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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這么反常識的事

  “原理?”

  三個女孩詫異地看著沐春,這其中還有什么原理嗎?

  “嗯,陳豐的父母跪在地上不愿意起來,并且持續哭泣二十多分鐘對不對?”沐春問。

  “是的,二十多分鐘。”劉田田回答。

  “你們勸了很久,該說的都說了,還是沒有用對不對?老人是不是仍然很悲傷,仍然哭喊著,悲痛欲絕是不是?”沐春又問。

  “是啊,至少我上樓來找你之前是這樣的,我下樓之后看到的也是如此。”劉田田愈發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夏小影很認真聽著,腦子飛快轉動,但還是只得出一個結論——超綱了。

  “陳豐的父母悲傷是一定的對不對?”沐春喝了口水,看了一眼楚思思。

  “我?”楚思思眨了眨眼睛,“悲傷肯定是一定的,陳豐剛死,老人家肯定是悲傷的。”

  “類似于瘋狂地跪在地上不愿意起來,或者說今天早上在‘花園橋社區衛生中心的悲傷’是不是一定的,是不是無法控制的?”

  “難道?沐春醫生的意思是老人家的悲傷是裝出來的?”夏小影說完之后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嘴,看著劉田田兇光閃閃的眼神連連搖頭。

  “你胡說什么呢?老人都哭成那樣了,說是裝出來的,良心不會痛嗎?”

  “田田。”楚思思拍了拍劉田田的肩膀,小聲道:“別這樣,小影也是想到什么說什么,不要怪她。”

  “話不能這么說,”劉田田不顧楚思思的阻攔,繼續說道:“我不認為老人家是裝出來的,至少不可能全部是裝出來的,又不是演習,對吧。沐醫生還是你來說吧。”

  “我怕你打我。”沐春突然神色哀怨。

  “什么嘛,沐醫生盡管說就是了。”

  “好,兩位老人非常悲傷是不是?”

  三個女孩一起點頭。

  “悲傷并非無法控制才長跪不起。”

  “怎么可能,沐醫生怎么這么說,我不能理解,沐醫生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就說我怕你打我。”沐春抱著腦袋,掙扎著揉了幾下肩膀。

  劉田田異常生氣地在原地顫抖,楚思思拍拍她,她又把楚思思的手甩了回去。

  意難平,氣難消,劉田田一連說了幾句刺耳的話。

  “沐醫生怎么也說出這么沒有人性的話。”

  “老人家今天的情緒肯定是不能控制的啊。”

  正在這時,沈子封出現在身心科診室門口。

  “劉護士果然在這里啊,方主任想請你幫個忙,下午外科這邊需要一位護士,我們的護士今天請假了,下午有一個門診小手術。”

  沈子封說完,劉田田客氣地答應了一聲,又問道:“什么時候?下午手術幾點?我在想我是不是來得及吃午飯。”

  “來得及來得及,下午兩點手術,還早,你一點四十五分到外科這邊來做術前準備就行了,我可跟你說好了啊。”

  沈子封瞇著綠豆般的小眼睛,看上去和善極了。

  劉田田也報以相同的友善,還不忘問沈子封是不是吃過午飯了,瘦的都像是胃不好一樣。

  “他的確胃不好。”沐春在一旁起哄。

  “別亂說,我沒什么胃不好,我就是吃不胖體質。”沈子封和大家搖了搖手,下樓去了。

  沈子封剛走,劉田田的眉毛又翹了起來,抿著嘴,不到兩秒時間,又開始怒氣沖沖。

  “沐醫生,我剛才還沒說完呢......”

  “等一等,你現在是不是火氣還是很大?情緒很暴躁,非常憤怒?”

  沐春半躺在椅子上問道。

  “昂,沒錯,我非常憤怒好不好?難道有什么不對嗎?雖然我很尊敬沐春醫生,可是那兩位老人可是剛剛失去了親人啊,你怎么可以說他們的悲傷不是真實的呢?”

  劉田田的語速越來越狂,胸口欺負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雙手緊握成拳,說話的時候,牙齒都仿佛要在嘴里打仗。

  “好,你現在很憤怒,沒有錯,你剛才也很憤怒是不是?”

