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笑了笑,道:“我只是奇怪太上皇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出身的高低重要么?門閥的出身再高,天下還不是為李唐所得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呢?”
“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王鷗解釋道:“五姓七望皆是漢姓,天下的漢人,或多或少,藕斷絲連,都可與這五姓相連,五姓七望的態度,基本上可以代表天下漢人。若皇族是胡人血統,便會再度引發南北朝時期的胡漢對峙,若真的這樣,如何治理天下?”
“所以太上皇當年的選擇是非常正確的,即便牽強附會引人詬病,也要把皇族歸入到漢姓中來。即便一兩代內,民間仍有議論,但百年之后,這種議論就會非常少,甚至被淡忘掉無人提及,到時候假的就成真的了。”
李牧皺眉道:“可是為什么偏得是隴西李氏?趙郡李氏也姓李,而且我與趙郡李氏的人接觸過,他們給我的感覺還挺有商量的,若歸靠在趙郡李氏下,我覺得他們應當會同意的。”
“這個么…”王鷗回憶了一下,道:“我還聽說過一種說法,有人考證,說皇族可能是東晉末年時,被趙郡李氏逐出門庭的一支,渡過長江投靠了前秦,與胡人部族混居,才形成了今日的皇族。若此事是真,那么太上皇當年沒選擇趙郡李氏便說得通了。”
“況且,皇族發跡是在隴西,且經營隴西多年,隴西又在胡漢相交之地,解釋起來也更加容易一些。而且在實力上,隴西李氏也要超過趙郡李氏很多。在李唐興兵之際,隴西李氏也是出過不少力的。”
王鷗分析得頭頭是道,忽然瞧見李牧一臉意外地盯著她看,不禁有些害羞,嗔道:“瞎看什么呢?”
“今日才發現,我的小寶貝竟還是個女諸葛呢。人人都說皇后智謀若人,依我看吶,我的小寶貝也是不遑多讓!”
“哪有,我不過是癡長了些年歲,多知道一點罷了。郎君若是不喜歡,我再不說就是了。”
李牧摟著王鷗,笑道:“我哪里會不喜歡,我喜歡還來不及呢。我恨不得天下的人都知曉,我的女人是一個大大的才女。這么優秀的女子,偏誰都不愛,只喜歡了我,好教他們都羨慕去。”
王鷗本是一個矜持的人,平日里不喜歡別人夸耀她。但聽了李牧的夸獎,卻非常的受用,恨不得這甜言蜜語不要停歇,變著法的說她的好話才好。
李牧握了王鷗的手,道:“鷗,我還有個事兒,想要跟你商量。”
王鷗已經被夸獎得暈暈乎乎了,想也沒想便道:“什么事?你說呀,什么我都應你。”
“那可太好了!”李牧笑道:“我正愁你不肯呢,你可是說了什么都應我,那就不許推辭了。我想讓你來內務府工作,做工商局的局長,這可是六品官喲。”
王鷗以為自己聽錯了,蹙眉看向李牧,提醒道:“郎君,妾身一介女流,如何能做官呢?”
“怎么就不能了呢?”李牧反問道:“朝廷法典中可有規范,說女子不能為官的?”
見王鷗答不上來,李牧又道:“就算有律令,規定女子不能為官,那也管不著內務府。我與陛下有約在先,只要我做內務府總管大臣一日,內務府事務,無論大小皆決于我一人。我想任用什么人,就可以任用什么人。誰若提出異議,很好,讓他來替我就是,我回家種地去!”
王鷗苦笑道:“郎君,過了年你已經十八歲了,不可再做小兒之語了。”
“我這怎么就小兒了呢?”李牧不服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常掛在嘴邊,總不能是虛偽吧?反正我只用我覺得合適的人,而且內務府的女官,也不止你一人。像慈幼局的局長,便是你的好姐妹,隱太子妃鄭觀音。還有專利局的局長,我想任命魏瓔珞來做。這都是我覺得合適,又穩妥的人選。”
見王鷗還要說什么,李牧搶先說道:“鷗,你就當 是幫我,工商局乃內務府重中之重,非得一個精通商業,且能讓我絕對放心之人不可。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第二個人。咱倆在一個衙門口,也方便見面不是?”說著李牧撒起嬌來:“鷗,我的好寶貝,你就應了我吧,剛剛你不是都答應了么?”
