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島不僅是死了,并且就死在了他的老婆,母親,孩子面前。
這可真是讓方林巖猜到了開頭,沒能猜到結局。
是的,最初的時候就如同方林巖預判那樣:福島這家伙隸屬的組織不肯被牽著鼻子走,選擇了強攻。
并且這些軍中的激進派,少壯派代表,也肯定有實力做到這一點。
但是,有實力做到這一點,絕對不代表最后就能將事情做好。
就像是當年伊拉克有實力吊打科威特,最后伊拉克的總統薩達姆最后卻落了個被當成戰犯被干掉的下場 少壯派派出人手去解救福島全家,理想的狀態是成功救人并且抓到了東鄉井的鐵證,還將這個國賊的爪牙狠殺了一批,讓東鄉井這個污濁的國賊在血腥里面顫栗。
可是,在解救人質的時候,少壯派派遣出去的人只做好了開頭,成功殺了幾名東鄉井派過去的手下,但是在解救人質的時候卻出了大簍子。
抓住福島女兒的那名武士見勢不妙,直接用孩子去擋刀。
突襲他的少壯派武士若是收手的話,那么就會被反殺,他只能冷然發力劈下!其意圖很簡單,那就是這一刀先砍死人質,余勢不衰再砍死挾持者!
站在這個人的角度來說,此舉無可厚非,但對于福島來說卻是無法承受之痛,所以這時候他撲了上去擋下了這一刀,但是自己直接被命中了要害,而挾持者則是趁勢反擊,殺掉了那名突襲救援的武士,順勢跑路了。
在拉明離開的時候,福島還沒有死,但是就現在的醫療水平來說,他受到的這種傷勢幾乎就等于提前宣告了死亡。
毫無疑問,這個結局讓東鄉井非常開心,福島死了,并且還死在了自己的友軍刀下。
更妙的是根據他的情報,少壯派那幫人在聽到了這個結局以后,內部也是出現了明顯的裂痕,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在掌握到了第一線的信息之后,方林巖看了看戰爭進度條,發覺中方的勝率居然又增加了0.081,他立即就領悟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福島之死引發的連鎖反應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劇烈。
在確定女兒沒事以后,福島強撐著進行了切腹,總算是完成了他人生當中最后一個心愿:
像是櫻花那樣凋落,最后還請了聞訊趕來,淚流滿面的朋友小島重為自己介錯。
介錯的意思,就是擔任切腹的助手,武士在切腹的時候感覺痛得受不了的話,往往就要這個助手砍掉腦袋,結束他的痛苦。
這個職位在日本文化當中很特殊,因為對于被托付執行介錯的人來說是一件相當光榮的事情。
一般而言,需要切腹者會找一位自己最親密的好友、家人、兄弟或是劍道高超的人來執行。
但是順帶說一句,砍頭也是技術活,尤其是在大部分介錯人都沒干過這事的前提下.不要說砍頭了,下過廚的朋友應該知道,在家里想要自己剁排骨的艱難把。
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切腹時,他的介錯人就是連砍三刀之后都沒完成任務,搞得三島由紀夫痛不欲生,想要咬舌自盡,這就是很真實的寫照。
最后只能無奈的換一個介錯人上前,才一發入魂,
哦不對,一刀斷頭。
很顯然,這一次少壯派這幫人將事情搞砸了,內部也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并且還被東鄉井抓住了痛腳,直接指責他們劫持了福島的家人。
是的,東鄉井就是這么不要臉這么無恥,他將自己派遣過去的人稱為是解救者,一頂劫持者的大帽子就給少壯派扣了過去,入罪的理由更簡單:
少壯派派遣過去的人砍死了福島,還砍斷了福島女兒的一只手臂。
鐵證如山!你TM的你還有什么話說!?