  “什么剛才?我一直都很憤怒,我覺得難以理解啊。”

  “不,我的意思是你剛才也很憤怒是不是?剛才是指沈子封醫生進來之前。”

  劉田田不知道沐春在說什么,她也沒時間思考那么多。

  這個沐春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會在這么簡單的事情上繞不明白了呢。

  我從剛才開始就很氣憤,這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嗎?

  除非這里有人眼睛不好,或者缺心眼了,或者有什么情感識別障礙了。

  “我的意思是沈子封醫生來之前你是不是很憤怒?”

  沐春心平氣和地又問了一遍。

  “沒錯。”劉田田索性用力點頭。

  這也沒什么不能承認的,難道老人家的悲傷不被認可,這種事情還應該高興嗎?

  難道她憤怒還有錯了?

  “是的,我就是很生氣,我就是很憤怒。”

  劉田田提高了嗓音,理直氣壯。

  “你沒有。”沐春仍舊心平氣和地說。

  真讓人討厭啊,怎么這種時候還能這么心平氣和,沐春醫生這個時不時不正常的毛病果然是發作起來猝不及防啊。

  到底還能不能靠譜了。

  “我什么沒有?”氣憤的劉田田跨步走到冰箱前,打開門,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找出一塊奶酪和一瓶蘇打水。

  打開瓶蓋,咕嘟咕嘟灌下半瓶,最后還嗆到了。

  “你其實并不是真的無法控制你的憤怒,你只是任由自己憤怒。”

  沐春說完,楚思思也震驚了。

  老師這是什么理論?

  劉田田就算不懂事,可是也真的是很憤怒,這種憤怒難道還是裝出來的嗎?

  \b“老師......”楚思思輕輕喊了一聲,想要說點什么,卻覺得說不出什么話來。

  這可真的是盲區了啊,就像是停車場里的小貓,躲在角落里,看周圍哪里都一樣,完全不知道何去何從。

  不論從劉田田的行為還是她自己說的話來看,劉田田都很生氣,完全就是無法控制啊,老師為什么會說劉田田只是不去控制自己的憤怒,還說她是任由自己憤怒呢?

  夏小影更是糊涂了,但是不重要,她本身就是來學習的。

“楚醫生,沐春老師平時工作的時候  都是這么躺在座位上的嗎?醫生給病人看病可以這樣漫不經心地坐著嗎?”

  夏小影心里有幾個問號,趁著劉田田和沐春之間劍拔弩張的態勢,悄悄向楚思思打聽起來。

  楚思思也想實話實說,但覺得這么說也不合適!

  啊,老師啊,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

  “我不能接受沐春老師這種說法,我要是能控制我現在的憤怒,我為什么要讓自己氣成這樣?生氣對身體沒有好處,這種道理我又不是不明白。”

  “嗯,如果說你的憤怒是不能控制的,那么如何解釋沈子封醫生來的時候,你那般和顏悅色的態度呢?”

  對啊!

  楚思思聽到這里突然有一種石破天驚的感覺。

  但是這感覺來得太突然,她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要如何表達。

  夏小影好像也明白了些,挨近楚思思說道:“楚醫生,楚醫生,剛才那個眼睛很小的醫生來的時候,田田姐是不是沒有生氣?我是不是失憶了還是我記錯了?”

  “不,你沒有失憶,也不是記錯,”楚思思解釋道,“劉田田剛才的確是態度很好,非常禮貌,完全沒有生氣。”

  是啊,剛才田田姐的態度非常好,哪里有半點生氣的意思?

  可是那位小眼睛醫生剛走,田田姐立刻又開始發脾氣了,而且好像比剛才還要嚴重。

  “我!”

  只有劉田田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沐春老師什么意思?怎么和沈子封醫生扯上關系了?他剛才是來通知我下午外科有門診手術,請我過去幫忙的,我為什么要生氣?”

  “啊,那沈醫生來之前你在生氣對不對?”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說完這句話,沐春便不見了蹤影。

  “誒?沐春醫生呢?”

