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突厥?”
李牧對這個詞很是陌生,但他就是這點好,不會不懂裝懂,問道:“王縣令,這突厥不是被咱們大唐滅掉了么?怎么還有一個突厥?這是怎么回事?”
“侯爺不知么?”王仲遠一臉驚訝,心中卻舒爽無比。人皆言這逐鹿侯乃是天星下凡,有宿慧的人,多知多懂。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吶。他連西突厥都沒聽過,嘖嘖,算什么多知多懂?
李牧豈知王仲遠心里想了這么多,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也沒必要裝:“正要像王縣令討教。”
“這事下官確實略知一二。”王仲遠心中腹誹歸腹誹,李牧問起來,他卻不敢不答:“突厥汗國在佗缽可汗時,疆域廣大,不得不分封了一些小可汗,小可汗聽命于大可汗,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前隋開皇元年,沙略繼承突厥大可汗位,但西部的達頭可汗不服,拒不承認沙略的地位。”
“開皇二年,沙略可汗命阿波可汗南侵,但被隋軍擊敗。沙略可汗藉口阿波可汗先退,攻擊阿波可汗。阿波可汗不是對手,只好投奔西部達頭可汗,達頭聯合阿波與沙略對立,雙方相互攻擊,于是突厥正式分裂為東西兩汗國。洞tu厥沙略可汗在隋北境,西突厥達頭可汗則在隋之西北。”
王仲遠考狀元的時候,正值渭水之盟不遠,大唐上下飽受突厥之辱,夙夜尋找報仇之法。當年進士科的策論,便是這突厥汗國為題,王仲遠能考中探花,自然研究得很深,因此滔滔不絕。
“因沙略繼承的是突厥汗國大可汗位,故此一直視為是突厥正統。而且西突厥分裂出去之時,勢力要比洞tu厥小得多,只好一直向西逃竄,與我大唐接壤不多。雙方也沒有什么侵擾,提及不多。倒是洞tu厥與我大唐接壤區域廣大,自便橋之盟以來,更是與我大唐結下死仇。故此提及突厥,多指的是洞tu厥這一支,鮮少提及西突厥。”
“原來如此。”李牧又問道:“這西突厥與我大唐的關系怎樣?”
“這個么…”王仲遠到底是真材實料的探花,宏觀方面還是有一定見解的,想了想道:“洞tu厥在時,雙方有共同的敵人,關系還是不錯的。其中有一位阿史那泥熟,是達頭可汗曾孫,世為莫賀設。武德年間曾來到長安,與當時還是秦王的陛下相交莫逆,二人還結成了兄弟之誼。但李靖大將軍滅掉洞tu厥后,關系還能不能保持下去,就未可知了。”
李牧點點頭,他倒是聽懂了。這個道理很簡單,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是敵人沒了呢?朋友就可能變成敵人。
“世為莫賀設是什么意思?”
王仲遠解釋道:“大體等同于我大唐的侯爵,世襲罔替。”
李牧笑了,道:“想不到阿史那跟我是一樣的爵位,真是有趣。”
“呃…侯爺,阿史那是姓氏,泥熟才是名字。”
“是么?”李牧臉皮厚,但是也多少有些尷尬,岔開話題道:“說說這倆胡人 吧,他們是什么來頭。”
“要說這兩個胡人,與剛剛說起的那個阿史那泥熟有些關系。”王仲遠把剛剛問到的東西講了出來:“據這兩個胡人說,前年,莫賀咄ansha西突厥大可汗葉護可汗,自立為可汗,他自稱大可汗后,西突厥十姓不服。弩失畢部共同推舉泥孰為可汗。泥孰不肯就位,迎立統葉護可汗子阿史那咥力特勤為可汗,稱為肆葉護可汗。去年,莫賀咄兵敗,被泥孰趁機殺死,西突厥諸部共推肆葉護為西突厥大可汗。但肆葉護疑心卻擁立他的泥孰,陰謀殺害他,泥孰得知消息逃往焉耆。”
“這兩個胡人是親兄弟,原本都是泥熟帳下的親兵。肆葉護攻來的時候,見泥熟跑了,他們二人趁亂拿了些細軟和香料等物逃了出來。由于向西是肆葉護的地盤,他們只好一路向東,抵達了高昌。在高昌把東西買了,得了些錢。西突厥是他們是回不去了,便想著在高昌開始新生活。正趕上這時高昌國主鞠文泰要來長安朝見,他們聽泥熟多次提起過長安,心中也非常向往,于是就跟著朝見的隊伍來了。”
“胡說!”李牧皺眉道:“那朝見的隊伍如今還沒到,他們怎么就先到了?”