王鷗見李牧這樣子,心里一陣愧疚,李牧如此信任她,而她卻做著讓他寒心的事情。王鷗看著李牧的眼睛,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問道:“郎,在你心里,真的認為我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么?”
李牧擰起眉頭,奇怪道:“難道不是嗎?”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信任你,還能信任誰?”
一句話害得王鷗再也繃不住眼淚,撲進李牧的懷里哭了起來。李牧滿臉的莫名其妙,他對王鷗背地里做的事情一無所知,根本無從分辨,也只能當她是感動得哭了。
可是為何而感動,他還是一頭霧水。
安慰了好一陣,王鷗終于平復了下來,用力點頭道:“既然郎君信任妾身,妾身一定盡力做好,不辜負郎君的期望。”
“這就對了嘛。”李牧高興了起來,他對王鷗的能力也略知一二,工商局這個位置王鷗絕對是能擔當得起來的。在用人的方面,李牧可不管什么無私不無私,他就喜歡任人唯親,誰愛說什么說什么,他造價相好了,只要內務府他還說了算一天,就要獨斷專行一天,不讓干就拉倒,大不了種地去。
李牧輕輕攬著王鷗的腰肢,下巴搭在她的香肩上,嘟噥道:“其實昨夜的酒,我喝得也不痛快。城管大隊那邊還好些,那群小子紈绔是紈绔了點,但是經過訓練之后,紈绔的習性已經少了很多。但錦衣衛這邊,可真是不省心。你猜怎么著,呵,我本來是想招募一批人手為內務府辦事,可好么,招來了一群細作!一個個都賊眉鼠眼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勢力,像蒼蠅似的,圍著內務府這顆蛋轉,就等著找個縫兒呢!”
王鷗聽得心驚,小心地偷瞄了一下李牧的臉色,問道:“郎君可猜出是什么勢力了么?”
“我要是能猜得出,早就找上門去了!”李牧憤憤然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些背后使用詭計的小人!圣人云,君子坦蕩蕩!有什么事情,當面鑼對面鼓,大家擺開陣勢拼一拼。誰有實力誰贏,贏家通吃全拿走,多痛快!非得搞一些小動作,哼!”
李牧撇嘴道:“鷗,我也不妨說一句大話。這些使用詭計的人,我都不放在眼中。”他攤了攤手,道:“為何這些人要使用詭計啊?還不是沒有實力么!想覬覦我內務府的好東西,他們以為安插幾個人就能得逞了?”李牧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內務府最值錢的東西,全都在我的腦袋里,明面上的,都只是皮毛而已。做事情,依樣畫葫蘆是不行的,得自己有腦子,隨形勢而變,隨機應變,只明其義而不知其所以,有什么用呢?”
李牧的這一番話,雖然是在貶損在他身邊安插眼線的人,但其中也包括了王鷗自己。而且聽李牧這話,好像他一點也不怕有眼線似的,這讓王鷗多少也有些氣餒。如此一來,她做的一切也就沒有用處了。
“郎君想要怎么做?把他們都驅逐了?”
“干嘛驅逐啊?”李牧笑道:“內務府已經成了一塊肥肉,趕走這一批,還有下一批。不如就留下他們,省得繞來繞去麻煩。而且你得這么想啊,能被派過來做細作的,都肯定不是一般人。那都是人才,就算我有空培養,短時間也培養不出來這么合用的人才呀?得留下他們,讓他們為我出力,供我驅使,做牛做馬!等適當的時候,讓我知道了背后算計我的人是誰,我還要用他們遞過來的刀,反手捅回去,敢算計老子,誰也別想好!”
