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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熱鬧滾滾的叛亂活動(7)

  變石之雙子(時間系列)

  1993年,南斯拉夫。

  凡是發生過人類對人類大規模屠殺的地方,冬天的寒意總要重過別處,我早早穿起心愛的玄色狐裘,它已經足夠暖和,但是看看空曠的廣場,我又去加了一件熊皮大氅。

  讓店堂內溫暖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深愛這種嚴峻冷酷的深冬氛圍,不欲破壞。

  今日的客人是一位衣著密實的女子,她帶著兩個包得如同毛球一般的孩子在店外的暗巷中徘徊良久,我按捺住好奇心,故意不去迎接,只是靜靜看她如何動作。

  再等五分鐘,她終于猶猶豫豫推門進來,兩只岫玉小魚立時當啷響個不住。

  我示意她帶著兩個幼兒在最里面的深紅色臥榻上暫坐,臥榻上鋪有密實的狼皮,備著火熱的金彩瓷手爐,暖意融融。

  又為兩個白瓷娃娃般的孩子送上滾熱的牛乳,這才笑盈盈聽她說話。

  “請問…您這里是否收購寶石?”

  這個女子雖然帶著孩子,但依然介于少女與少婦之間,容貌端麗,手指纖細,純凈明亮的瞳仁中泄漏出少許的局促不安。

  “當然。”

  “那么…”

  她小心翼翼從大衣內取出一只K金圣物盒。

  “您是否可以告訴我,這只Александрит您愿意出多少價錢?”

  Александрит是變石的俄文名字,又名亞歷山大石,或者紫翠玉,鮮見大粒完美者。

  我手中這粒約有5克拉,長方型狀,58個面,晶瑩剔透,在人工光照下呈現出鴿血一樣鮮而正的紅色,奢華得讓人沉醉。

  我起身將它帶近長窗,陽光下它立刻徐徐變化,彈指之間便完全轉化為澄澈的碧綠。

  變幻自如,不負它“白晝之祖母綠,黑夜之紅寶石”的盛名。

  她隱隱露出一絲哀色。

  回到她身前,我輕聲出價。

  “一百萬。”

  不看她做作的驚訝神色,我繼續道。

  “完美的Александрит從來可與無瑕疵鉆石相提并論,原本如此貨品拿出去,至少可以賣的一千萬以上。但這顆寶石上面有道裂痕,約2微米,因而價值大跌。”

  她面色先是忽地酡紅如醉,旋即灰白。

  她知道,但故意隱瞞。

  我不再多話,看著她反復兩個孩子的頭發,口中無意識喃喃:“一個,只能一個…一個也好。”

  這兩個容貌一般無二的孩子秀美異常,雖然也繼承了那女子的些許樣貌,但更多的特征卻是從屬于此地的一個龐大種族,再看那女子衣裳的不明顯地方,尚遺留著與前者敵對的族群所獨有的精美紋樣…我心中不免忽地一動。

  戰爭發生的原因無數,不過多半明里高貴暗里猥瑣,但最污穢莫過于“種族清洗”一類,99以上的基因毫無區別的人類卻十分偏好于此,常常以莫名所以的標準分作若干類,而后彼此攻擊、凌虐、殺戮…樂此不疲,最可憐的就莫過于那些異族通婚的人及他們的后代。大亂時,幾乎所有人都是妖魔,惡狠狠欲食其肉寢其皮,想來那雙孩子就是這番大亂的犧牲品了,那女子拿出Александрит,想來就是為了籌集親生骨肉的偷渡費用,可惜…

  她又看向我,神情變幻不定。

  “對不起,我想再考慮一下。”

  我微微笑,將變石遞還。

  “我可以等你三十天。”

  現在就看她如何選擇了。

  第三天,有個小小的身影叩響我的門。

  我認得他是雙生子中的一位。

  他直直走到我面前,雪白幼嫩的手指打開,赫然就是那粒精致的Александрит。

  “一百萬,現金。”

  他沉穩如大人。

  我笑。

  “我不與小孩子做交易。”

  “我有人介紹。”

  他推出一張血色底面名片,上有數枚纖長墨黑羽毛,觸之光潔細膩,柔韌異常。

  啊,原來是那位常常不請自來卻從未曾惠顧我一筆生意的吝嗇客人…嗯,那只永恒指環尚在我這里,保管費一日高過一日,他來取時只怕又要慘叫連連。

  我倒不懼他就此消失,他早晚要來,即便他不來,也有別人來,等就是了,我還怕虛擲這點光陰嗎?

  我將名片拈在手里,微笑復微笑,視線回到幼童身上,他目光復雜,滿是殷切,灼熱、及成人般的決絕狠毒。

  一百萬美金不是一個孩子能夠承擔的重量,他卻可以輕易地抱著走。

  我為他開門。

  他抬頭看我。

  “您為何不問我母親哥哥的情況?不奇怪他們為何不一同來?”

