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在想天使望故鄉的作者?”
沐春穿著白大褂,在地板上邊做俯臥撐邊問道。
流云也索性跑到地上做起了俯臥撐。
楚思思進來時差點被眼前的場景嚇到。
“老師,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沐春踉蹌站起,拍了拍膝蓋,“鍛煉兩次,現在站起來頭不暈了啊。”
“流云?你怎么也在這里做俯臥撐?”
流云聽到楚思思的話,也站了起來。
“我在想天使望故鄉的作者。”
楚思思聽不明白,但覺得周一一早門診室的氣氛不太對勁。
流云眼圈浮腫,看上去像是熬了幾個晚上沒有睡覺。
可是周六才剛剛在書展上見過面,當時看起來整個人精神狀態很不錯啊。
“我啊,還在想天使望故鄉的作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春一陣狂笑。
“沒錯,我就是在想天使望故鄉的作者,然后我就不正常了,好像掉進井里,出不來了。就是這種心情,我剛才和沐春醫生說了。”
“楚思思,你過來,這個太有意思了,就是那天你叫我快點去舞會現場還記得嗎?”
楚思思點點頭。
“然后我突然想起來之前流云來看病的時候,我們聊起過天使望故鄉的作者喜歡站著,把紙放在在冰箱上寫作。然后吧,那天我又突然想起來了,因為我還是沒記得是哪位作家,于是就隨口這么一問。”
沒等沐春說完,流云搶過話來,“他就問我,天使望故鄉的作者究竟是誰啊,怎么還是沒有想起來呢。”
“就這個問題?你們兩個因為這個問題在這里做俯臥撐?”
“因為這個問題,流云把作家訪談會搞砸了。”
“搞砸了?”
沐春把流云在訪談會上說話語無倫次的事原原本本,繪聲繪色地向楚思思描述了一遍。
楚思思以為流云的臉色會非常難看,事實上她的擔心有些多余,因為流云看上去很興奮。
“是吧,有趣吧,主持人問到一些很簡單的科幻小說的問題,我都答不上來。”
“怎么會?突然失憶了嗎?”
楚思思給沐春和流云一人倒了一杯咖啡,流云要了幾塊冰塊,一口就把一整杯咖啡喝完了。
“這不是冰凍可樂,這是咖啡啊。”
楚思思眉頭微鎖,關心道。
“管他呢,我反正怎么也睡不著,喝不喝都睡不著。”
流云抹了抹嘴巴上的咖啡,癱坐在椅子上。
“所以,要安眠藥還是生理療法?”
“生理療法?”
沐春解釋道:“你現在這個狀況我可以給你安眠藥,也到了需要使用安眠藥的時候。”
“你之前給我的藥我吃了,沒什么用,還是睡不著。”
流云今天的話比前兩次多了起來,態度也有一些無所謂的樣子。
在楚思思看來,和之前的病人流云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黑黑的眼圈掛在蒼白的臉上,一臉憔悴,但身體卻不停顫動著,顯得過度興奮。
“大腦皮層活躍過度。”
“是嗎?我覺得很困,卻無法睡著。”
“頭痛嗎?”
“一點不痛,訪談當天還有點痛,后來就是暈,可是倒在床上又精力旺盛,要是能躺在床上用大腦寫作,我現在應該已經完成一本幾十萬字的長篇小說了吧。”
“不會江郎才盡嗎?”
沐春突然改了話題。
“什么?”
“江郎才盡什么的,作家難道沒有這種時候嗎?”
“也許我已經走到頭了吧,在訪談會上什么都答不出來,讓一個新人占盡風頭。”
“我去看看評論,也許你的小說下面會有參加書展的讀者寫評論呢。”
“算了吧,你還是別看了,不會有什么好評論。”
“不一定哦,你看這個讀者就說,流云看起來好像精神不好,估計在創作新小說吧,也許今年會有新的長篇故事。”
“這不就是在嘲諷我嗎?”
“我不這么覺得啊,我覺得是關心呢。”
“別說好話了,我以后都不要出去見人了,什么評論,什么編輯,都不要見了才好,如果可以的話,簡直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因為天使望故鄉的作者想不起來是誰?”
“就因為這個。”
“那我就開一百個號去解釋一下,流云是因為在想天使望故鄉的作者是誰,所以訪談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得了吧,別做那種無聊事。”
“可是,好不容易寫了那么多年,要因為這點小事放棄嗎?”
“也許不適合寫科幻吧,我去看了宋小小的小說,就是那個要和我一起出書的作者。
因為他,原本我的獨立短篇集,要改成兩人合作出版的短篇集。”
“老人帶新人,這是出版社一貫的方式。”
楚思思終于有機會說一句話。
“可是出版社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啊,出道以來都是短篇合集,唯一一本中篇銷量又不好,當年得獎的作品也沒有帶來太多讀者,我甚至懷疑要不是出版社必須每年出多少本科幻作品,我根本沒有機會出版。”
“才不是這樣,我覺得流云大大的小說很好看。”
“是嗎?”
“我覺得還行。”
沐春一本正經道。
楚思思瞪了沐春一眼,“我覺得很好看,尤其是那篇親密無間,拿過科幻小說獎的那個短篇,我好喜歡,還推薦給了很多朋友閱讀。”
“是嗎?那篇嗎?一直以來都沒有寫出超越第一篇的小說來,我真的不適合吧。但是又不愿意承認。”
“于是手就開始抖,根本沒有心臟和大腦的疾病,就是因為緊張。”
沐春伸出手放在身前抖動起來。
流云哈哈大笑,也跟著伸手抖了起來。
“就是這樣,總是鉆在牛角尖里,想著一定要寫好,要寫出好看的故事,漸漸地故事究竟是什么樣的,也變得模糊,總好像和故事只見有著一道道半透明的墻,知道對面是什么,又過不去。”
“那么多年,沒有一天停止過寫作嗎?”
“沒有一天停下過,就算是這兩天睡不著,也還是寫了幾千字。”
“說到底,就是害怕!”
沐春這么一說,流云和楚思思都看著他,門診室的時間忽然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