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半日后,高進讓董步芳和馬軍帶著家丁固守營地,自己則是帶著伙伴們騎乘雙馬,然后帶上五千斤鐵器,出發前往阿計部。既然蘇德給了錢,高進自然會遵守承諾,更何況阿計部那些韃子人頭,還需要他們帶回去。
等到高進離去,木蘭在營地里讓俘虜們去河灘邊的濕地割草,眼下已是秋季,天氣涼爽起來,但是人頭仍舊需要腌制保存,不然等帶回堡寨,只怕全都要爛掉。沒有生石灰,就只能用草木灰代替,俘虜們割來的野草在營地里被付之一炬,等冷卻后被裝進罐里保存。
李二狗帶著他那隊家丁則是用剩下的草木灰把蘇德送來的韃子人頭抹上后裝車,他先前被韃子砍了一刀,好在正卡在棉甲里的鐵片上,才沒有傷到筋骨,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二狗,二叔我先前犯渾,惡了高爺,你可要幫叔叔一把。”
見到李二狗辦完事,回營帳休息,李老根連忙跟上去,他是老江湖,臉面什么的從來不在意,這眼看高進殺官軍,殺韃子,又大發銀子,他哪還不清楚自己錯過了什么,此時只能厚著臉皮來求李二狗這個侄子。
“二叔,我怎么幫你,你找我還不如去找董叔。”
李二狗看著仍舊木訥,只是話癆的性子改了不少,對著求上門來的二叔,只給了這么句話,叫李老根好不尷尬。
“你董叔那里…算了…”
李老根不知道該說啥好,他不是沒找過董步芳,可董步芳卻跟他說什么“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侍君”的廢話搪塞他。
要是沒見識過高進的手腕本事,李老根還沒那么后悔,反正商隊的伙計都被高進接收,原本該給的工食銀自也不用他給了,他身上揣著近三百兩現銀,回到府谷縣也能當個富家翁。
可是人活著,總有些念想,尤其是李老根這樣的老江湖,這把年紀還出關廝混,也是想搏一把富貴的,只是臨到頭貪生怕死又嘴賤的本性叫他沒有把握住機會。
“二叔,高爺有大本事,你說過有大本事的心胸都寬廣,你也不要想太多,等高爺回來,自去找高爺談談就是。”
見李老根賴著不肯走,李二狗說道,他這個二叔年輕時是鄉里聞名的游俠,聽長輩們說是任俠有膽氣,沒成想到老了卻是這么副無賴德性。
“李管事,咱們隊長要休息了,您還是先請吧!”
李二狗隊里的家丁見李老根還要糾纏,索性跳出來道,他們本來也是李老根商隊里的伙計,過去也曾笑話李二狗是個二傻子,可是李二狗在戰場上的悍不畏死折服了他們。
瞧著原來商隊里的自家伙計壓根沒拿正眼瞧自己,李老根暗嘆了一聲人心不古后,也只能悻悻離開。
傍晚時分,高進帶著隊伍抵達了阿計部大營,他們先轉道去了五里外的埋尸坑,那是處挨著窟野河的荒涼谷地,一靠近便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高進抬頭看去還能看到正從泥土里刨尸體的野狼,不過馬隊的到來,驚動了狼群,六頭野狼聚到頭狼邊上,朝他們嚎叫起來。
“好畜生,還敢呲牙!”
楊大眼脾氣暴躁,一邊罵一邊取了弓就朝狼群射去,高進見狀皺了皺眉,然后也取了弓朝身邊的伙伴們道,“殺了這些畜生。”
狼群報復心很重,既然動了手,便沒道理留手,更何況高進跟著商隊時,老陳每次遇到野狼,都會全部射殺。
野狼在草原上可以說是最兇惡的畜生,蒙古人遇上了也是要趕盡殺絕的,不然的話就會禍害整群牲口。
七頭野狼高進一個人就射殺三頭,他如今的射術越發自信,但凡開弓,必有所中。殺光狼群后,眾人才下馬,按著高進吩咐,取了面巾遮臉,挖起尸體來。
蘇德埋尸時,只挖了個大坑,上面就埋一層浮土,不多時眾人便將尸坑挖開,只見里面還有不少老弱婦孺的尸體,哪怕大家都不喜韃子,可是瞧見那些小孩的尸體,心里都有些難受。
“先把那些孩子婦人另外葬了。”
高進領著伙伴們新掘了土坑,把尸堆里那些孩子和婦人的尸首重新埋了把土壓實以后,才把其他韃子尸首上的腦袋砍下來裝車。
月過中天時,阿計部大營里,蘇德看著前來稟報的士兵,只是朝一旁的哈巴丹特爾道,“一起去看看吧!”
