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野河畔,隨著高進得勝歸來,整個朔方部都歡呼雷動。
“都護威武!都護威武!都護威武!”
在秦忠的帶領下,自大軍回營開始,這喊聲便不曾停下過,雖說先前大營里和沙計部一戰,死了好幾百人,可是草原上這些原本都是小部落的牧民們都是見慣生死的,也許一場大雨一場風雪便能奪走他們親人的性命,如今他們打敗了沙計部這樣的大部,才死了幾百人,這又算得了什么!
只有勝利才能凝聚人心!
朔方部里,因為勝利而歡欣鼓舞的牧民們如今都是打心底里認同自己是朔方部的人,是高進這位都護大人的子民。
回到大營,將猛克什力部獻上的牛羊馬匹歸入存欄,高進自喚了侯三沙得刁秦忠他們來見,說起來他還真沒想到他們居然給他打了這么一場大勝出來,竟是把整個沙計部的兵馬全都拿了下來。
沙得刁自然是當仁不讓地在自家老爺面前耍起了嘴皮子,不過他是個油滑的,因此張崇古侯三秦忠等人俱是人人有功,而他自己則是沒有攬半點功勞。
要是可以的話,沙得刁這輩子都是不想再上戰場打仗的,他在河口堡做高家大管事多安全快活啊,何必來這草原上遭罪!
“諸位辛苦了。”
高進聽罷后朝眾人道,他有想過沙計部會趁機攻打大營,但是沒想過沙計部上下近兩千的兵馬居然全折在了自家大營,雖說朔方部的牧民死了五百多,可確實是將人心徹底捏合到了一塊兒。
就在高進他們敘話的時候,整個大營里都充滿了歡快的氣氛,在高進回來前,秦忠就已經將沙得刁許下的賞格都發了下去,那些牧民們拿著換來的票子去貨營換了自己所需的東西后都是興高采烈,沖淡了不少失去親人的悲傷。
沙計部近兩千人馬,渡河的時候折了近兩百,剩下一千六百多騎在高家軍大營里死傷大半,只得七百個手腳完好的降了,那哈日巴日最后也是被張崇古給活捉擒拿了。
狼狽地被士兵推搡著押進中軍帳,哈日巴日抬頭看著前頭坐著的黑衣青年,又見那活捉了自己的明軍騎將侍立在側,邊上看著還有好幾個同樣雄壯威武的將領,他終于是跪伏在地,口中道,“哈日巴日拜見都護大人!”
當日兵敗被擒,哈日巴日只覺得不如當場戰死,可是被關了兩天,他腦子便清醒過來,又聽那些關押他的朔方部士兵說起高進這位都護的事跡,就只剩下了乞活之念。
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更不用說哈日巴日這等貴種了,他們享受過,所以才更想活著。
“起來吧!”
高進既然讓查干巴拉做了猛克什力部的新汗王,就不介意再捧這個哈日巴日做沙計部的新汗王。
雖說以高進如今實力,滅了這兩個所謂的河套大部也不是什么難事,可是他清楚自己要是真那么干了,恐怕立刻便會成為這草原上蒙古各大部的公敵,會被群起而攻之。
只有等朔方部真正站穩了腳跟,他才能遠交近攻,真正拿下整個河套,眼下還是得讓草原上蒙古各大部覺得他只是來做生意的,于是他對著猛克什力部說過的話又說了遍,只聽到哈日巴日不住地點頭。
“都護大人,先前小王也是受了老賊蠱惑,部中貴人們又向來貪婪,我才領著部中兵馬冒犯了您。”
哈日巴日跪在了地上,這趟部中兵馬折了大半,那些貴人臺吉也死了個七七八八,全因著沙得刁開出的賞格,那些朔方部的牧民們都是死盯著那些穿著精良華貴的貴種們下手。