王鷗聽得出李牧話語中的殺氣,心知這次的事情,已經觸動了李牧的敏感神經,他是動了真怒了 。現在后悔也來不及,王鷗在心里嘆了口氣,安慰道:“郎君消消氣,再有兩個時辰就天亮了,還是早點睡吧。”
“也是,我生這個氣干嘛呢,都不知道對象是誰。”李牧傻笑了一下,攬過王鷗親了一口,道:“睡吧,明天我還要早起,去送我的義弟李思文,他要啟程回定襄了,有些事情我得跟他交代好了,不然這小子做事毛毛躁躁的,恐會壞了大事。”
“嗯、”王鷗點點頭,依偎在李牧懷中,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妾身醒得早,到時叫郎君起來。”
轉眼就是天明,李牧在王鷗的伺候下,洗臉漱口吃了早餐,換了身王鷗給他準備好的衣裳,又變成了一個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翩翩佳公子。自虎皮裘被燒毀了之后,李牧的穿衣風格好了許多,至少不是一身裘皮的狂野風了,多少像個正常的中原漢人了。
李牧與王鷗告別,騎上馬晃晃悠悠地來到英國公府。剛到門口就看到各種規格的車停滿了街道,正在從府里源源不斷的往外搬東西。李思文帶回來的商隊,卸下了貨物之后都是空車,臨走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采買的,又全都滿滿當當了。
“大哥,我在這兒呢!”
李思文看到李牧來了,爬到一輛車上沖他揮手。李牧擔心他掉下來,趕緊喊道:“小心些,那車上什么玩意,能不能踩實啊?別掉下來了!”
李思文從車上跳下來,道:“都是你弟妹的衣裳,大哥你瞧瞧,這像話嗎?一大車啊!得有個幾百件了,還好是秦府的陪嫁,這要是花我的錢,我…”
“你當如何?”
聲音自后頭傳過來,李思文趕緊換了副語氣,正色道:“大哥,我剛剛是與你開玩笑。咱們家大業大的,還差這幾件衣服么?這是要走了來不及,不然依我的性格,必須得給我娘子再做個幾百件才行!”
說罷,李思文轉過身,滿臉堆笑:“岳丈大人,您怎么這么早就起了,真是折煞小婿。小婿正打算歸置完了東西,去岳丈府上請安辭行呢!”
“哼!”秦瓊看了眼李思文,滿臉不悅:“老夫真是失策至極,竟把女兒許給了你!我的女兒嫁給你不到三天,就要隨你風餐露宿的去隴右吃苦。幾件衣服你都舍不得,可真是豁出去臉皮說!你爹的人品也不至于此,真是想不通,你這不要臉皮的樣子是跟誰學的!”
李思文很自然地把視線飄到了李牧身上,秦瓊也順著李思文的視線看向了李牧。李牧見這翁婿二人都看著自己,頓時不干了,跳下馬來,道:“咱們可得講點理啊,我到這兒可是什么都沒說呢,怎么就是我的事兒了?世人皆知我李牧視金錢如糞土,我的妻子花錢可都是隨便花我都不過問的,李思文這小子摳門,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要問跟誰學的…子隨父,肯定是跟我義父學的,要么就子隨岳父,跟某人學的!”
秦瓊哈哈大笑,道:“這張利嘴,果然是名不虛傳!逐鹿侯,今日送別他們小兩口,你答應我的事情,可得抓緊一點了。”
李牧滿臉懵:“什么事?”
“就是收我兒懷道為徒,提攜他去內務府的事情啊?”
“不對!”李牧趕緊擺手,道:“翼國公,這咱們可得說道說道了。我是答應過收秦懷道為徒,但好像是沒答應過讓他進內務府吧?內務府的官員,那可都是在大唐技校進修數月,吃得苦中苦,熬chengren上人的。他沒經過這個過程,直接進內務府,如何能服眾?這事兒我不能答應,他要是想進內務府,得看他自己的努力,他若自己不行,我這兒也沒捷徑可走!”
“真沒捷徑走?”
李牧的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一樣,道:“絕無捷徑!想進內務府,唯有兩條路,要么在大唐技校進修,要么去科舉中進士,內務府絕不要庸人,甭說是秦懷道,就算是太子和越王,也沒情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