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在宣府關墻外逗留的第三天,范秀安風塵仆仆地從張家口趕到了。
帥帳內,聽著范秀安的稟報,對于范永斗家中抄出的金銀合約三十多萬兩,高進也不奇怪,畢竟范永斗此時才剛傍上后金沒多久,三代經商能攢下這么多錢已經殊為不易。
“大都護,范家的商鋪我盤下了大半,不過那些田畝就…”
范家財富真正的大頭還是土地和人口,可高進對于不是治下地盤的土地毫無興趣,“無妨,鎮城那些官將不喂飽了,如何叫他們出力遮掩此事。”
范永斗在宣大經營許久,沒有那些地頭蛇幫忙清理收尾,萬一傳到京師去又是樁麻煩,眼下萬歷皇帝還活著,高進并不想那么快就和朝廷撕破臉皮,不然魏忠賢那兒的投資可就全都打了水漂。
“那些金銀,還是按老規矩,拿去朔方票號里當壓庫金,然后繼續向南方分散采買糧食,越多越好。”
高進朝范秀安吩咐道,神木縣里荒廢的農田和野地到今年才算勉強開墾完畢,可是從附近逃荒的人口又涌入兩三萬人,這些人口需要整編訓練才能轉化為高進心里合格的勞動力,在那之前近乎于吃白飯。
而今后會涌入神木縣的難民只怕會越來越多,所以糧食儲備這塊,高進始終都讓范秀安向湖廣江浙購買陳糧舊糧,等到饑荒降臨,流民們連草根土石都能啃個精光。
“大都護,陜西這兩年天旱少雨,若是繼續接濟難民,今后只怕神木縣不堪重負。”
范秀安知道高進向來視人口為財富,他也知道這大底是沒錯的,但接下來若是陜西繼續大旱,這難民就是個無底洞,以一縣之力來救助,多少錢都不夠填那個窟窿。
“能救多少便是多少?”
高進拍了拍范秀安肩膀,他當然知道以神木縣一縣之力,面對席卷整個陜西的旱災和饑荒終究力有不逮,可不管如何他都要給那些流民一個希望。
范秀安沒有再勸高進,他知道一旦這位大都護做了決定,便沒有人能動搖他的意志。
范永斗之死,就是高進給張家口那些口外商的一個警告,不要私通東虜,否則就是和他為敵。
范永斗為努爾哈赤采買的糧食足有八千擔,不過眼下全都被高進充作了軍糧,只留下五六車藏了甲胄的糧車被當做證據,送去了鎮城。
待范秀安離開后,高進自是再次揮兵北上,這回他要徹底解決察哈爾部,用林丹的人頭讓蒙古大汗這個稱呼徹底迎來終結。
察罕浩特城,這座林丹傾盡了十年之功修建的白城,如今成了座孤城。
高進默然地看著這座城市里跪倒的老弱婦孺,他沒有想到林丹居然這般果決,領著本部的兩萬兵馬部眾直接棄城而走。
朔方軍進駐了察罕浩特城,魯達領著夜不收大索全城,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隱匿藏兵的地方,而那些被留在城里的老弱婦孺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林丹是五日前率部走的。
“這個林丹倒也算是個人物。”
林丹的逃遁,讓高進不由高看了這個蒙古大汗一眼,他倒沒有覺得望風而逃的林丹有什么丟臉的,明知不敵卻還要以卵擊石那才是愚蠢之舉。
也許是因為舍不得,又或是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卷土重來,察罕浩特城并沒有被破壞,就連那座所謂的大汗行宮也是一樣。
“大都護,城里的水井被丟棄了尸體,城外河流也是一樣。”
成為朔方都護府新駐地的行宮里,高進總算聽到了些壞消息,不過這也是游牧民族慣用的手段,不過朔方軍出征在外,必定會攜帶大量物資,其中煤炭是僅次于糧食的資源,所以這種破壞水源的方法對朔方軍影響不大。
“打撈尸體,然后集中焚毀,城中的老弱婦孺,分帳隔離看管,派醫護營的人就近觀察。”
對于林丹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把戲,高進雖然不屑,但也不會等閑視之,他的軍隊再強大,也抵擋不了水火疫病,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朔方軍占據了朔方城,如今朔方都護府在草原上已經建立了初步的統治,河套地區算是高進的基本盤,統治最為穩固,其他地區則處于恭順的狀態。
高進率領朔方軍從河套一路沿著去歲劃分的各部牧區草場北上時,除了本就攜帶的海量物資外,又順路做了趟買賣,就近采買牲口草料,到如今全軍所有的草料牲口,足夠大軍在外征戰大半年還有富余。
“大都護,那些老弱婦孺,留之無用,不如殺了。”
