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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五章 卡洛斯二世的畫像

  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必然會對這時國王,王子與公主的婚姻感到迷惑,國王或是王子的妻子會在公主與郡主之中選擇人們還能理解,但大臣和貴族們都會相當一致地認為他們的國王或是其繼承人不能與妻子關系太過親密,問題是,同時他們又希望這對相互怨恨的夫妻能夠生養下足夠多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即便這個國家并不施行薩利克法。

  但若是您能仔細閱讀當時的文件,就可以知道,當時的大臣,貴族與國王們如此做,不僅僅是因為王后或是王太子妃必然帶來的種種利益——嫁妝、領地或是一份盟約,還有的就是她們因為血脈必然存在的繼承權,即便是在承認薩利克法的國家,或是公主、郡主出嫁的時候就已經申明放棄了王位繼承權,只要時機恰當,力量足夠,為了冠冕、權杖與十字圣球代表的一大片廣袤的領地與隨之而來的人口、資產,就算是國王也能面不改色地說謊、糾纏或是耍無賴——而一個侯爵或是伯爵的女兒就沒有這個的吸引力。

  但相對的,國家與國家從來就沒有永恒的敵友關系,也許今天他們還是盟友,明天就成了敵人,所以一個王后在宮廷里永遠都是需要戒備與提防的外國人,人們期待著她的肚子里盡快孕育出王國的繼承人,可若是國王表現出了對她的喜愛與親近,那么上到王太后下到官員都會為之寢食不安,因為他們擔心王后會憑借自己對國王的影響力干涉國政,讓國王更多地考慮她母國的利益而不是本國的利益。

  所以,說到這里,您們也許應該了解,為什么我會說,對于路易十四來說,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將奧爾良公爵的長女大郡主瑪麗.奧爾良嫁給西班牙的卡洛斯二世——事實上,如果不是大公主伊麗莎白已經被許給了瑞典國王卡爾十一世,西班牙人要求的應該是大公主——雖然西班牙已經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衰弱,但它畢竟還是哈布斯堡最有力的一條臂膀。

  由于路易十四的堅持,大郡主與大公主,王太子都是一同接受教育的,不,應該說,兩個女孩的教育甚至要比王太子更早,因為在攻打荷蘭之前,大公主的婚事就定了下來,教育也一同提上日程,作為她最親密的伙伴,大郡主也有幸擁有了一般貴女根本無法企及的教師與課程——她們的老師是誰?是柯爾貝爾,是孔蒂親王,是米歇爾(盧瓦斯侯爵的父親,陸軍大臣)…等等,她們也不是在學習,而是在盡可能多地汲取他們曾經的經驗——按照國王的要求,他們必須要讓大公主與大郡主明白她們的身份,她們必須做什么,以及將來要做什么,甚至,以一個男士的立場告訴她們應該怎么對待自己的丈夫。

  這些課程都是秘密進行的,除了王太后,王后與奧爾良公爵夫人,還有當事人之外,沒人知道——為此國王可是動用了以拉略的,這是國王對女孩們的仁慈,也是殘忍,因為她們甚至沒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因此,大郡主很清楚,若是自己的伯父最終答應了西班牙使臣的求婚,也無可厚非,一旦她成為卡洛斯二世的妻子(一想到這個她就忍不住發起抖來),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公爵之女,大概還會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成為西班牙王后吧,但她知道,就像是王太子那樣,大臣們向她們詳細地闡述與分析了各國君主們的情況,卡洛斯二世作為哈布斯堡的分支,西班牙國王,當然是被著重提起的,她知道卡洛斯二世就是一個畸形的傻子。

  但就是這樣一個畸形的傻子,他們之間的婚約才會對法蘭西有利——之前說過,本來西班牙的使臣應該早些提起婚事,他們沒有這么做,一方面是因為那時候佛蘭德爾已經開戰,一方面也是因為攝政王唐璜的阻擾——因為王后是有權利協助國王處理國事的,甚至一旦她成為王太后,都可以名列攝政大臣之列,就像是路易十四的安妮王太后,卡爾十一世的海德維希王太后,卡洛斯二世的瑪利亞王太后。

