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破廟、書生、夜來客

　　閉眼！

　　睜眼！

　　又是一個新的世界。

　　透過破廟的屋頂，星光皎潔。

　　夜，仿佛已深了。

　　高仁看著面前的一根斷了的三尺長麻繩，感受到尾椎骨隱隱的疼痛，不禁苦笑了一聲。

　　這一幕，不言而喻，奪舍的身子剛剛就在這破廟里上吊自殺了。

　　美人三尺白綾入黃泉，這年輕人準備三尺爛麻繩做個吊死鬼，還摔了個屁股蹲，被自己奪舍重生。

　　可笑、可悲、可嘆！

　　大好青春，有什么想不開的，要在這荒山破廟里一根麻繩去見閻王。

　　將衣服上的塵土拍了拍，高仁立刻便發現這是古代的長袍，漿洗的有些發白，膝蓋、屁股等容易磨損的地方都打著補丁，針腳很是細密，顯然出自女人之手。

　　旁邊放著個俗稱“氣死雨”的書箱，因為書箱上方若雨衣的頭罩那樣，自戴了一頂蓑帽，一旦有雨，將蓑帽戴上，哪怕是在暴雨當中也能頂上一會兒。

　　這具身體是個書生。

　　高仁消化了一點記憶，他是大乾王朝的讀書人。

　　大乾王朝？！

　　這就有點意思了。

　　華夏好像沒有哪個朝代是以“乾”字為國號的，唯一沾上邊的只有元朝，“大哉乾元”，取了個“元”字。

　　“大乾？”

　　打開書箱，里面放著些書籍，字體是繁體，略微一掃，俱是八股策論，并無雜書。

　　再次沉思了一下，好像這具身體剛剛參加了府試，并且考中了生員，已經是個秀才老爺了。

　　雖然古時候有“百無一用是書生”、“窮酸措大”等等言辭來挖苦秀才，甚至形成了諺語成語，但若是因為這個就將秀才看低了，那就真是大錯特錯。

　　因為但凡這么叫的，都是販夫走卒，屠夫差人之流，叫出來的時候都帶著強烈的醋意。

　　就仿佛我看著那些出入高檔夜總會一晚上消費幾萬的男人都會恨得牙癢癢的說一句小心得艾滋是一個道理…

　　高仁在大宋朝也是個探花郎，自然知道考中秀才以后的福利，最主要的便是能夠免除自家直系親屬的賦稅和徭役。

　　不交稅當然是好事，而徭役則更變態，往往是要你自備干糧和工具跑到幾十公里外去義務干活。

　　這聽起來也不算什么，但細細算起來，古時候是不實行計劃生育的，兄弟姐妹七八個那再常見不過了，算上爹媽，十來個家庭都會因此受益因此若沒有那么多好處的話，十年寒窗苦讀又怎會有足夠的動力？

　　所以秀才的威望，絕對是在一大家族里面是叫得上號的。

　　這樣一個讀書種子，何以在此上吊自殺了？

　　高仁努力的讀取記憶，終于將碎片化的記憶整理、腦補成功，將這具身體的一生給補全了。

　　他叫高云飛，幼年喪父，全憑母親辛勤勞作才得以撫養成人，并含辛茹苦的供他上學讀書，母子兩相依為命，老母才不過四十，就已經有了老態，頭生白發。

　　這次府試，得中秀才，滿心歡喜趕回家中，自己終于有能力贍養老母。

　　連天趕路，連腳都磨出了數個大水泡，卻被鄉鄰告知山上鬧了虎患，母親在入山砍柴時候落入虎口，早已經離開了人世。

　　子欲養而親不待。

　　人生大不幸。

　　那虎又打不過，一時間想不開，直感覺生無可戀，便自掛破廟，了此一生…

　　高仁唏噓不已。

　　“放心吧！既然奪了你的肉身，此仇我高仁便給你報了…”

　　然后便確定了現在身處此地的一大危機：山中有虎，已噬數人！

　　左右看看，這破廟卻是足夠破了，早已荒廢，抬頭便能看見天上的繁星，好在四壁還算完整，兩周的泥塑菩薩羅漢卻是塵歸塵土歸土，早已化作了烏有。

　　屋頂落下了點點星光月光，照在地面，更顯凄涼。

　　“咕嚕嚕咕嚕嚕…”