  在第一次遇到這樣情況的夏小影看來,這房間里簡直出現了靈異現象,剛才還在說話的沐春醫生,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別這么大驚小怪的,沐春醫生在桌子下面。”

  劉田田指了指桌子,夏小影立刻彎下腰,順著劉田田指的方向望去,卻什么也沒看見。

  抬起頭時,卻看到沐春已經坐直身體,手握鋼筆,專注地在桌子上不知道寫著什么東西。

  “看,畫好了。”沐春把畫展示給三個女孩。

  畫上是一條帶有箭頭的直線,直線上方是兩條垂直的豎線。

  兩條豎線將水平的直線平均分成三個部分,左邊部分有一個腦袋很大,手臂和雙腳一樣粗細的——火柴人。

  右邊同樣是一個一模一樣的火柴人。

  而中間部分則是一個圓圈。

  “這是什么意思?”劉田田咬了一口奶酪,隨后問道。

  “這兩個小人都是生氣的劉田田,中間的圓圈是沈醫生出現的時候,兩邊的劉田田都非常氣憤,而中間的圓圈卻是風和日麗,這說明了什么呢?”

  “說明劉田田姐姐在那位瞇瞇眼醫生出現的時候完全沒有生氣。”夏小影主動搶答。

  “不錯。”沐春夸張地揚起嘴角,笑了一下。

  “那不是很正常嗎?沈醫生有沒有做錯什么事,我為什么對著他發脾氣?”

  “這么說是不是意味著在沈醫生出現的時候,劉護士并沒有處在憤怒中,或者換個方式表達就是——憤怒被你控制住了,是不是?”

  “這......”

  劉田田忽然覺得自己壓根就是掉進了沐春設置的陷阱里,這個陷阱下面還墊著一層厚厚的羊絨地毯,疼倒是不疼,但是也不能叫人甘心啊。

  “這本來就很難理解,田田你的憤怒有沒有?是有的,但是為什么沈醫生出現的時候你的憤怒就控制了呢?”

  “好吧,我承認,當時我的確沒有生氣,因為沒有生氣的理由。”

  “所以你生氣是因為有生氣的理由?不是因為不能控制生氣?”

  沐春仍然態度溫和,不緊不慢地問。

  他沒有想要劉田田快速理解他所說的事,因為“憤怒并非是不可控制的”這種觀點過于反常識,沐春知道任何人都很難一下子就明白。

  “是的,可以這么說。”

  “好的,田田,我們來分析一下,生氣需要理由這是從主觀能夠感受到的角度進行表述,還有一種更為深層的不易察覺的真相是——生氣本身其實是目的,對兩位老人來說悲傷本身其實是目的。

  人類的行為通常都是有目的的行為,我不是否定老人沒有悲傷,他們的悲傷是真實的,但是跪在門診大廳,怎么勸都不肯站起來,這個時候,兩位老人的悲傷是具有一定目的的,當然老人可能自己也未必察覺到。

  老人并不是受悲傷支配而痛苦哀嚎不能起來,而是為了痛苦哀嚎而放任悲傷過度甚至制造悲傷。”

  劉田田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一邊回憶著上午的情形,一邊快速思考沐春的話。

  “就算沐醫生說的對,那么老人的悲傷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并不是,悲傷的確存在,但是放任悲傷,甚至加大悲傷的程度,是兩位老人身上的真相。

  悲傷是他們的目的,因為悲傷能轉化為“痛苦哀嚎”這個行為,這個行為可以帶來一種作用。”

  “什么作用?”

  劉田田急忙問道。

  “你自己想想,楚醫生想到了嗎?”

  “我大概理解了沐春醫生的意思,如果非常悲傷,就會哭的很厲害,這時候他們就能——”

  “不站起來,怎么勸都不聽。”

  楚思思說到一半,夏小影急忙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覺得這一次她應該答對了。

  沒想到,沐春卻只是平淡的說了一句,“然后呢?”

  三個女孩仍然無法放松,跟著沐春的問題努力思考著。

  “我知道了,他們于是痛哭,賈院長和我就越是要勸他們,越是看不得他們在門診室這么跪著。”

  劉田田突然像劉淡淡那樣原地轉圈,話還沒說完已經轉了好幾圈。

  “很好,繼續說。”沐春鼓勵道。

  “他們痛哭,賈院長就要努力勸說,但是勸了還是哭,賈院長就被困住了,無計可施。”

  “沒錯,很好,還有呢?這有什么意義嗎?”

  “意義是!”夏小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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