宰塞殺氣騰騰地說道,其他蒙古將領亦多是滿臉附和,在他們的觀念里,這些老弱婦孺就是林丹故意留下來消耗他們的糧食,屬于無用的人口,而且還有疫病的可能,倒不如一殺了之。
“我既然是你們的大都護,也是草原上所有牧民的保護者,這些老弱婦孺并未反抗于我,便是我治下的子民,豈可無故屠戮,這種話以后便不必再說了。”
高進看向宰塞,目光中并沒有不悅的神情,他知道這些蒙古將領對他的忠誠,只是他們已經習慣了草原上歷來的殘酷法則,還沒有改變過來。
“大都護仁德。”
宰塞眾人都是高聲贊美道,尤其是那些底層牧民出身被高進提拔起來的蒙古將領,更是心悅誠服,在這弱肉強食的殘酷草原上,大都護對于這些老弱婦孺的仁德便如同天上的太陽般耀眼。
“宰塞,讓你的叔祖召集各部諾顏臺吉來見我,既然林丹拋棄了他的子民,那么他便不再配當這個蒙古大汗,我要重新厘定察哈爾部的牧區草場和新的守護者。”
宰塞聽后狂喜,如今草原已在大都護的萬軍鐵騎下臣服,過去大明所敕封的王爵官位被他們棄若敝履,只有大都護重新封賞都護府下的都督官職才是各部領主們所追求的。
夜晚,那些被分賬隔離的老弱婦孺帳中都有了煤爐和燒水的鐵鍋,有出現疫病癥狀的也被甄別帶走,盡管知道被帶走的親人去了就不回再回來,可是那些剩下的人并沒有怨恨高進這位大都護,因為他們這些剩下來的人都能活下來。
沙爾呼圖克圖領著他那些已經皈依密宗青龍寺的的師弟們行走于這些營帳中,他當初在察哈爾部時曾經被林丹拜做國師,因此那些老弱婦孺也都認得這個大喇嘛。
“大都護是在世神佛,庇佑眾生,林丹是偽汗魔主,你們能得活性命,全賴大都護慈悲…”
自從被高進收服后,沙爾呼圖克圖可謂是虔誠至極,仿佛高進真的是佛主化身,至于他那些師弟,在見識過青龍寺智深大師的金身羅漢和伏魔禪杖后,也是紛紛開悟,跟著這位師兄在草原上弘法揚道,就連薩迦派的名字都在他們口中前綴了密宗青龍寺祖庭別傳的抬頭。
當然沙爾呼圖克圖也得到了了回報,距離藏地最近的青海蒙古和衛拉特蒙古各部便紛紛改宗他們密宗青龍寺祖庭別傳薩迦派,扳倒格魯派那些外道指日可待。
對于沙爾呼圖克圖傳教之舉,高進并不在乎,蒙古各部終歸是要有個信仰的,信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信仰操于他手,總好過被他人利用。
“二哥,這林丹棄城而走,所攜皆是青壯,必有所圖。”
“不管他有什么花招,咱們釘死在這察罕浩特城,以不變應萬變,我倒要看看他能弄什么鬼?”
高進看著面前展開的地圖,如今他所在的察罕浩特城,也就是后世內蒙古赤峰阿魯科爾沁旗所在,距離赫圖阿拉大約一千兩百里左右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只不過他本來是想收拾了林丹以后,前往科爾沁部,等待來年薩爾滸開戰,尋機接應杜弘域所部,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不介意摧毀赫圖阿拉。
但是現在林丹逃遁,他那兩萬兵馬便是隱患,必須要在薩爾滸開戰之前解決。
“阿升,你持我令牌,帶人速回朔方城,再調動八千騎兵北上,同時告訴土蠻瓦剌永謝布等諸部,殺林丹者封都督。”
“是,二哥。”
陳升點點頭,他也覺得這趟北上兵力有些單薄了,雖說科爾沁部那里還有曹文詔和吳克善的三千兵馬,可是東虜少說也有五萬戰兵,遼東軍雖然廢物了些,但總比宣大的邊軍強許多,東虜戰力不能小覷。
十日后,被林丹丟棄在察罕浩特的七千老弱婦孺里,有五百得了疫病的最后被斬殺后火化焚燒,沙爾呼圖克圖為這些逝者念經超度,活下來的人們跪在地上,大聲贊頌著高進的仁德。
而受到高進傳召而來的各部諾顏和臺吉們也都是親自觀看了這一幕,這讓他們感觀復雜,但更多地是對高進在畏懼之余生出敬意來,他們明白林丹丟棄這些老弱婦孺,是希望這位大都護揮舞屠刀盡數殺之,可是如今大都護不但沒有殺了這些老弱婦孺,反倒是加以善待,一旦在草原上傳開后,大都護在底層牧民聲望必將更加崇高,而林丹這個蒙古大汗會受到所有人的唾棄。
炒花看著在經文聲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里私有五色光華流動,好似那些死去的人靈魂升入極樂世界,不由和身邊那些年老的諾顏臺吉們都覺得大都護或許真的是大師們口中的佛主在世,不是林丹那種自封的假貨,于是他們臉上的神情也不由變得虔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