　　腹中轟鳴。

　　在行囊里翻出一塊巴掌大的餅，很硬，拿著餅在石頭上敲了敲，餅倒是沒敲碎，居然把石頭給敲成了兩半，看著地上裂開的石頭，再看看手里依舊完好無損的餅，高仁有些頭疼。

　　“還真是個窮酸措大啊！”

　　將餅放下，準備天亮后找點水，燒熱了弄個泡饃。

　　高仁雖然很餓，但并不準備走進黑夜，雖然這破廟也不一定安全。

　　到并不只是那虎患的原因，而是他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的力量等級絕對不會弱于“天龍”世界。

　　兩百點的穿越能量，可是比穿越“天龍”世界足足多出了一倍。

　　而且，高仁敏銳的感知到外面那濃郁的化不開的黑暗里面，亦非善地。

　　陰森森一片，那樹葉被夜風吹著，發出陣陣蕭索的沙沙聲響，伴著風聲呼嘯，便混合成一闕凄涼、詭異的夜曲。

　　“妖魔鬼怪嗎？”

　　高仁眼睛微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己可不是個文弱書生。

　　打開屬性面板，果然肉體足夠的弱。

　　精：0（）

　　氣：1（）

　　神：6（）

　　“精”竟然是零，而“氣”卻有一點，這倒是讓高仁微微一愣。

　　至于“神”，那是自己靈魂穿越所帶來的，肉身的力量不相同，但靈魂精神的力量卻是能夠穿行于不同的世界。

　　精神內視之下，高仁搖頭暗嘆，這樣虛弱的身體，要達到真身的程度，如果沒有天才地寶的輔助，少不得要花去一年多的時間來打熬肉身。

　　至于直接用“炁”來提升，高仁首先便給排除在外，那是底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輕易動用。

　　“這個氣，究竟是什么氣？”

　　高仁并沒有在經脈丹田里找到內力真氣，若是練武的血氣、真氣，這個“精”也絕對不可能是個鴨蛋。

　　很顯然，這是存在于肉身之外的“氣”。

　　“書生…”

　　高仁沉吟了一下，眼眉一挑，從記憶中想起了一種特殊的修煉之道，低聲道：“難倒是讀書人的文氣？”

　　打坐入定，以神觀身，忽然，高仁注意到自己頭上正飄著一絲特殊的氣息，無色又恍若五彩。

　　那是一種迥異于血氣、真氣的氣息。

　　高仁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來了一塊記憶碎片，應該是這具身體讀雜書或者聽人聊天時候記住的。

　　文氣乃是讀書人明心見性，腦竅開啟的產物，無色五彩，初時才幾縷，多時可結成千百種形狀。

　　讀書人每多通讀一卷書，文氣便厚一分，每多明悟一種道理，文氣便增長一寸。而且文氣非是只和讀書人自身有關，亦和天下人有關，讀書人的文名越高、名聲越廣，文氣越重。

　　高仁心中明悟，他頭頂上的那道文氣，正是此身苦讀十數載，中得秀才名號后凝結出來的。

　　至于“文氣”有何用？

　　高仁一時間卻也琢磨不出來，不能像血氣那般強壯肉身，也不能像真氣這樣提升力量速度恢復力。

　　不再理會那不知道作用的“文氣”，高仁細細思索了一下自己現在所能掌握的力量。

　　武道，已經徹底廢了。

　　那么暫時只能從魔道上選取護身之法。

　　“冥骨訣”的法術，“天穹變”的觀想之道…

　　突然，高仁呼吸一滯，即便沒有了腎神強大聽覺的輔助，但也敏銳的感受到了破廟外的變化。

　　夏日這深山中本是蛙蟲齊鳴，而此時，那本應有的蟲鳴蛙叫卻是不可聞，安靜的如同一片鬼地，靜的讓人渾身發毛。

　　突然，破廟外響起年輕女子的嬉笑聲。

　　這一笑，頓時便讓高仁想到了那個“歡喜老魔”，渾身都難受。

　　笑聲此起彼伏，嫵媚動人，一陣陣侵入耳膜，直鉆進腦海里，讓人沉淪，讓人腦中浮想聯翩。

　　高仁心中冷笑不已，若是意志不堅定之輩，若是精神不強之人，立刻便可能被魅住。

　　如此荒山野嶺，如此深夜，怎么可能有女子！

　　“鬼魅”兩個字！

　　立即在高仁腦中跳出來，為來人打上了標簽。

　　若是沒有高仁的奪舍，這具身體可不就是個文弱書生。

　　書生夜入破廟，鬼魅誘之。

　　古典里的情節。

　　高仁沒有出手，任由來者施為，頓時便感覺眼前一花，再看四周，已經換了場景。

　　幻境！

　　夕陽西落，桃花林風景如畫。

　　在高仁看來真的是一副畫，略顯粗糙，遠處都朦朧不可見，猶如打上了馬賽克。

　　“公子…”

