扮的銀翼‘泰莉’，就是因為這位女裝大佬每隔段時間都要例行去看顧一番那片魔植園，若是鬧了個大規模荒蕪，他怕是都不敢回家面對銀月龍母了。
每一頭巨龍，對于自己財寶的看重，都遠超其他。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每年都會有些樵夫、獵人或者冒險者試圖深入永恒荒野以獲取一筆巨額的財富。
但這樣做的人，大多從此了無音訊。
因為永恒荒野中不僅有著種類繁多的兇獸甚至魔獸，更是充斥著大量的‘不死者’———巨魔。
這是一種極為難纏可怕的物種，低于5級以下沒有任何專業準備的冒險者小隊，哪怕面對一頭落單的巨魔，他們很可能都沒有任何勝算。
更危險的地方在于，巨魔這種生物雖然視力不怎么樣，但嗅覺與聽覺卻極為林敏，總能夠通過蛛絲馬跡找到這群無知的闖入者，將他們化作自己的玩具與食物，將他們的裝備作為自己洞穴中的戰利品與收藏品，這些都是他們向更強大的雌性求偶時的必備物品。
而巨魔之所以被人們稱之為‘不死者’，那是因為尋常的攻擊手段，幾乎很難徹底殺死他們。
哪怕是用利刃斬斷他們的肢體，這種像是被詛咒過的怪物也能夠迅速‘再生’出來，且大多不超過二十分鐘。
對，即便你砍掉他們的腦袋！
在整個銀月聯邦，愛爾琳妮因為常年在森林中執勤的緣故，可能算是比較了解巨魔這種恐怖生物的一員了。
她曾經就親眼見過一只部落中的兩頭雌性巨魔為了酋長的位置而決斗，失敗者往往會被勝者砍下腦袋，并將其扔出領地。
但在一周后，愛爾琳妮再次看到了那頭失敗者，她的胸口有被火焰灼燒的痕跡，她的腦袋竟是再次長了出來，然后被族群放逐了。
為了足夠了解這個一直威脅著銀月聯邦的邊境的潛在敵人。
愛爾琳妮也過不少關于巨魔的古籍，而要說道最了解他們的人，恐怕就非當初的汲水城人莫屬了。
汲水城當年的為了應付巨魔們的侵襲，甚至不惜耗費血本造了那段綿長的‘巨魔之墻’。
后來還是魔法師們通過對俘虜的逐步攻擊試驗，找出了這群‘不死者’的弱點所在。
常規的物理手段很難殺死他們，他們就像是蚯蚓那樣，總能夠通過稍大一些軀體長回來，被斬斷的肢體則會漸漸腐朽凋零。
唯有火焰和強酸才能夠遏制它們的再生能力，為此當年汲水城的戰士們，就是靠著通過在武器上附魔和‘粹毒’的手段，才能夠與巨魔抗衡。
但這兩種手段都價值不菲，前者需要用到魔法師的手段，后者的強酸則需要煉金師配制。
除了‘舉國之力’的城邦，一般的冒險者要準備這些的話往往要付出一筆不菲的代價，因此除非有魔法師或者貴族的委托并為他們提供相應的材料，很少會有冒險者主動去狩獵巨魔。
即便巨魔的血液真的很值錢。
它們是一種很好的解毒劑和治愈藥劑的材料，通過簡單的煉金萃取就能得到。
唯一的問題就是怎樣從巨魔身上獲得血液。
也曾經有人試圖像藍星活熊取膽一樣圈養過巨魔，唔，結果大多并不是很美好...
而很遺憾，愛爾琳妮此次出行的倉促，除了從北方前線下來沒來及換下的裝備，什么都沒來得及補充，就更別說專門對付巨魔的火焰附魔卷軸和強酸毒劑了。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真的遇到了巨魔，就意味著她將落于一種很尷尬的危險境地。
好在常年與森林打交道的她，也有著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一路上她都能夠保持著勻速慢跑前行并且不發出太大動靜，且每次都能根據地面上的糞便殘留與腳印，繞過那些巨魔的聚集地。
她這一次的行程就像是有好運伴隨著她，一路出奇的順利，即便偶爾有猛獸出沒，也大多會被她用些帶有惡臭的煉金氣罐逼退。
如果不是必要的殺戮，那么務必不要見血。
這是愛爾琳妮在永恒荒野中總結出的另一條經驗。
因為巨魔對于鮮血的味道同樣極為敏感。
一旦見了血，不論是獵物還是自己的，那么那些巨魔就會像是聞到屎味兒的蒼蠅一樣蜂擁而至。
自從被汲水城人以慘重的代價將其趕到永恒荒野后，在這幾百年間，天知道它們繁殖出了多少數量出來。
她曾經聽塔格達女士說，銀月聯邦之所以能夠在北地屹立不倒，除了他們自身的努力自強外，還得感謝巨魔這種生物自從當年被汲水城的英雄們擊殺掉他們的酋長后，就一直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
否則，以銀月聯邦如今的實力，沒有‘巨魔之墻’的他們，可未必能夠像汲水城人的先祖們那樣，抵擋的了巨魔的大舉侵襲。
“應該就快要到瑟布林河岸了，堅持，愛爾琳妮！”這只半精靈給自己打氣道。
所以她相信即便是那些商人從早上就開始出發，也未必比直接橫永恒荒野的她要更快。
而且以她的估計，這些商人說不定會繼續等待一兩日才會出發，他們需要統籌調集貨品，說不定還會開個會議什么的。
只是就在她腦海中想著這些時，心中一陣突如其來的悸動，讓她趕緊剎住奔行的腳步。
“這種感覺...這種邪惡如黑暗之血在地面上的蔓延的感覺...”
