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著腰,翻過土圍,陳升瞧著黑漆漆一片的堡寨,朝著自家的房子去了。
離家一個多月,也不知道有沒有出什么變故,陳升有些擔心,自打高伯死后,這百戶府里的管事家丁還有下人便越發囂張跋扈,也不知道阿娘和小弟他們是否平安。
“汪!汪!汪!”
兇猛的犬吠聲忽地響起,讓有些走神的陳升被嚇了一跳,他抬眼望去,只見前方黑暗里依稀有個模糊的身影,接著便聽到犬只的哀鳴聲。
“狗東西,差點壞了爺的興致。”
鄭大一腳踹開秦家的看門犬,口中罵咧咧地說道,這時秦家的院門打開,有零星的火光照出,那開門男子長的高大,可是背卻佝僂著,對著鄭大點頭哈腰,臉上強裝出一副笑得開心的模樣道,“鄭管事好!”
陳升在暗處停住腳步,看到這一幕,不禁皺起眉頭,那鄭大是百戶府下面的莊頭,怎么忽地成了管事,至于那開門的秦忠,向來是個軟糯性子,只不過怎么和百戶府勾搭上了。
河口堡百戶府,兵力不滿員,可是這該有的低級武職都是有人占住的,那秦忠便是兩個總旗之一,可他雖然生得長大,但向來窩囊,只掛個空職,便連該他的那份俸祿也拿不到手。
要不是秦忠他阿大在神木堡還有些故舊在,再加上過往高沖壓得張貴沒法在堡寨里威福自用,這秦家的家業只怕早就給張貴謀奪了去。
陳升跟了上去,那條被踢得半死的大黃狗本還要叫喚,可尚未張嘴就被陳升又補了一腳,嗚咽幾聲后便沒了聲息。
看到秦家狗子死了,陳升頗覺痛快,他家小弟被這狗子咬過,他早就看這狗子不順眼,大晚上的常胡叫喚,還咬過好幾個堡寨里的娃娃。過去秦忠他阿大在時,不是什么好鳥,這狗子便是那老東西養的。
翻墻入院,陳升朝著秦家的后院摸去,這堡寨里秦家是大戶,秦忠他阿大是試百戶,過去在張貴和高伯間兩頭搖擺,很是趁機撈了些好處。不過他一死,秦忠這個兒子卻窩囊得很,才半年多就被鄭大這種腌臜貨給欺上門。
還沒到后院,陳升便聽到鄭大那廝得意洋洋地吹噓著,“秦總旗,你放心,你家秋糧賦稅還是照舊,不過你家婆娘待會可得好好賣力把俺伺候舒服了,否則可不算。”
陳升想不到瞧著濃眉大眼的秦忠居然窩囊到了這等地步,竟是把自家婆娘給鄭大這黑廝享用,隱在不遠處屋檐下的陰影里,陳升看著秦忠彎著腰在那里說著話,更加鄙夷這個軟骨頭。
“姓秦的,你這個沒卵子的東西,你阿爺睡老娘,你不敢吭聲,現在連外面的阿貓阿狗你也往家里帶,你當老娘是什么,是掩門賣笑的土娼么?”
潑辣的聲音響起,秦忠的婆娘開了房門,朝著快把腰弓成蝦子的丈夫,劈頭蓋臉地罵道,秦氏也是軍戶人家的女兒,性烈起來,哪管什么家丑不家丑。
自家阿公好歹也是試百戶,便是被睡了,也是丈夫無能,總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眼下這軟腳蝦竟是要讓百戶府的下人來睡她。
“娘子,你不知道,高大蟲死了,如今…”
“如今什么,你怕張貴,我卻不怕,大不了把田都賣了,咱們搬去神木堡,那里好歹還有阿公的故人在,張貴還敢去神木堡尋你的麻煩。”
秦氏瞧著丈夫猥瑣的樣子便生厭,再看著邊上鄭大那黑廝垂涎地看著自己,越發憤怒,她自問嫁到秦家,不曾做錯過什么,便是被阿公扒灰,也忍了下來,可眼前這男人當真是讓她心寒。
“秦娘子,俺說句不中聽的,你以為你們的田產能賣幾個價錢,沒有百戶大人點頭,誰敢買你們的田,我看你還是乖乖聽秦兄的話,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還能繼續當你的秦家奶奶。”
鄭大看著因為發怒而兩頰緋紅的秦氏,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后開口說道,“本來這事俺也不想太張揚的,可秦娘子你要是再鬧下去,被鄰居旁人們笑話倒也沒啥,可你那兩個娃兒要是醒了…”
秦氏越潑辣,鄭大便越覺得來勁,想他在百戶府下面的莊子熬了好些年,才從莊頭做到如今的管事,能睡一睡這總旗大人的婆娘,才顯得威風嗎!