如今那俘虜營里,哈日巴日能見到的部中貴族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看著跪在地上,將罪過大半都算在已經死了的沙計部老王巴爾思頭上的哈日巴日,高進覺得這個看上去濃眉大眼的莽漢子,還是需要敲打番才能放回去。
讓人把哈日巴日帶下去后,高進接下來自是論功行賞,底下的士卒牧民的賞賜,自然早就發下去了,眼下中軍帳里的都是被高進認為可做心腹的。
盡管連續征伐四個部落,高進手上攢下來的韃子腦袋不下兩千顆,可是這管著跟朝廷報功那是不現實的,要知道如今京師那邊正為著遼東作亂的老奴頭疼著,要不然也不會把杜松這個朝中厭棄的老將復職做了那山海關的總兵。
更何況眼下乃是長夏,馬匹乏力,韃子瘋了才會糾集大兵去劫掠邊關,所以這兩千顆被妥善腌制保存起來的韃子腦袋,乃是高進打算用在秋天的時候幫那位大公子跟朝廷討要封賞官職用的,順便也是幫著朔方部正名的重要籌碼。
古人說唯名與器不可假于人,大明朝的官職,高進賞不了底下心腹,而且如今中軍帳里的這些人大都曉得他的志向,對于朝廷也是不大瞧得上的,所以這朔方部里的職司便是他能用來籠絡張堅張崇古他們,同時也是來堅定他們的追隨之意。
“我既領了都護之名,這關墻內自然不提,但是在草原上,大家也需得這稱呼上改一改,如此方能名正言順。”
中軍帳里,高進讓眾人都搬了馬扎圍坐成一圈,然后討論起這朔方都護府該有的職司來,于是本就有心的張崇古張堅等人都是興奮起來,他們的野心也是徹底被喚醒了,高爺在塞外另起爐灶,不正是胸懷大志嗎?
如今的朝廷早就爛透了,九邊軍備,遼東那塊且不論,可是從山陜甘青,說一句邊事糜爛也不為過,要不是韃子也爛,再加上內訌,只消草原上再出個達延汗俺答汗一般的人物,怕不是能飲馬黃河,會獵于京師了。
于是在眾人的商量里,這副都護,長史、參軍、校尉、司馬、軍侯的職司全都定了下來,只不過大家暫時是密領軍職,且在朔方軍中使用,高家軍里仍舊按著老樣子來。
有了名分后,張崇古和張堅都是領了校尉職,這可不是大明朝那不值錢的小校,而是按著秦漢古制能獨領一軍的職司,雖說兩人手下兵馬不足,可是知道了高爺的大志后,他們都清楚兩人身上的校尉遲早名副其實。
“如今猛克什力部、沙計部都已降服,但是草原上各部對咱們這里的情形還不是很清楚,所以接下來咱們的重心便是在這里安心練兵,同時和各部做買賣賺取錢財。”
高進看向眾人,雖說這都護府的一應官職,大家暫且只能自家知道,可是瞧著這精氣神和干勁卻是截然不同,尤其是張崇古張堅他們幾個,便是沙得刁那廝也好似打了雞血般亢奮。
“老爺,這草原上消息閉塞,只要查干巴拉和哈日巴日他們不亂說話,其余各部也是弄不清楚咱們這里發生了什么?”
侯三開口道,他被韃子捉去后在草原上待了好幾年,自然清楚各部間的情形,別看他們這里立朔方部的時候,老爺說的那些話好似掘了草原的根子,可是大蟒部和阿計部那些貴種們都死絕了,這話傳出去誰信,更何況老爺還打服了猛克什力部和沙計部,其他部落吃飽了撐的還來找他們麻煩。
“如今唯一可慮的還是素囊部,老爺!”
