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慘嚎聲此起彼伏,十個伙計被鞭子抽的生生疼暈過去好幾個,看得另外三個管事面無血色,他們都有些歲數,不像這些伙計年輕筋骨好,挨上十鞭子養幾天也就好了,這十鞭子抽下來只怕能要掉他們半條老命。
很快,十鞭子都打完,那十個伙計也被帶下去上藥,這時候貨場上的眾人都看向還剩下的那三個管事,他們都是范賢安的心腹,平時在商號里也屬于面目可憎之輩。
“高兄,這三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你說該如何處置?”
范秀安看向了高進,他這時候怒氣已消,他雖然有心要殺這三個蠢蠹,但他畢竟是生意人,不能動輒就喊打喊殺,還需別人給他遞個刀把子。
“底下伙計不明事理,不過是聽命行事,這三個嗎,他們明知做下的事情會連累貴號上下,又可曾把其他人的性命放在心里。”
高進冷聲說道,他的聲音洪亮,足以讓貨場上眾人都聽個清楚,“范兄,難道你還要放過他們三個嗎,要知道他們做下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這貨場上有一個算一個,怕是都得死。”
高進的話不啻是直接判了那三個管事該死,可是偏生貨場上沒一個人覺得那三人冤枉,“饒命,大老爺饒命!”
范賢安那三個心腹眼見得四周鴉雀無聲,就連范秀安都滿面殺機,俱是高聲求饒起來,他們倒是沒想過要硬氣充什么英雄,滿心的茍且偷生。
“都體面一些,你們好歹也是我范記商號的管事,你們死得體面些,禍不及家人。”
范秀安走到了那三個把頭磕出血來的管事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這神木縣里有王法,這三個管事有名有姓的,直接拿刀砍了他們的腦袋,這收尾都是樁麻煩事,所以還是要麻煩他們主動去死。
三個管事像是雞仔一樣地被拖走了,貨場上所有的伙計都被下了封口令,今晚之事不得外傳,若是走漏了消息,便不是十鞭子的事了。
點了蠟燭的房間里,三個管事并排坐在桌前,范秀安就坐在他們對面,換了身干凈衣服,但臉上依然能見到腫脹的范賢安則是跪在邊上,而高進和陳升王斗他們便在旁看著。
“我說,你們寫,寫完簽上名字,摁上手印,便放心地上路,我自會使人照顧你嗎的家人。”
范秀安盯著那三個管事,將面前的筆墨推了過去,三個管事里,年紀最大的孫管事抖著手接過后,兀自不死心地問道,“大老爺,就真的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我放你們一條生路,那誰給我生路,那是軍糧,那劉知遠要想害我,只需將這把柄透露給我范家的對頭,有的是人借題發揮,落井下石,你們不死,倒霉的就是我范家。”
范秀安的目光盯著孫管事,眼神變得狠毒起來,“我范家要倒霉,我就先讓你們三家都全家去下面團員,一家人就該齊齊整整的,省得黃泉路上寂寞,不是嗎?”
“所以,不要逼我做這種事!”
“你們趕緊寫,要不是你們攛掇我,我哪會做出這等蠢事出來!”
在集香樓里被劉知遠狠狠羞辱過的范賢安,這時候壓根就恨不起范秀安這個堂弟,只怪自己當初太蠢,輕信了這三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去和劉知遠這個笑面虎談生意,結果倒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陪進去了。
說話時嘴里漏風的范賢安,聲音里亦是透著無比的怨毒,孫管事拿起了筆,但仍舊朝范賢安道,“掌柜的,當初是你尋了俺們說這發財的路子,這才…”
“你這老豬狗…”
“都給我閉嘴。”
范秀安瞪了眼范賢安,后者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我說你寫,不要再耽擱時間,你若是不愿意…”
“老爺,小人愿意,愿意。”
孫管事邊上,另外二人面露不甘,可是范秀安的威脅言猶在耳,誰敢拿全家老小性命開玩笑。
范秀安口述起來,他說的內容赫然便是孫管事他們三人合謀欺瞞主家,如何在陳糧里摻入沙土牟利的自供,到最后則是三人事后害怕,于是留下這悔過書,上吊自盡以求贖罪。
孫管事下筆時,手一直發抖,那紙張上的字跡也歪歪斜斜,等到范秀安說完最后一句話時,他整個人就好像是從水缸里撈出來一樣,渾身被汗浸透了。
高進身旁,陳升他們總算是開了眼,在他們看來這孫管事三個吃里扒外的老東西,放在河口堡,哪需要那么麻煩,直接砍了就是。
從孫管事手上接過紙張后,范秀安細細看了遍,然后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跡后才重新放下,朝對面三人道,“誰先來?”