“這點他們倒也解釋了。”王仲遠道:“他們說,他們是跟著高昌世子提前一步來的。因為他們倆認得高昌世子的隨從烏斯滿,所以就扮做了隨從一起來了。可是昨日他們失去了聯絡,這倆兄弟就按照原計劃,在西市租賃下一個攤位,開始擺攤了。”
“他們不知道安息茴香的金貴?”
“他們是這樣說的,這安息茴香在西突厥并不是非常罕見的東西。雖然不是人人都吃得起,但是也不是特別金貴。作為泥熟的親兵,他們平常烤肉的時候,就是用安息茴香調味。”
李牧想了一會兒,倒也沒發現什么破綻。他頗為意外地看了王仲遠一眼,本來因為崔玉言的事情,他只當王仲遠是一個官官相護的蠢才,沒想到這家伙確實是有點能耐的。
他對突厥汗國非常了解,也熟知突厥文化,同時審訊也是一把好手。短短時間問出這么多東西,還是在語言不通需要通譯的情況下,沒點本事是做不到的。
李牧喜歡有本事的人,對王仲遠不禁高看了一眼。
“王縣令,實不相瞞,我對這安息茴香非常感興趣。剛才聽你說,大唐的西邊是高昌,高昌的西邊是西突厥,這安息國在哪呢,是還要往西么?”
“呃…”王仲遠咧咧嘴,道:“侯爺,安息國已經滅國幾百年了。”
“啊?”
“這安息國是漢朝時候的稱呼,大致在三國時代,它就已經滅亡了。他的國土,現在就包含在西突厥的境內。這安息茴香的名字是咱們漢人起的,因此一直流傳至今。”
“啊!”李牧一副恍然的樣子,拱了拱手,道:“受教了,受教了,王縣令果然是見多識廣。”
王仲遠連道不敢,心里卻有些飄然了。
李牧從袖子里拿出兩根大金魚兒,剛到了旁 邊的桌案上。王仲遠見狀,慌忙道:“侯爺這是做什么,快收回去,下官不敢要,不敢”
“咋呼什么,又不是給你的。”李牧指了指兩根大金魚兒,道:“我讓這兩個胡人憑白遭了禍,實在是不應該。人家是向往大唐才來的長安,斷不能因為此事讓他們寒了心。他們的烤肉生意做不成了,也有我的責任,這兩根金條就當是我賠給他們的,你幫我轉交一下。”
“好、好吧…”王仲遠把金條拿了起來,看著手里沉甸甸的金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兒。剛剛有那么一瞬間,他真以為李牧是要給他的,沒想到是想多了,一下子五味雜陳了起來。
李牧瞧著他的樣子,陰惻惻道:“王縣令,你該不會貪墨我的金條吧?”
“不會!”王仲遠趕忙道:“侯爺,下官一向都是廉潔自守,兩袖清風,貪污受賄的事情,與下官不沾邊的。”
“是么?”李牧似笑非笑,卻也點點頭,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不過么,剛剛你幫我解惑,我也不是那欠人情的人,我點撥點撥你,也算是給你點好處,附耳過來。”
王仲遠雖不知道李牧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卻也不敢不聽,湊耳朵過去,李牧低聲說了幾句話。王仲遠聽了,臉上頓時散發出了光彩,起身向李牧躬身施禮道:“多謝侯爺點撥,下官感激不盡。”
“好啦,有沒有用還在兩可之間,把金條轉交了。記著,今日我沒來過,我也沒見過什么胡人。是王縣令你發現他們,覺得蹊蹺,才帶回衙門盤查,得到的消息。差役也好,那倆胡人也好,都對準了口風,否則出了紕漏,可就是好心辦壞事,吃不了兜著走了!”
“下官知道,一定謹記。”
李牧起身,擺了擺手,道:“不用送了,時候不早了,你忙著,本侯回府了。”
王仲遠哪能不送,一直送到了門口,看著李牧的馬車走遠,才返回前衙。
獨孤九駕車,李牧坐在車里,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剛剛聽了王仲遠說的事情,李牧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還是不夠了解。
他對于這個時代的了解,主要有四個方面。其一,歷史書。但歷史書中的記載都很簡單,寥寥數語。相當于沒有過程,直接給了答案。其中關于唐朝的知識點,不過幾個課時而已,幫助不大。其二呢,就是電視劇。武媚娘傳奇、貞觀風云,諸如此類,但是電視劇中的歷史,也就是看個熱鬧,做不得數,當不得真。
其三,便是他看過的閑書。例如袁天罡是隋文帝私生子這樣的事情,雖然看起來非常不靠譜,但是有時候也有奇效,倒是可以指望。
其四么,就要說到大唐群俠傳了,做設定的時候,一些野史雜記,他跟著看了不少,也算是有所幫助吧。
除了這些,例如西突厥、高昌這些周邊國家的事情,他則兩眼一抹黑,半點也不知道。
這可不行啊…
忽然,獨孤九的聲音傳過來:“大哥,我能問你一件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