不多時,阿計部大營前,看著那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鐵錠堆,哈巴丹特爾有些茫然地看向蘇德,他覺得高進狡詐,不會守信,可是這些鐵錠卻騙不了人。
“走,我們去那里看看。”
讓士兵們將鐵錠運回大營里裝車,蘇德朝哈巴丹特爾說道,接著便翻身上馬,只帶了幾個心腹往正南五里外的谷地而去。
當火光照亮,蘇德和哈巴丹特爾看到的是尸坑里狼藉一片的無頭尸體,只是里面婦人孩子的尸首都不見了。
“他們把人重新埋了。”
下馬的哈巴丹特爾舉著火把,找到那處有泥土挖掘痕跡的地方,神情復雜地看著上面立的木碑朝蘇德道。
蘇德沒有應答,他看著那微微隆起的墳塋,還有那塊刻了“阿計部婦孺之墓”的木碑,只覺得這是高進對自己的嘲弄,“明國的南蠻子,你懂什么,我若是敗了,我的妻子兒女,下場只會更加凄慘!”
低聲自語中,蘇德的臉變得扭曲,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怒意,冷聲朝哈巴丹特爾道,“把他們都燒了,省的叫人瞧出破綻出來。”哪怕烏力罕是仇敵,可終究是同族,若是自己把烏力罕他們的腦袋賣給高進的事情傳出去,自己在部中的統治將被動搖。
半個時辰后,沖天的火光從谷地竄起,即便已經在十多里開外的高進他們也同樣看到了這映紅天際的火光。
半夜時,高進帶著隊伍回到營地,他們一共帶回了一百四十六顆首級,再加上原先營地里的五十四顆首級,剛好湊足了整整兩百顆韃子首級。用草木灰在那些滿是血污的首級抹上厚厚一層后,所有首級都被裝車,然后用油布蓋上好幾層。
董步芳在邊上看得雙目放光,兩百顆韃子首級,放在軍中已經是潑天功勞了,他還記得去年總兵官秉忠在神木中路大敗河套蒙古聯軍,也不過是殺割兩百級而已,而那一戰官秉忠麾下五千官軍,再加上另外兩路配合的官軍,駱駝城動用的兵馬足有過萬之眾。
“老董,馬叔,你們今夜就出發,木蘭會給你們帶路。”
營地里所有人馬都被召集,高進朝董步芳和馬軍說道,家丁們經歷兩場戰斗,已經像模像樣,足夠壓得住人數相當的官軍俘虜。
“老爺?”
木蘭蹙眉,她沒想到高進居然還打算留下來,真的陪蘇德去趟歸化城,到格日勒圖那里幫蘇德和素囊部牽線搭橋。
“木蘭,聽話。”
高進在木蘭開口前說道,素囊部那里的關系絕不能斷,他若回關墻,直到明年開春,都沒法再去歸化城。
“高爺放心,我一定把東西穩穩當當地都帶回去。”
見高進把如此重任交給自己,董步芳當即道,這兩百顆韃子首級隨便拉到哪家將門,都能換來大富貴,可高進想都不想就交給自己和馬軍,著實讓董步芳動容。
馬軍沒有答話,只是盯著董步芳的背影,兩人雖說一正一副管著家丁,但是家丁里還是他帶來的河口堡青壯占了多數,他保證董步芳路上若是敢起了不該起的心思,絕不會讓他得逞。
“我高進說話算話,等回了關墻,只要我把事情辦妥,必定會放大家回去,但若是誰想要鬧事逃跑,也就莫怪我高進心狠手辣。”
吩咐完董步芳他們,高進又看向那群官軍俘虜,他這趟要帶伙伴們去歸化城,怕這些俘虜路上會起些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放下狠話道,“你們誰若是逃走,那便要連坐,有人逃跑,無人出首告發,就全隊皆斬。”
看到高進發狠,底下的官軍俘虜個個被嚇得膽寒,幾個老兵油子連忙帶頭喊起來,“高爺放心,我等絕不敢忘恩負義,哪個若是敢逃走,不用您吩咐,咱們先把他辦了。”
對這群河口堡的官軍們來說,哪怕給高進當俘虜要干活,但起碼能吃飽飯,比起在張貴手下聽差時,還能吃上肉,要不是高進不再收家丁,他們早就全都投了高進。
“好,那便這樣,老董,馬叔,你們記得他們幾個說的話,要是路上有人逃跑,先拿他們幾個開刀。”
看著那幾個老兵油子,高進朝董步芳馬軍道,河口堡官軍里,這幾個老兵油子哪怕過去不得張貴重用,但終究算是地頭蛇,只要管住他們,便不用太擔心其他俘虜。
“高爺放心,我會看著他們的。”
董步芳冷眼瞧著那幾個老兵油子,陰惻惻地說道,他在軍中時,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滑不溜秋的家伙,上戰場廝殺無膽,跑起來倒是比誰都快。
黑漆漆的夜色里,官軍們拿繩子互相牽著,然后在家丁們打著的火把下,跟著大車朝著關墻的方向而去。高進直到董步芳他們帶著隊伍消失在視線中,才朝身邊剩下的伙伴們道,“接下來咱們要去歸化城,此行兇險,你們怕不怕?”
“有二哥在,怕個毬!”
不知是誰先喊的,陳升王斗等人都紛紛附和起來,“有二哥在,怕個毬!”叫高進聽了不知該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