愛爾琳妮面色蒼白的捂住胸口。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曾經遇到過一次，那次她親眼目睹一群拜龍教徒將一頭巨龍轉變成了巫妖。
但即便是那樣，也遠沒有像是現在這樣，讓她隔著老遠就感覺到一股讓她近乎窒息的邪惡。
理智在告訴她，不要管這些，這也不是她有能力去探究的事情。
但身為巡林員的天職告訴她，遇到這種特殊情況若是不探究清楚并上報的話，那么要不了多久，就一定會醞釀出天大的災難。
而這里離龍先生的領地是那么的近...
“必須...必須得探明信息，然后告訴龍先生，讓他早作防范。”
愛爾琳妮這一刻，甚至感覺這件事很可能比那些商人討債要麻煩的多，前者只是要錢，后者可是要命的啊！
她咬著牙毅然朝著那股氣息逼近而去，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種氣息反而漸漸淡了下去，讓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就在她生出這種疑惑時，遠方卻是傳來女人的尖叫求饒與哭泣聲。
愛爾琳妮的身體頓時為之緊繃。
她躡手躡腳的靠近，輕輕拂開前方的灌木，前方的視野頓時豁然開朗，呼吸陡然一停滯。
原因無他，這里的巨魔實在是太多了！
更關鍵的是，她看到許多巨魔酋長、巨魔薩滿、巨魔獵食者這些平時巨魔中并不常見的巨型個體此刻正圍聚在一起大聲爭論著什么。
只可惜他們用的是巨魔語，她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而在他們不遠處，是一個大型的血腥祭壇，上面擺上了很多生物的頭顱，其中也包括人類。
他們似乎打算將這些頭顱筑成一座京觀，然后像什么邪惡的存在獻祭。
只是，她從未聽說過巨魔有過什么信仰啊...難道是什么邪神還是惡魔領主？
很快，她的視線就順著女人的聲音找到了所在，然后她就看見了自己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一幕：
一個年輕的女冒險者正在那巨大丑陋的生物手中徒勞的掙扎著，后者將她像是個玩具一樣余其他巨魔戲謔的目光中做著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原始的五官浮現著舒爽而惡毒的笑容。
他們并不能欣賞其他生物的美，但這并不妨礙他們通過這種方式發泄一下過剩的精力，就像她曾經聽一些出過外海的冒險者說，看到過海豚這種生物抓著小魚做些超友誼的毀三觀事情。
女冒險者似乎還有不少被綁在木架上，精疲力竭而又絕望的別開腦袋。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然后腦袋成為遠處祭壇上的一員。
愛爾琳妮甚至還在其中發現了自己認識的一名貴族青年，忘了具體叫什么，給她的印象很輕浮。
看到他后，愛爾琳妮立刻就大致明白了這群冒險者為什么會在這個節骨眼兒出現在這里。
多半是那名貴族青年即將成年，所以希望舉辦一場別開生面的成年禮，但他的實力又不足以狩獵一個足夠彰顯他勇武的獵物。
于是很多貴族會選擇像他這樣，花一筆錢雇傭一批冒險者護衛自己的安全，找一個落單的巨魔將他的四肢砍掉，自己則拿著附魔的火焰箭完成最后一擊，然后‘浴血’帶著巨魔的腦袋凱旋歸來。
很俗套卻讓貴族們樂此不疲的套路。
但這一次，他們卻要為此付出生命甚至是靈魂的代價。
巨魔對那名女冒險者的暴行并沒有持續多久，那名已經完事兒的巨魔就將其扔向了巨魔圍攏的圈子里。
那名驚慌的女冒險者迅速爬起身來，眼光投向四周，迫切的想要找到逃離的路線，但周邊的怪物實在是太多了！
相比起人類，巨魔這種疑似巨人的變種的確可以稱之為怪物！
哪怕是成年的普通的巨魔，都至少有九尺高，而像是一些變種的巨魔獵食者和雙頭巨魔，體型往往能夠和一些巨人相提并論，而他們的雙臂卻如同長臂猿般，半弓著身體就能及地。
一頭巨魔從背后推了女人一把，使得她踉蹌的沖進了另一頭巨魔作勢以待的爪子中，后者則將其拋向另一頭巨魔的方向，但她身上的一小塊血肉卻是留在了巨魔血淋漓的爪子上，巨魔們則繼續進行著他們的餐前‘游戲’，紛紛從女人的身上撕下一些‘甜點’放入口中。
在女人虛弱的于巨魔之間蹣跚而行時，猩紅的鮮血則從她幾十上百道傷口中不斷徒勞的流淌下來。
弱小的她根本無力阻止他們無情的‘耍弄’。
女人將雙手輕捂在面龐，遮住自己的雙眼，也試圖忍住那些殘酷折磨堆加在她身上的疼痛，嘴唇微動。
當愛爾琳妮通過唇語發現對方正在向自己信奉的森林與游俠女神梅凱麗作出絕望的祈禱時，她痛苦的垂下頭，面龐上也因為心中強烈的無力感而微微扭曲。
“抱歉...對此，我真的無能為力...”