　　一聲嬌柔的聲音響起，就在耳畔，如同一陣春風傳入高仁的雙耳中。

　　高仁笑著看去，一道倩影出現在桃花樹下，倚樹回首，卻把桃花嗅，一支盛開的茂密的桃花將側臉都遮蔽了起來。

　　女子穿的有些單薄，若隱若現，讓人看了口舌干燥，渾身火熱。

　　一雙玉臂微揚，青蔥玉指微撩，柔嫩的嗓子輕輕呼喊：“公子、公子…”

　　聲音哀婉，有種令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將她摟在懷里好好疼惜一番的沖動。

　　可惜，至始至終那動作、那語言都如同復讀機般，而且還是卡殼的那種。

　　“這種幻術，還真是粗糙不堪啊！”

　　高仁冷笑不已，一點動作都沒有，似乎被嚇傻了一樣。倚著樹的女子呼喊聲越來越急促，可是她的動作依舊僵硬，看上去好生怪異。

　　“公子、公子…來啊！”

　　女子嫵媚的呼喊著，就像某些古舊小巷子里的姑娘，來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時光！

　　高仁抬起了腳步，向前走了兩步，好似為其所惑的樣子。

　　“公子、公子，來啊！”

　　女子看高仁為其所誘，越發的呼喚不止。

　　那聲音猶如具有魔力，灌入腦海，讓人浮想聯翩，欲罷不能。

　　可是高仁在前進了兩步之后卻又往后退了三步，搖頭擺手，口中念叨：“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

　　一副書呆子模樣。

　　見高仁如此模樣，那招手更加頻繁，呼聲也更加急促，發現沒有作用后，她便僵硬的朝著高仁走了幾步。

　　這一走動，高仁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淺笑，他赫然看見一條毛茸茸狀的東西在女子的衣服下出現。

　　蓬蓬松松，毛毛茸茸，遮遮掩掩，像是一條尾巴？

　　露出了狐貍尾巴！

　　“若我武道實力尚在，哪要如此麻煩…”

　　高仁一掐手指，指間升起一道黑氣，同時口中暴喝。

　　不過也只是稍稍大聲一些罷了。

　　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那種如雷霆滾滾、宛如獅子吼的能力。

　　“呔！汝區區小妖，也敢來害我性命，讀書人浩然正氣在身，誅邪不侵！”

　　高仁用的是魔道術法，卻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這一下子的質問喝出，那幻境頓時便破滅了，四下一時陷入寂靜之中。依舊在破廟里，那女子的變化之身也不斷的飄搖，似乎差一點便要崩潰。

　　不敢再有任何的動作，她抬著腦袋，沒有了桃花枝遮蔽掩蓋，露出一張狐貍臉來，詭異地盯著高仁。

　　一雙眼睛泛著幽綠色的光，和豺狼野犬一般。

　　那表情，似乎有了取舍，有了決斷。

　　慢慢的張開嘴，噴出一口腥臭之氣，沙啞地道：“你…看我…像…人么？”

　　她見高仁沒有反應，喉嚨咯咯直響，又重復道：“你…看我…像個人么？”

　　狐貍，又叫做黃大仙，在古時候，民間是有信仰并立廟的。

　　這可不是出自瞎編亂造的，確確實實的民間信仰。

　　黃門本就是五大家仙之一，最易通靈，古時候，有些村子會在村口建個五顯財神廟，受香火祭拜。

　　高仁知道這是要討口封，這只狐妖已經修煉有成，日積月累的吸收日月精華，脫去橫骨，只要應一聲“是個人”，便能化成人形，那時可稱一聲妖了。

　　若是答“不像”，則必然心懷仇怨，睚眥必報，不死不休。

　　高仁半瞇著眼睛，他之前明確的感受到這只狐妖的殺意，它絕不只是為了討一聲口封，而是要自己的命。

　　或者…是要奪自己的文氣！

　　妖物奪文氣，可增添神智！

　　腦海里這具身體的破碎記憶又出現了一段文字，讓高仁心中冷笑連連。

　　“你看我…像個人么？”聲音有些急促。

　　高仁手指間的黑氣融入黑暗之中，猛然一抬眼，喝道：“我看你像個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