“還是小的先來吧!”
孫管事站了起來,他先前在紙上已經簽了名字,眼下只需要摁個手印就是,“老爺,小的做下這等錯事,自該賠命給主家,只望老爺說話算話,莫要為難我家人。”
看到孫管事摁下手印,范秀安自點頭道,“你放心,我范秀安說話算話,沒人會去為難你的家人。”
“那就多謝老爺了。”
孫管事頹然坐了回去,另外兩位管事亦是慘淡相視一笑,同樣在那紙上簽了名字,摁了手印。這些年衛所糜爛,原本那所謂的默契規矩,又還有多少人講,他們便是聽說有別人那般干,才起了心思,等范賢安來詢問時,沒有一個人勸阻,可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范秀文這位老爺,已經貴為綏德商幫的七大掌柜,行事卻這般膽小。
將那封剛剛炮制完成的悔過絕書收好放入懷中,范秀安朝高進他們點頭道,“高兄,麻煩了。”
高進身后,陳升王斗楊大眼三人各拿了卷麻繩丟到了桌上,陳升更是開口道,“三位,該上路了,可要咱們兄弟幫忙!”
三人里,依然是孫管事第一個起身拿了繩子,甩過房梁,扎了死結套上脖子后,也不多話,直接蹬了凳子,掙扎了一會兒便氣絕身亡。
“是個體面人啊!”
“兩位,該你們了。”
陳升感慨一聲,看向那剩下兩人,只可惜比起那位孫管事,這兩人便差了許多,許是看了孫管事死前掙扎痛苦的模樣,兩人癱坐在凳子上,哆嗦著死也不愿意起身。
“阿升,送這兩位上路,體面些。”
“是,二哥。”
聽到高進吩咐,陳升朝王斗楊大眼他們使了個眼色,自和楊大眼一左一右走向那兩人,而王斗則是手法老練地甩繩過梁,扎了脖套。
這時候范秀安已自走到高進身邊,看著那兩個管事被陳升楊大眼像是捉雞一樣拿住,在半空里死命蹬著腿也不想脖子被套進繩里,忍不住道,“就不能體面些,像孫管事那樣多好。”
跪在前面的范賢安,對于眼前發生的一幕,心里充滿恐懼,他看著那兩個拼命掙扎但仍舊被麻繩套住脖子,最后懸在半空過了許久才氣絕的心腹,莫名地覺得脖子那里似乎也有無形的繩索纏繞,讓他透不過氣來。
“不到臨死前的那一刻,哪個敢說自己不怕死。”
看著掛在梁上作伴的三具尸首,高進感慨道,然后看向仍舊跪在那里的范賢安,“范兄,時候不早,也該問問這位正主了?”
“是該問問了!”
范秀安嘆了口氣,要不是眼前這蠢蠹的奸生子,他何需這般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地來處理手腳,眼下那三個管事死了,他懷里那封信只能算是最后的手段。
搬了張凳子,范秀安坐在了范賢安面前,而他身后便是懸在梁上的孫管事三人,足以叫范賢安老實作答,不敢隱瞞。
“說吧,晚上去集香樓赴宴,那劉知遠要你做什么?”
聽到范秀安問話,神情恍惚的范賢安才清醒過來,他不想死,不想像那兩個心腹那樣屎尿俱下的被吊死在梁上,于是他幾乎是竹筒倒豆子般將先前宴請劉知遠時發生的一切都交代了個清楚。
“那劉知遠要你帶三百兩去找他。”
范秀安聽罷跳了起來,看向高進,他正想著要如何和劉知遠見面,但又不驚動他人,沒成想眼下便是最好的機會。
“咱們這里耽擱了怕是有半個時辰,不過既然對方是要錢,想來應該不會走那么快,眼下立馬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高進算了算時間,覺得若是能在那集香樓里堵住那位劉僉事,倒是最好的機會可以解決這件事情。
“那就麻煩高兄陪我去一趟了。”
范秀安朝高進折身一拜道,這神木縣的內城不比外城,雖然說不上什么龍潭虎穴,可高進陪他一塊去也算是冒了大風險。
“二哥!”
陳升皺了皺眉,在他看來這趟事情全是范秀安的私事,他們幫到這份上也算是可以了,實在沒必要繼續去冒險。
“阿升你留下,阿斗和大眼陪我走一趟。”
高進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一來范秀安的開價不低,二來他也不希望范家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上,畢竟河口堡接下來幾年還是需要個穩定的合作伙伴,范記商號便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