  我微笑。

  “對于人類我無好奇心。”

  他低下頭去,然后再度抬起頭來時,眼神堅定。

  “我想生存下去,我不要死。”

  他似乎更多說給自己聽。

  “我沒有錯。”

  我彎下腰,低聲問。

  “如此相信那位黑衣先生?”

  孩子小小可愛的臉上這才露出燦爛笑容。

  “…他只愛我一個,且他有大神通。”

  “是。”

  我不再多說話。

  反正若干時日后,他就會明白。

  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完)

三人行之金綠寶石貓眼  1995年,新加坡。

  這個都市肥美又沉靜,如玻璃缸中的金魚。

  我將店面設在最浮躁的街道上,觸目全是灼熱的日光與匆忙的男女,每個人與每個人衣著相似面容雷同,但眼神卻奇形怪狀,變化萬端不可言喻。

  我靠在陰冷的碧綠玻璃墻上欣賞這一切。

  一天中有不下十人來試圖進入店中,但那雙勢利的小魚不開門,他們終于也只有悻悻然離開。

  正眷念著溫尼伯湖畔的寧靜時,岫玉青魚忽地匆匆搖動,丁粼作響。

  我懶懶回過身去,只見兩個男子彼此謙讓著走進門來。

  他們面相平庸,一身西服做工過于細膩,顯得衣與人同樣呆板僵硬。

  之后。

  一個尤物款款走進店堂。

  火紅大卷鬈發,蜜色肌膚,碧熒熒眼瞳,長眉向上高高挑起,緊密貼身的朱砂色緞裙,足下踏一雙鱷魚皮鑲石榴石的黃金細根拖鞋,肩上棲息著一只羽毛雪白的夜梟。

  兩個男子向她投去無限愛慕目光。

  我斜睨她一眼。

  她倒也不敢在這里太放肆。

  不多說話,只道:“我聽說這里有一只金綠貓眼。”

  我點頭。

  兩個男子連忙服侍她在我對面坐下。

  我慢條斯理翻轉了一只白銀杯,打開桌下的薄荷甜酒,將青色的透明液體慢慢全部倒出,最后聽叮當一聲,藏在酒內大如指蓋的金綠貓眼濺起小小的漣漪,落入碗里。

  她托起銀碗,向我一笑,從容將酒飲下。

  過幾秒,才將銀碗自唇邊移開,細細欣賞圓潤晶瑩活物般的珍貴寶石。

  這是一顆重166克拉的雙凸形橢圓貓眼,它的顏色為深蜜黃色,透明度極高,清澈見底,在一束強光源的照射下,顯現出銀色的光線,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眼線。眼線貫穿長軸方向,當光源方向變化時,眼線移動靈活,最為特殊的是,在它的另一面同樣存在一條效果相當的眼線,因而不若其他貓眼眼線會逐漸消失,翻轉間,一條漸漸細窄起來時,另一條卻緩緩亮起,兩線輪番注視自己主人,媚人至極,真真世上無二。

  “是,就是這枚貓眼,我要了。”

  “一億。”

  我淡淡地報價。

  才不管旁邊兩位先生面色蒼白。

  “敬請閣下為我保留三十天,三十天的十二時,我在這里等…他們其中的一位。”

  她妖靡的眼神掃一掃他們,輕輕放下那粒貓眼,走出店堂。

  兩名男子如被雷殛。

  他們齊齊站起身來,緊緊跟隨上去。

  三十天轉瞬即過。

  我已經開始厭惡這個呆板的都市,但既然有了承諾,不得不等。

  十二時還欠十五分。

  她來了。

  今次一樣紅艷鮮麗,緋色亮片緊身小禮服,朱砂麂皮短靴,眼角上描一勾銀粉。

  那只白色夜梟乖順地伏在她的肩頭。

  我以眼光指給她看那枚好端端待在青花卷沿碗中的金綠貓眼。

  正在此時,兩個男子也已經進來。

  “這枚金綠貓眼,我來買給你。”

  他們異口同聲。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合起手掌微笑。

  其中一人轉向我。

  “這里是支票。”

  另外一人亦送上一張票據。

  她忽然覺得有異,笑容慢慢斂去,厲聲問他們。

  “這錢你們如何得來?”

  “我貸款十年。”

  先前送上支票的男子面露笑容回答。

  “我向公司預支十五年薪水。”

  后者則如此回答。

  “什么!…”

  她面色鐵青。

  “你!你不是說你祖母有萬頃土地!”

  被她問到的男子頓時手足無措。

  “但…但她不愿意賣…”

  “你是她唯一遺產繼承人不是!?”

  男子深深低下頭去。

  她又看向另一個男子。

  “你也不是說過你是公司財政主管,每日都有數千萬現金從你手中流過,現在又怎么說?”