素囊部是河套諸部和土默特部之間的大部,那位素囊大臺吉麾下部眾數萬,又有三娘子留給他的兵馬,可是實打實地能出兵過萬,眼下他雖然讓出了歸化城,可是那大板升城是俺答汗所筑的老城,論規模也不差歸化城多少。
高進清楚侯三話里的意思,他們本來和素囊部算是沒什么利害關系的,可是他立了朔方部,部眾過萬后可就不好說了,難保那位素囊大臺吉不會起別的心思,覺得他是個威脅。
“高爺,這素囊和土默特那位新汗王卜失兔不和,咱們帶來的鐵器賣給誰不是賣,要是那素囊對咱們起了歹心,咱們不妨和卜失兔”
張堅開了口,在他看來只要朔方部接下來在草原上站穩腳跟,剩下的便是遠交近攻,只要土默特內訌自己打起來,他們便能乘機吞并河套諸部,這素囊和卜失兔不和,他們幫誰都是一樣的,沒必要非吊死在一棵樹上。
隨著張堅話語,剩下眾人也都是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說起來眼下河套還有五六個大部,可是體量也就和猛克什力部、沙計部差不多,不足為患,真要算起來素囊部和土默特才是強敵。
聽著大家討論,高進心里也有了些主意,素囊部那里還是得派人去一趟的,看看情況再說,怎么說他先前和素囊部處得還算愉快,而且素囊部拿得出現銀,眼下他實際控制了小半個河套,牛羊馬匹這些他都不缺,所以素囊部的金銀倒是他所需的。
“侯先生,還得麻煩你代我去趟素囊部,有咱們那批鐵器在,想來那位素囊大臺吉是會見你的,到時候你且好好看看這位素囊大臺吉可是個能起刀兵的主。”
高進看向侯三,他手底下適合做使者的就侯三和沙得刁,不過沙得刁這廝太油滑,不適合。
說起來這素囊是三娘子最疼愛的親孫兒,雖說迫于土默特各路大臺吉們聯手,三娘子最后還是沒把順義王的金印傳給素囊,還把歸化城給讓了出來,可是素囊得了三娘子留下的兵馬部眾,實力仍是土默特部里最強的,反倒是那位新汗王卜失兔,他是各路大臺吉捧上去的,哪怕做了汗王,可是手上的直系部眾兵馬遠不是素囊對手。
“老爺放心,我曉得了。”
侯三應道,他多少猜到了些老爺的心思,按著素囊部的實力,素囊大可以殺了卜失兔,可是他卻沒有動手,不知道他是顧忌土默特部會內訌混戰,還是純粹沒有那個膽子,這是得弄清楚的事情。
“接下來,大家伙好生練兵,然后自從朔方部中挑選部曲。”
高進立了朔方部不假,也選了百夫長,可是他沒打算真讓朔方部的牧民們單獨成軍,還是要抽調高家軍的老卒混編入朔方軍的。
商議既定,眾人自是領命而去,雖說大家伙怕是入冬前才能返回古北寨和河口堡,但是人人都干勁十足,誰都知道這朔方部的基業牢固了,他們才算是有個穩當的后方。
接下來數日,整個朔方部的大營里,都是熱火朝天的景象,在沙得刁和秦忠的管束下,那些十戶長們在他們帶來的那些伙計幫忙下,學會了幾百個簡單漢字和阿拉伯數字后,已經能管理好手下牧民們的活計。
朔方部所在,在草原上也喚做九股水,是河套這邊水力充沛的地方,因此這附近幾百里部落甚多,大明朝立國的時候也曾設立過衛所筑過城,那城池便是花武城,先前博羅特要和巴爾思會盟的地方便是這花武城的遺址。
高進要筑朔方城,這花武城的遺址便成了最好的參考,不過草原上河流改道,湖泊消失是常有的事情,最后高進親自領人勘探過后,把朔方城選在了花武城遺址十里外靠近窟野河的地方。
建城的消息很快讓整個朔方部都沸騰起來,家家戶戶都出了勞力,前往筑城,而從河口堡到古北寨,那磚廠和水泥幾乎是日夜不休地燒制后通過木筏運過來,而高進這里也是將收來的皮毛牲口馬匹不斷地運到古北寨和河口堡。
這時候高進出塞已有數月,范秀安雖然沒有親自跑來草原上,可是大半個范記商號的人手都被他派到了河口堡和古北寨,而被高進收服的刁麻子這些山陜行商也是卯足了勁和范記商號爭搶貨物,同時又從山陜各地采買物資運往塞外,他們這些行商雖說不如范記商號勢大,可是他們能深入鄉村,用最便宜的價錢收到土布之類的雜貨,自也有他們的優勢,再加上木蘭做主幫著刁麻子他們,這和草原上的貿易里沒叫范秀安吃掉最多的好處。
等范秀安在駱駝城得了范勇傳來的詳細消息,動身趕往河口堡的時候,曾經不被他瞧在眼里的刁麻子這些行商在幾個月里便賺了近兩萬兩銀子,雖說分下去每家也都不過分了幾百兩,但是他們不需要去草原上刀頭舔血,只是在關墻里太太平平地倒賣貨物就把這錢給賺了,自然是對高進這位恩主死心塌地,于是他們自也按著高進先前的吩咐,在神木東路各村寨開了收貨的鋪子,雖說規模都不大,可是他們都清楚只要高爺在草原上立穩腳跟,今后這買賣的渠道一通,那便是金山銀海般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