而也不知是不是那名女冒險者的祈求得到了回應，巨魔們像是厭倦這種餐前游戲，走到近前，張開巨口對著她的肩膀咬去。
此舉也讓其他巨魔爭前恐后的圍攏過來，很快，伴隨著一陣陣可怕的聲響，這些怪物們將女人肢解分食了，只留下一顆滿是痛苦而絕望的頭顱，被新擺上那人頭堆滿的京觀之上。
很快其他人也未能幸免，紛紛被從木架上被拽下來捏死，將頭顱拽下來，血淋漓的擺上邪惡的祭壇。
這一幕幕足以令人午夜噩夢的畫面，也沖擊著愛爾琳妮的心靈。
也讓她明白，一個曾經令塔格達女士極為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這些巨魔們似乎在一種新的邪惡信仰下，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一旦他們整合完畢，勢必會成為北地又一場新的災難。
“我必須將這些告訴龍先生，告知塔格達女士。”
懷揣著這樣的信念，愛爾琳妮最后看了一眼正在遭到非人對待的俘虜們，準備轉身離開這個可怕的‘地獄’。
但就在這時，一陣強風拂過，周圍的灌木都被吹得向一邊倒去，也露出了其后愛爾琳妮的身形。
愛爾琳妮微微瞪大了眼睛，心臟險些停止跳動。
萬幸的是，巨魔們的視力普遍并不是太好。
不過，巨魔們沒有注意到她，那名正在試圖進行最后掙扎的貴族青年卻是看到了躲藏在灌木后的她。
就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愛爾琳妮！！！愛爾琳妮是你嗎？救我！救命啊！”
完了！
這是愛爾琳妮瞬間空白的大腦中僅存的想法。
果然，隨著那名貴族青年的求救聲，巨魔紛紛回頭，順著他的目光，注意到了愛爾琳妮這只小巧的半精靈。
他們丑陋的面龐上頓時露出惡毒而殘忍的目光，紛紛指著她發出興奮的戰吼：
“塔斯丁垢！！！”
愛爾琳妮甚至沒有時間去憤恨那名將她暴露的貴族，轉身就逃！
她必須將這個消息公諸于眾，讓龍先生和銀月聯邦都做好戰爭的準備。
看著唯一的曙光就這么逃走了，那名貴族青年的面龐頓時因為憤怒與絕望而扭曲起來：
“不！不不不不！救我救我啊！！！
“我以塔格里斯家族的名義命令你，救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你這個賤人！！廢物！你是我們銀月的巡林員！你有義務保護身為貴族的我啊！！！”
伴隨著耳畔的風聲和逐漸遠去的絕望咒罵聲，愛爾琳妮全力奔跑著。
但感受到地面不斷臨近的顫動聲和身后的巨魔戰吼聲，愛爾琳妮只覺得越來越絕望。
這就是為什么一旦被大股巨魔部落發現往往很難逃走的原因。
巨魔的速度很快！
他們擁有巨大的體型卻并不臃腫，全力奔跑起來甚至能夠媲美戰馬！
如果是剛剛步入永恒荒野的她，體力全盛時的她說不定還有些機會...
但現在...
她只能對自己的運氣報以希冀。
這里離瑟布林河畔已經不遠了，只要她能夠躍入瑟布林河中，那么巨魔們就拿她沒辦法了！
感知到身后的破風聲，愛爾琳妮本能的朝著一顆樹后翻滾。
砰的一聲悶響。
那顆樹干陡然崩裂開，四散飛濺。
“唔...糟了！”
她只覺得腰側陡然一疼，果然被碎裂的木片刮出了一道血淋漓的口子。
“快了！就快了！跑起來！愛爾琳妮！你可以的！”
一道標槍險之又險的自她身側穿過，射入了身旁的樹干。
她一個翻滾躲開濺射，卻是絕望的發現，其他方向竟是同樣有巨魔！
完了！
“對不起了...龍先生，我恐怕見不到你了，我沒能完成自己的職責和使命...”
這是她最后的念頭。
然后拔出了匕首。
不是用來殺敵的，而是用來自殺的。
她不想落到和那個女冒險者同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