  “可是…那是公司的錢啊…”

  “一對蠢貨!”

  她怒不可遏,長而卷的紅發無風自動,蛇一樣糾纏盤曲上升。

  我擔心著她身邊我的幾件青花寶貝,屈起手指敲一敲臺面。

  她立刻平靜下來。

  眼神語氣忽地回復柔媚低迷。

  她輕輕道。

  “你們為我欠下這么多債務,叫我怎么安心地接收這份禮物呢…你,你的祖母她從沒善待過你,小時沒少受過她打罵,如今她已經八十九,時日無多,早一兩日走或許還少受些痛苦;還有你,你父親與你都為那個公司付出良多,卻只得那么一點點微薄薪水,無能董事還時刻威脅減薪開除,偶爾收回一兩筆意外之財又有什么不對?

  …你們說,是不是?這是他們欠你們的,早該償還…”

  她軟語溫言盡力誘導,兩個男子眼中逐漸浮起陰翳。

  見此,她得意揚起細眉。

  但出乎意料的,沉默了數分鐘的兩名男子先是低頭不語,而后深深蹙眉,最后抬起頭來時,竟已經恢復了入店前的明亮神情。

  他們對視一眼,雙雙向她鞠個躬。

  “對不起!”

  說罷就走。

  她此時的表情當真有趣。

  從我店堂的落地窗看出去,兩個男子緩緩走過斑馬線,到達對面的人行道。

  只見他們頭頂一座巨大的廣告牌子簌簌無風自動,還沒聽到異樣聲響的行人反應過來,已經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音整個傾倒下來,兩男中的一個來不及逃開,被當即壓得粉身碎骨,另一個如被無形絲線拉扯,踉蹌向后兩步,靠在路燈柱上驚惶喘息,未想磨砂玻璃路燈就在同時爆開,一條扭曲的銀色電光順著金屬燈柱狠狠打在他身上,數蓬火花閃爍過后,只余下一堆細碎焦炭。

  得意唧咕一聲,完成任務的夜梟跳回主人懷抱。

  她瑯瑯笑一聲,回身來取戰利品。

  “他們的人身保險受益人正是我,兩人總計一億,哈哈!”

  她伸手來取這枚金綠貓眼。

  這個不知什么東西的東西,也著實太猖狂了一些。

  在她指尖觸到它之前,我伸手捉起那只可愛的金綠貓眼。

  “時間?”

  “對不起,時限已過,交易取消。”

  她愕然向上望去,店堂大鐘的秒針已經偏出正中。

  不等她省出其中奧妙,我手指一彈,已將她連人帶鳥丟出店堂。

  同時毫無儀態地大笑出聲。

  (完)

  不聽鬼故事(致……還未睡下的大人們)

  這座寄宿制高校與許多其它的學校一樣,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新生阿南與阿北也是很普通的學生,一般容貌清秀,身體纖瘦,沉默寡言。

  一定要說他們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兩個人膽量都小,不喜歡聽人議論鬼魅,對于此類話題更是能避則避。久而久之,幾乎全校都知道有兩個絕對不聽鬼故事的新人。

  倘若阿南阿北性別為女,膽怯點或許可以說是單純可愛,但是他們再秀氣畢竟也是個男孩子,所以同輩人提起兩人時總歸有些不屑。更有些壞東西,偏挑著他們不能隨意走開的時候大講恐怖鬼怪故事,看著他們的臉色愈來愈白,眉蹙的愈來愈緊,他們便樂不可支。其它的同學統統作壁上觀,微微笑,權當作枯燥學業中的一味調料。

  今夜的自修無聊之極,又有人繪聲繪色說起學校的七大鬼魅,一邊得意觀望他們的神色。

  阿南阿北一直低首看書。

  已經有人嗤嗤發笑。

  惡意的戲弄一直延續至自修結束,學生們三三兩兩嘻笑著匆匆離開教室,穿越長長黑暗的林蔭道回返宿舍。

  最后離開的阿南阿北靜靜地站起來,抱起自己的書,理好若干把沒有放歸原位的椅子。

  雖然四周已經沒有人,但他們還是極其輕聲地交談。

  “他們總將我們說的愚鈍丑陋不堪。”

  阿南皺眉。

  阿北頜首表示同意。

  “他們人類對我們的認知相當老舊陳腐,殊不知現在的鬼魅只有比人類懂得多且快。”

  “人類從來如此。”

  “所以只可當食物。”

  阿北愉悅地笑起來。

  “幸好不論品性美好低劣與否,血肉滋味總是相當不錯。”

  阿南亦露出快意表情,當他關上最后的一盞日光燈時,黑暗中忽地閃現出兩雙碧綠晶瑩的光。

  現在正是他們的用餐時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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