  但唐璜的阻擾雖然成功了一次,但在法蘭西取得了這樣輝煌的勝利之后,為卡洛斯二世選擇一個法國王后的呼聲就愈發強烈起來,帕蒂尼奧的去而復返體現了兩者之間的拉鋸戰終于還是大臣們贏了。

  大郡主一邊在父親的懷里顫抖著,一邊努力地對自己說,不要怕,不要怕,只是嫁給一個傻瓜罷了,即便他…他不那么好看,但世上怎有萬全之事?她接受了民眾的供養,就應該為法蘭西做出犧牲,而且,正因為卡洛斯二世是個傻瓜,只要她一嫁過去,就能夠設法取得一部分國王的權利…若是她生育了繼承人,那么西班牙的國王就有了波旁的血脈。

  “父親,父親…”她緊緊地抱著奧爾良公爵的手臂,輕聲地喊道:“我多愛您啊,父親,我不想離開您…也請您別離開我…父親,我愛您…別走,別離開…”

  聽到女兒仿佛囈語般的話,奧爾良公爵笑了,他任憑女兒抱住自己,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坐在床邊:“我不會離開您的,女士,”他以一種旁人看了準會大驚失色,以為奧爾良公爵被魔鬼換了個軀殼的溫柔口吻說道:“我不會走的,別人打我我也不走,今晚我就一直陪著您,直到您不再需要我。”

  “我怎么會不需要您呢?”

  “因為只有花朵會離開枝頭,”奧爾良公爵說道,這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太后說笑般地提起過,路易宣稱他要將大公主伊麗莎白留到二十歲,才把她嫁到瑞典去,在場的人都笑了,只有奧爾良公爵沒有,因為他想起了他的大郡主,大郡主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也不長了,而他又怎么甘心那么快那么簡單地將自己的女兒交出去呢?他對大郡主的第一印象就是搖籃里的一個襁褓,襁褓里是一個會讓他想起牛奶布丁的嬰兒,又白,又軟又甜蜜:“你是我的玫瑰花,你是我的百合花,”公爵說道:“除非您要離開我,我是絕對不會離開您的。”

  大郡主沒說話,只是將面孔埋入了父親的手臂,父親的話是那樣的柔軟,卻讓她的心變得更加堅定了——雖然還有那么一點嫉妒大公主伊麗莎白,但她也一樣有個世界上個最好的父親,比她想象中的更好,若是國王要她嫁到西班牙去,她就馬上答應下來,絕對不讓自己的父親為難,甚至反對國王的決定,讓國王對他生氣。

  那張畫像終于在一星期后的宴會上擺了出來,胡安.帕蒂尼奧雖然為唐璜公爵做事,但也一樣忠誠于國王,他也擔心,因為卡洛斯二世的情況已經眾所周知,法國國王也許不會答應這門婚事,或是索取很高的回報——所以他并沒有莽撞地直接來到國王面前,遞上求婚的文書,而是設法在凡爾賽與巴黎廣為傳播此事,路易十四或許還有路易十四的考量,但西班牙對大臣們來說,確實是個最好的聯姻對象,若不然路易十四就不會有個西班牙的母親和妻子。

  而且,按照傳統,卡洛斯二世的妻子應該是路易十四的大公主,求而不得之后他們就退了一步,求取奧爾良公爵的大郡主,這也讓不少法國人揚眉吐氣,仿佛又取得了一場對西班牙的勝利。這樣,就算是路易十四有著其他想法,他的大臣和貴族們也會努力促成這門婚事。

  帕蒂尼奧的計劃成功了一半,宮廷中流言紛紛,甚至已經有人認為應該為大郡主尋找一個西班牙語的老師了,雖然之前大郡主和大公主都學過西班牙語,但作為一個王后,必須精通西班牙語言才對,還有西班牙宮廷里的各種禮儀——法蘭西的宮廷在路易十三的時候還十分fang蕩不羈,直到西班牙的安妮公主,也就是現在的王太后將西班牙的宮廷禮儀帶入這里,才有了我們現在看到的種種規矩與要求,可以想象的,西班牙宮廷里對禮節與風范的要求只會更加嚴格。

