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堡里,高府內,一群少年們按刀矗立,把守著府里內外,被木蘭喊來議事的秦忠明明是眼下河口堡里地位最高的總旗,可是他對著那些少年時,卻仍舊是半彎著腰,臉上堆笑,熱情地打著招呼,“武哥兒,這幾日不見,你們幾位瞧著可是更加英武了,想來高爺回來以后,必定歡喜!”
“秦總旗,里面請。”
馬武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對于秦忠的熱情,他并沒有冷淡以對,但也沒有表現得很上心,秦忠并不以為意,他知道這些少年都是和高爺喝過血酒盟過誓的兄弟,莫看他們年紀小,可是個個都是武瘋子,打熬力氣,練習武藝那是比誰都拼,等過幾年必定都是一等一的好漢,不趁這個時候打好關系,等到以后可就晚了。
“馬屁精。”
跟在秦忠身后的倪大和馬巢忍不住暗自罵道,他們都不懂高爺怎么就讓秦忠這廝明面上管著這河口堡,其實打從心底里論,兩人也都知道秦忠這廝干的不賴,可他那副模樣德性就偏偏叫他們瞧不慣。
高府正堂里,一身男裝打扮的木蘭扶刀而坐,秦忠他們到了之后,秦忠第一個跳出來道,“拜見大娘子。”
聽到秦忠這稱呼,木蘭劍眉一挑,那雙英氣的丹鳳眼看向秦忠,就嚇得秦忠臉色發白。
大娘子這個稱呼,其實便等同于正妻主母的意思,秦忠要拍木蘭馬屁,便動了這腦筋,在他看來其他人都喊木蘭什么魏姑娘便是天賜良機,眼下雖然被木蘭看得心里發虛,可既然這位魏姑娘沒有出言責怪,想來心里是受用了。
于是秦忠又小心翼翼地說了聲,“拜見大娘子。”
“老爺還沒有回來,不可胡亂稱呼。”
木蘭終于開了口,只是她臉上雖無喜色,可秦忠邊上倪大和馬巢心里清楚,秦忠這馬屁精又他娘的賭對了,沒見魏姑娘說話時那輕聲細語的樣子,兩人有心想學跟著喊一聲拜見大娘子,可木蘭開了這口,他們便不好學了,只能另喊了聲,“見過魏姑娘。”
好在這時候外面有人通傳,說是馬軍回來,才讓倪大馬巢沒那么尷尬。
不多時,馬軍也到了正堂,帶他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高府的大管家李老根,眼下河口堡里,秦忠這個總旗是明面上的管事,底下治安則是倪大和馬巢管著,但是具體到堡寨里的物資調撥,卻是李老根在做。
“馬叔,坐!”
對于馬軍,木蘭起身相迎道,其他人也跟著起來了,尤其是秦忠,更是很自覺地讓出了位子,他很清楚馬軍雖然不太愛管事,但是在高爺心里,卻是最信重的幾個人。
“老爺派人傳了信,想必大家也都清楚,這一共六十七戶匠戶,他們來了,便要準備好住處還有吃穿用度的東西。”
眾人坐下后,木蘭才開口說道,眼下她在堡寨里也日漸威嚴,雖是女子,但是更顯英氣。
“回龍灣那里,一共二十三人,都愿意把屋子讓出來,人我都帶回來了,他們自會去和家里分說,魏姑娘不必擔心。”
馬軍第一個回答道,然后其余人都是眼睛跳了跳,都是暗道不虧是馬爺,這辦事情就是利索,這怕是翟大只帶了個消息過去,他就立馬勸服了那二十三人,可真是了不得。
“好,有這二十三戶讓出房子,秦總旗,其他人家,便交給你了,不過若是有不愿意的,也不必勉強。”
木蘭看向秦忠,堡寨里新建的房屋,都是拆了原先的百戶府后蓋起來的,原本是分給堡寨里的窮困人家,如今這要大家把房子讓出來,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不過老爺這次帶回來的都是有手藝的匠戶,總不能把人給拐來了,還叫他們挨凍的。
“老李,讓府里也收拾下,騰出幾間房好用來安置那些匠戶。”
河口堡的堡寨規模不大,那入冬前新蓋的房屋也就三十幾戶,就算是全騰出來也不夠用,木蘭想著是到時候讓那些匠戶們擠一擠,兩家并一家,等雪化了便另行動工建房。
李老根應了聲,高府里沒什么下人丫鬟,除了后廚,這前后都是高爺那些小兄弟做了諸多的活,等那些匠戶到了,到時候也能挑些人手充實下府里。
等眾人散去后,木蘭才拿出高進在書房留下的那張圖紙仔細看起來,高進從古北寨回到河口堡后,其實是重新畫過河口堡的規劃圖的,他是學地質的,本身就會制圖。
河口堡雖然毗鄰關墻,但是能被用來設堡阻礙韃子,所處的位置必然不差,高進回來后仔細算了下窟野河和河口堡的距離,便決定要擴建河口堡,甚至還畫了不少草圖,只是這些圖紙就只有木蘭見過,畢竟這擴建河口堡不是等閑小事,且不說所需的人力物資,關鍵是沒有能夠用來充實的人口。
眼下那六十七戶匠戶過來,讓木蘭覺得這擴建河口堡的事情似乎有了些著落眉目,她猜高進也必定是想到了這一點,再加上這趟又賺了不少銀錢,才敢接納那么多人口回河口堡。
“木蘭姐,升哥回來了。”
就在木蘭看著圖紙發呆的時候,馬武滿臉欣喜地進來稟報道,讓木蘭眼神一凜,然后看向了站在外面的陳升。
看到木蘭那不善的眼神,陳升心里一緊,他就知道二哥讓他提前回來準沒好事,這花錢的是二哥,可怎么到了木蘭姐這里,吃掛落的倒成了他。
“木蘭姐。”
“升哥兒,說說吧,你們出門的時候,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看著站在面前的陳升,木蘭起身冷聲道,這一趟出門高進帶了一千多兩銀錢,結果花了個干干凈凈,要不是后面從那衛癩子和什么麻胡子手里補了點回來,這趟出門就是血虧。
“你讓我看住二哥,不能讓二哥亂花錢!”