這真的讓少壯派這幫人差點郁悶得吐血,因為目擊這場綁架的畢竟是少數,所以很多人看結論很顯然就覺得東鄉井說得沒錯啊。
在知道了少壯派目前的尷尬情況之后,方林巖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而這時候,他的前方出現了一大片水沼,而在這水沼當中,則是長滿了大片的蘆葦,看起來十分壯觀。
這也是傳聞當中的葦田,是的,由人工種植的蘆葦田。
因為對于此時日本來說,榻榻米這東西是每家每戶都必不可少的東西,并且因為耐磨性并不大好,還類似于六七十年代的竹掃帚,拖布那樣,是三四個月就要一換的東西。
所以,制作榻榻米的主要材料蘆葦,實際上也是很有市場的。
根據服部一益的說法,開辟并且打理這些蘆葦田的,就是臍毛村里面的村民。
他們會通過一些渠道來用蘆葦換取生活必需品,由于當地人已經將之妖魔化的原因,所以平時也不會有人跑到這里來,因此屬于人跡罕至。
至于服部一益為什么知道,則是因為他們這些幕府余孽同樣也是當局搜捕追殺的對象,他們的處境比起臍毛村的可憐人來說可以說是不相上下,服部一益自己都到臍毛村治過傷。
方林巖辨認了一下,就在那茫茫的蘆葦田當中找到了一條道路,然后走了進去。
結果沒走多遠,就聽到了旁邊蘆葦里面嘩啦嘩啦走出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拿黑布遮住了臉,看他的腳上都是爛泥,手里面還提著一大團水草,看起來應該是在葦田里面拔雜草的。
他看了方林巖一眼,然后用沙啞的聲音道:
“不要再往里走了,外鄉人,這里不是活人應該來的地方。”
方林巖很干脆的道:
“我是來臍毛村里面找人的。”
這個人冷冷道:
“臍毛村里面沒有活人。”
方林巖道:
“你難道不是活人嗎?”
這個人慢慢的取下了黑布,然后嘶啞著聲音道:
“我才剛剛從地獄里面爬出來。”
只見取下黑布以后,這個人的臉上竟是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紫黑色肉瘤,大的就像是雞蛋,小的也有黃豆大,看起來極其恐怖驚悚!
這就是典型的麻風晚期患者,這個病會近距離傳播,并且患者十分痛苦,生不如死。
而這種麻風病的致病病毒還是變異過的,在急性期的時候就非常致命,死亡率高,要撐過最初感染的一個月之后才會轉為慢性,茍活十幾二十年,哪怕是白天都看起來若惡鬼一般。
不過,方林巖也是堪稱見多識廣,比他恐怖得多的真鬼都見識過,哈哈一笑道:
“不要嚇唬人了,你就是個病人而已,只是病得比較厲害罷了。”
說完了之后,方林巖示意拉明遞了一壺米酒過去,然后道:
“我是來自中國的商人胡芝云,這位先生,還沒有請教名字?”
這個人微微一愣,然后見到了那一壺酒之后頓時兩眼放光,接過來以后便直接打開了塞子,咕嘟咕嘟猛灌了一口,哈出了一口酒氣之后這才愜意的道:
“你居然不怕我?”
方林巖笑了笑道:
“真的鬼我都見過,何況你只是個病人而已,還是一位辛苦勞作,自食其力的病人,有什么好怕的?”
聽到了方林巖這么說,這個人丑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神色,他在別人歧視變異的目光當中活了太久,所以心性說話肯定也就變得十分偏激,方林巖拿對待普通人的方式對他,反而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所以他拍打了幾下身上的灰塵,對準了方林巖微微鞠躬道:
“在下的原名已經忘記了,此時以葦田為生,請叫我葦名弦吧。”
方林巖彬彬有禮的道:
“是這樣的,在下有一張祖傳下來的奇特書簽,我也曾行商萬里,到處尋訪高人來辨別這張書簽的下落,卻都沒有任何所得。”
“直到前一段時間聽說有一位先生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特地跑到這邊來找人。”
葦名弦道:
“你要找誰?”