見鄭大提到自己一雙兒女,秦氏紅著雙目,沒有再鬧,只是看向一邊悶不吭聲的丈夫,卻見這男人耷拉著腦袋,就好像他下面那話兒一副蟲樣,她剎那間心死如灰,再看著在邊上生得又黑又丑的鄭大,低聲罵道,“就當老娘被豬狗咬了口。”說完,便轉身進了屋。
“秦老弟,不要放在心上,保住你秦家的產業,有錢還怕沒女人,我看秦娘子潑得很,難怪你一直沒納妾,等會兒哥哥給你出氣。”
鄭大哈哈大笑著,拍著秦忠肩膀道,接著便揚長而去,轉身進了秦家的內宅屋子。
秦忠低下的頭,臉扭曲著,一會兒猙獰,一會兒哭喪,可到最后那握緊的拳頭還是松開,轉身出了內宅院子,尋了角落坐下,呆呆地看著前面那棵歪脖子樹,腦子里滿是秦氏白花花的身子和鄭大那黑廝交纏在一塊兒。
“秦總旗,可還真是能忍,我要是你阿爺,只怕會被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
譏笑聲中,陳升從暗處走出來,看著被嚇得跳起來的秦忠打趣道。
“陳大郎,是你,你來我家做什么?”
秦忠退了兩步后才站穩,看清楚是陳升,不由結巴著說道,陳升年紀不大,可也是堡寨里面年輕人中的大蟲,沒人敢招惹他。
“來做什么?”陳升笑了起來,“自然是幫秦總旗你分憂解難,鄭大那廝可是要上你的婆娘,你要還是個男人,一句話,小弟我幫你弄死他。”
秦忠被陳升的話刺得臉又青又紅的,可他終究沒有那個膽子,最后只能低聲道,“陳大郎,你莫要說笑,如今堡寨里是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曉,高總旗死了,誰還壓得住張大人。”
秦忠這句話頓時讓陳升面色變得冰冷無比,這些日子殺了許多馬賊,他身上自有一股殺氣,如今這般看著秦忠,頓時駭得秦忠說不出話來。
“秦娘子說得還真不錯,你這廝便是個窩囊廢。”
看著被嚇退的秦忠,陳升上前逼近,“小爺現在就去殺了鄭大那廝,你要是敢攔著,便連你一塊兒殺了。”說到最后,陳升拔出腰間的短刀,拍著秦忠的臉道。
一屁股跌倒在地,秦忠嚇得都快透不過氣來,陳升方才的眼神太可怕,就好像阿大以前每次殺人那樣。
陳升說完,也不管秦忠,徑自朝不遠處的后宅走去,他要殺鄭大,雖然是臨時起意,可是也有幾分心思在,秦忠這廝雖然是個窩囊廢,可他總歸還是個總旗,又是河口堡土生土長的本地戶,真要出面,本地軍戶們還是能聽他幾句的。
剛到屋子口,陳升便聽到鄭大在那里急色道,“秦娘子,你再鬧,可就別怪俺下狠手了。”
原來秦氏是軍戶人家出身,雖然不曾學過舞刀弄槍,可是性子潑辣,再加上邊地不興裹小腳,她又有些力氣,又抓又撓的,鄭大忙活許久,都不得其門而入,于是急了。
“砰!”的一聲,陳升踹門而入,屋內秦氏和鄭大都被嚇得一愣,但隨即轉頭看來,秦氏原本臉上的些許希翼神情在看清陳升的臉龐后頓時沉了下去,而鄭大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陳升,慌張道,“陳大郎,你要…做…做什么?”
陳升手里的短刀鋒利,沾過不少血,上面還透著股血腥氣,鄭大原本在百戶府只是下面莊子里的莊頭,也不是什么厲害人物,此時見到陳升殺氣騰騰的樣子,就被嚇呆了。
“陳大郎,我不知道秦娘子是你相好,你饒了俺,俺什么都還沒干…”
“入你阿母,誰是她的相好。”
陳升想不到鄭大死到臨頭,還敢污言穢語,平白污蔑他的清白,心中更加惱怒,一步跨前,捉住鄭大的頭發就好似捉雞仔一樣,鄭大被拽住,本以為最多是被陳升打一頓拳腳,可是哪想到眼前一花,喉嚨口一涼,接著便滾燙得厲害。
“你…”
鄭大圓睜著雙眼,隨著陳升松開他,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喉嚨口血汨汨地流出來,手腳動了幾下后,便沒了活氣。
秦氏看著冷臉殺了鄭大的陳升,一雙秋水似的媚眼全都盯著這個少年郎,渾然不顧身上的衣服被鄭大撕得春光大泄。這時候秦忠跌跌撞撞地沖進來,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鄭大時,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這可怎生是好,這可怎生是好?”
秦忠不敢去埋怨陳升,因為陳升手里的刀子還滴著血,他生怕惹怒陳升,也吃上一刀去和鄭大作伴。
看到丈夫那窩囊樣子,再看看殺人后鎮定自若的陳升,秦氏心中越發失望厭惡,不過她仍是朝丈夫喝道,“慌什么,鄭大這黑廝死了便死了,正主都在,問問陳大郎,此事該如何處置?”
秦氏的話,對秦忠來說,不啻是救命稻草,于是他連忙順著秦氏的話,眼巴巴地看向陳升道,“陳大郎,你可把我害慘了,這事兒該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往你家地窖一扔,誰知道鄭大死在你這里?”
“可鄭大幾個手下,都知道他…”
秦忠怯懦地說道,他的脊梁骨早就被他阿大從小訓沒了,向來膽怯沒主見,更加怕事。
“那你便去百戶府告發,說是我殺的。”
陳升似笑非笑地說道,看得秦忠心里直發毛,連忙道,“不敢,不敢,大郎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