陳升被木蘭盯著,訕訕地說道,說起來這趟花錢的大頭其實全在那批火炮上面,可是二哥說那是必須得買的東西,他能怎么辦?
“給我說說,老爺買的那是什么炮,那么金貴!”
一想到高進買炮花了六百兩,木蘭就心疼得厲害,可是要讓她去責怪高進,她又舍不得,便只能怪被她千叮嚀萬囑咐的陳升辦事不力了。
“一共十五門炮,五門虎蹲炮,十門佛郎機炮。”
陳升老實地答道,木蘭管著帳,二哥讓他提前回來,就是給木蘭提前報賬,只是卻苦了他,少不得要被木蘭一通教訓。
“你二哥是做大事的人,殺價這種事情他做不來,你怎么不幫襯著點。”
陳升苦著臉,二哥跟那姓劉的買炮,等他們到了,這價格早就談定了,他能有什么辦法,想到這里,越想越覺得憋屈的他忍不住道,“二哥跟那劉僉事買炮,也是突然來了這么一出,我過去的時候,這價都談好了。”
“什么價談好了,當時銀錢是不是在你手上?”
“不在我手上,是阿斗提著的。”
“還會頂嘴了,你二哥想買炮,肯定前面就有主意了,你就沒想到過?我聽說你們當時在那位劉副千戶府上打鳥銃可是打得歡快的很。”
木蘭狠狠瞪了眼陳升,陳升他們這群人里,也就陳升做事情最沉穩,想事情也周全,所以她才特意找陳升仔細吩咐他要管好銀錢,買炮的事情她并不反對,只是這價格也實在是太黑了,這衛所的軍械向來都不靠譜,當年阿大高伯他們還在的時候,也就高伯陳叔他們幾個手上用的刀是當年戚爺爺親自監造,其他所用的兵器都是自備。
那火炮威力大是不假,可是衛所造的,弄不好就是點了就炸膛的破爛貨,十五門炮指不定幾門能打響,到最后六百兩就買了些破銅爛鐵回來,怎么能不叫她心里惱火。
“你們這一個個都是靠不住的,下回老爺再出遠門,我非跟去不可。”
待在邊上的馬武看著升哥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發笑,不過他也知道木蘭姐這些日子為了節省開支,每天都在算賬,如今堡寨里那些工程都停了工,按木蘭姐的話來說,那些青壯不干活,這是血虧。
二哥拿六百兩去買炮,升哥沒有幫著去殺價,自然是要被木蘭姐埋怨。
“木蘭姐說得對,有您跟著,二哥肯定亂花不了錢。”
陳升堆著笑臉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哥要花錢的時候,誰擋得住,當初要買炮的時候,阿斗大眼他們還高興得很,說是打炮肯定比打銃爽快,就我一個人怎么好勸得動二哥。”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句話,陳升就算沒聽說過,但是也懂這其中的道理,更何況他覺得自己也確實冤得很,明明是二哥一口答應了那劉知遠獅子大開口的價,怎么到最后就成了他的不是,不過他可不敢當著木蘭的面說二哥的不是,便只能把王斗和楊大眼拖下水。
“看起來你在阿斗和大眼面前,拳頭不夠硬,刀也不夠快,說不上話。”
木蘭看著陳升,知道他說的未必都是實話,只不過這些日子她在河口堡待得有些發膩,正想找人動手試試招,“走,咱們去練練手,看看你的刀法有沒有長進。”
“木蘭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以后二哥買東西,我一定讓二哥三思而后行…咱能別動刀行不行。”
陳升臉色煞白地說道,木蘭的刀法輕靈狠毒,和她對練,自己向來都是吃虧的那個,這哪怕就是被刀背抽實了,也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