方林巖道:
“村和鬼庵先生,閣下若能幫忙,當再送上一壺美酒。”
現在日本各種物資短缺,尤其是糧食,而釀酒要消耗大量糧食,酒類乃是不折不扣的管制品,若不是長崎這里要依靠酒類來賺取外國人的暴利,那也根本買不了酒水。
聽到了方林巖的許諾,葦名弦道:
“好吧,你跟我來。”
說完了以后,就帶著方林巖兩人朝著葦田深處走了過去,很快就發現前方出現了一大片竹林。
走過了竹林之后,前面就有一塊大石頭,上面赫然鐫刻出了“臍毛村”三個字,并且上面還涂抹了鮮紅色的染料,因此看起來就仿佛鮮血寫成的一樣。
在村口也有兩人守衛著,不過看方林巖他們兩人乃是葦名弦帶進來的,便沒有盤問,而進入到了村子里面之后方林巖才發覺,這里面居然已經形成了足足有十來家店鋪的商業街形態.
很顯然,臍毛村這里儼然已經依靠之前的兇名為掩護,形成了一處地下黑市,盜賊可以來這里銷贓,反賊可以來這里消費,甚至官方的人都可以來這里雇傭人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最后,葦名弦帶著方林巖三人來到了一處破破爛爛的草棚外面,然后道:
“你們要找的人應該就在里面,不過他現在能不能幫你鑒別東西就很難說了。”
方林巖:
然后他就來到了草棚門口,發覺這里根本就沒有門,而是用一塊又破又臟的布拉下來而已。
方林巖緊接著就聽到了里面傳來仿佛牛吼一般的驚人鼾聲,很顯然,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敲門了,估計將房子拆掉都沒有什么回應的。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之后,方林巖做出了一件失禮的行為,他撩開了門簾走了進去,順手將沾上的油漬在旁邊擦了一下,便見到了一個老頭兒正躺在了稻草鋪上,呼嚕打得震天響。
這老頭子邋里邋遢的,有著一個大大的酒糟鼻子,身材矮小,好在身上的衣服居然看起來還算整潔,破破爛爛的卻洗得發白,這個應該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村和鬼庵了。
方林巖皺了皺眉頭,看樣子若是遵守禮貌的話,等這老頭子醒酒不知道何年何月,至少大半天就這么過去了,他此時當然耗不起。
但是直接就去叫人的話,常規辦法——比如一瓢冷水潑上去肯定救得醒,但接下來拜托人家的事情怎么說得出口?
好在這時候,拉明體現出了他的價值,這家伙來到了老頭兒的身邊之后,從懷里面先掏出了一個柑橘,剝下皮之后放在他的鼻子旁邊熏了熏,發覺沒效果以后就換一種食物.
最后,當拉明將一壺好酒遞過去的時候,老頭兒的鼻翼忽然貪婪的抽動了兩下,然后就徐徐醒來了。
接下來村和鬼庵并沒有拿什么架子,也顯得很好說話,在方林巖說明了來意之后,就很爽快的答應鑒定了。
當他將“書簽”拿到了眼前看了看之后,頓時臉色變了變,然后便道:
“這東西我都差不多在三十年之前才見過了,那時候我身為一個小樂匠,為了養家糊口,被迫在各地流浪著不過因為時間太久,所以一時間也沒辦法確定,只是覺得它有點兒像。”
方林巖推算了一下時間,三十年之前乃是1864年,那時候正是最混亂血腥的幕末時期,動蕩,流血,受欺凌乃是當時的標簽。
在那個時候,村和鬼庵在各地流浪游走,沒有被多如牛毛的山賊,盜匪,浪人殺掉,也算是個命硬的存在了。
而在那樣的亂世,見到了什么光怪陸離的東西都不稀奇,但接下來村和鬼庵的話,也讓方林巖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我當時,見到過類似材質的,是兩個燈籠,兩個只會在夜里面掛起來,陰慘慘的燈籠,這兩只燈籠的蒙皮材質,就是人皮做的,并且還是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的皮,光滑,整潔,上面還沒有什么疤痕和胎記。”
方林巖聽了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兒沒有將手里面的這書簽扔了出去:
“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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