  路易十四捏著一枚金紅色的油桃,垂著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奧爾良公爵緊緊地握起了拳頭,大郡主面色蒼白,但還堅強地沒有當場失態,大公主走到她身邊,挽住了她的手臂,卡爾十一世擔心地望著大公主,王太后神情莫測,王后則抱住了奧爾良公爵夫人的肩膀——事實上,就路易十四對宮廷的把控,他們也早已知曉了帕蒂尼奧的打算,但帕蒂尼奧的行為偏偏是他們無法阻止與妨礙的——簡單點來說吧,只要西班牙人愿意求婚,若是大公主伊麗莎白尚未訂婚,那么國王也未必能夠說服他的臣民。

  帕蒂尼奧的視線掠過眾人,在大郡主瑪麗身上略作停留,與卡洛斯二世相比,即便后者是他的國王,他也不得不說,這兩者站在一起,就像是天使之比惡魔,法蘭西的國王與王弟都是俊美如同神祗一般的人物,他們的子女也一樣繼承了他們的美貌,大公主暫且不說,大郡主雖然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卻也看得出將來會是如何的動人——她的眼睛和頭發都是深色的,更襯得皮膚雪白,幾乎透明,也許是因為前一陣子還在生病的緣故,她看起來是那樣的單薄,見了她的人都不由得要在胸前劃十字,求上帝保佑她。

  但作為一個使臣,完成自己的使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個人的道德與同理心,怎么能夠抵過對國家和國王的忠誠?帕蒂尼奧只能在心中承諾,若是大郡主成為了西班牙王后,在她不曾為了法國對西班牙造成妨害之前,他一樣會對她獻上屬于自己的忠誠。

  路易十四慢慢地走了下來,他還握著那枚桃子,但他的視線不曾離開那副畫像——這幅即便說是震動了法國宮廷也不為過的畫像上正是十歲的卡洛斯二世,可以看得出,繪制這幅畫像的畫師不但技藝精湛,手法細膩,還有著極其聰明的頭腦,在這幅畫像上,卡洛斯二世看上去沒什么問題——雖然畫像上的人物并不算漂亮,在路易面前更是相形見絀,但看上去,也只是一個有些不高興的小國王罷了——畫像中的卡洛斯二世穿著一身西班牙宮廷常見的黑色絲絨外套,白色的緊身褲,黑色的鞋子,胸前懸掛著項鏈,腰佩長劍,一手按在身邊的小桌上,一手持著絲絹或是書信,之所以說看上去有點不高興,我們都知道,人在生氣的時候,是會不自覺地嘴角下垂,下巴回收的,畫面上的卡洛斯二世就是如此,畫家讓畫中人凝固在這個表情上,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將他那個可怕的大下巴畫的只是略微鼓起一點。

  卡洛斯二世因為時常癲癇發作而凸出的眼睛,也因為眼睫下垂,而被掩蓋了過去,畫家又著意描繪了他蓬松茂密的頭發,高聳的鼻子,還有英挺的眉毛——說句過分的話,或許還會有人覺得卡洛斯二世是個頗具君王威嚴的好人呢。

  路易十四知道這個時代,肖像畫,尤其是貴族與國王的,一定會加以美化,但像是這張畫像,即便說是蓄意欺騙也不為過——如果他的密探沒有送來真正的卡洛斯二世的畫像,路易十四大概想象不到西班牙人有這樣無恥——在密探的畫像上,卡洛斯二世根本就沒有一張可以稱之為人類的臉!

  但國王只是走了幾步,掠過那些圍繞著他的人,哪怕是孔代親王,或是柯爾貝爾,又或是其他的重臣貴胄,都露出了贊成和喜悅的神色,當然,對他們而言,這樁婚事相當值得,倒不是他們置身事外才能如此輕松,而是對一個國家而言,一個少女的分量實在是太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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