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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動地翻天

  皇太極感覺到眼珠后陣陣隱痛,他的頭疼越來越嚴重,眼珠疼痛,太陽穴也開始痛,疼痛像是在腦袋里盤旋。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所以才更加激進冒險,相信只有在獲鹿畢其功于一役,才能在自己死前鞏固好大清國的霸業。

  幾個包衣奴才在御帳周圍小心伺候著,皇太極之前已經惡心、高燒和嘔吐了好幾天,天聰汗吐的太多,以至于最后變成干嘔。

  這時候,他整個人很奇怪地變得冷漠遲鈍。面部失去了所有活力,變成一張毫無表情的假面,眼珠像麻痹了似的呆滯瞪視。眼皮微微耷拉,仿佛一方面眼珠想要彈出來,另一方面眼睛又快要閉上了。眼珠本身似乎凝固在眼窩里,而且變成了鮮紅色。面部皮膚則越來越蒼白,遠遠看去,已經和一具死尸差別不大。

  范文程對天聰汗的病情非常擔心,可就像洪承疇為他寬解時所說的那樣:“陛下乃應運之人,若天命庇佑,自然無事,許多事情,不必要以人力過分擔憂。”

  黑色羽毛的烏鴉從空中飛過,鳥瞰著整片獲鹿戰場。不盡的煙塵,如林的金戈旗幟,還有奔流不息的鐵馬,都被納入到了烏鴉小小的眼珠子里面。

  大清的八旗軍已經提前做好了應對沖擊的準備,多鐸將頸上的布面甲系緊,他眼中充滿兇狠的殺氣,向尚可喜催促說:

  “快發銃!”

  烏鴉穿過云層,向著天空翱翔,一片云朵恰好擋住了太陽的一角,陰影降臨到了順清兩軍總計二十多萬將士的面孔之上。

  尚可喜提起韁繩,奔馬至漢軍旗軍前,急聲喝令道:“放銃阻敵!”

  “放銃!”

  砰砰砰的一片槍聲響起,漢軍旗裝備的火銃射程不及楚闖,但威力則相去不遠。大量彈丸激射入順軍御營鐵騎的隊伍之中,連帶續順公沈志祥手底下一些沒來得及撤下來的敗兵都被銃彈打死。

  戰馬和騎士在狂奔中驟然跌倒,一名來自湖廣的楚闖騎士感到他的身體突然停頓了下來,他茫然地環顧四周,嘴唇上還沾著混有硝煙和泥土的紅色血跡,緊接著就張開嘴,猛吐出一口鮮血,人們才看清銃彈已經射穿了鎧甲,貫穿了騎士的腹部。

  “勿停分毫!”

  張鼐不顧漢軍旗排銃齊射的阻擊,還是一條心地帶頭猛沖。許多騎兵都在沖鋒過程里被韃子射殺,也有沒有被當場打死,而是因為受傷或者戰馬犧牲而不幸滾落在地上的將士。

  他們只覺得整個人顯得硬邦邦的,像是動一動就會扯斷體內的什么東西。血流載著血液凝塊,凝塊在身體各處淤積:臟器、雙手、雙腿,處處是粉碎欲裂的劇痛感。

  還有有猛士怒吼一聲,不顧被切斷的腸子,繼續向清軍的陣地上沖去。

  張皮綆的瞳孔急劇縮小著,他跟隨李來亨多年,和李來亨一樣從戰爭中學會了戰爭——而且比李隨侯學得更好,對于戰場的把握感已經不下于任何一位經驗豐富老道的宿將。

  他判斷了一下兩軍之間的距離以后,斷定東虜的火銃射速、威力不足以遏制順軍騎兵的沖擊。便馬上放下馬甲,大手一揮,使得楚闖騎兵都跟隨他加快戰馬的步伐,等到看清敵人的辮子頭以后,就立刻端起短手銃進行射擊。

  轟的一聲,齊射的短手銃揚起無數白煙。尚可喜部下的許多漢兵也被射倒,楚闖騎兵的近距離射擊十分神準,有非常多發銃彈都是正中清兵的頭顱中間,打得是鮮血橫流、腦漿四溢。

  白色的腦漿濺射在清軍布面甲的圓釘上面,更顯得污穢起來。

  漢軍旗的陣列一下子就騷亂了起來,許多人都停下了裝填火藥和銃彈的動作,看著遠處奔騰而來的萬騎大軍,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放銃——不要停!繼續放銃!”

  尚可喜手下的一批軍官已經沖到了陣地的最前方,他們都在聲嘶力竭地吶喊,催促士兵繼續放排槍。但漢軍們稍稍遲滯的瞬間,順軍騎兵已經沖到近處,張鼐帶頭射箭,又放倒了不下百余名敵兵。

  騎在戰馬上面的多鐸冷笑一聲,說:“放箭,八旗兵都沖上去…我朝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被動挨打過。這些流賊盜匪,豈是滿洲勇士的對手?”

  他轉過頭去,向著清軍真正的精銳,滿蒙的八旗兵們高聲喊道:

  “我們從盛京一路南下,入關逐鹿中原。這里——我們的腳下就叫做獲鹿!這是上天要我們在這里取勝,在這里取得天下!

  流賊只是一些不足一提的盜匪罷了,只要打勝這一仗,天底下就再沒人能抵擋我大清的兵鋒!同我破賊!”

  “同豫親王破賊——”

  滿洲大兵,還有很多已經入了旗的蒙古兵,所有人都摩拳擦掌。他們在獲鹿已經休整了很長一段時間,士飽馬騰,只待一戰了。

  多鐸麾下有騎兵也有步卒,八旗馬甲此時皆翻身上馬,奔馳而出,穿戴重甲的步卒隨即跟進。三軍齊發,勢如雷霆之奔,氣魄聲勢一點都不差于張鼐所率領的大順軍中營宿衛鐵騎。

  圖爾格也跟隨在豫親王多鐸的身邊,他雖然沒有親自和李來亨交過手,可是弟弟遏必隆卻在大順軍的手上吃了極大的虧,所以對于敵人的實力,還留有幾分謹慎。

  圖爾格遲疑地說:“豫王不必親冒矢石,由我統兵出擊吧?萬一流賊主力兵馬全部跟進,豫王深陷重圍之中,恐怕會影響全軍的士氣。”

  多鐸猙獰一笑:“我已布置好陣地,硬拼硬打,漢人豈會是滿洲兵的對手?一會兒就叫他們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等其他滿蒙八旗精兵齊聚跟前的時候,多鐸又對他們大吼道:

  “聽著!闖賊就在前面,我們沖上去就要死死咬住流賊,大殺大砍,不能放過。只許進,不許退,你們都是八旗出身,不能低了名頭,有功必賞,后退必殺,沖吧!”

  滿蒙勇士們粗野地吼叫應答,戰士們一起踏動雙腳,聲勢震撼莫過如許,直像是在平地上卷起了一股旋風。

  兇悍的滿洲人們狂野嚎叫著沖了上去,他們就像是一群嗜血的野獸。面對兇猛沖來的順軍鐵馬騎兵,沒有一絲半毫的畏懼,反而充滿了廝殺到底的斗志。

  這些兵馬,才是皇太極一直沒有丟入戰場之中的清軍嫡系精銳。

  在獲鹿與天空相接的起伏不平的地平線上,像漲潮一樣,轟然沖出一排排人群。八旗兵的軍陣翻滾起洶涌澎湃的波濤,鋼刀、長矛、弓箭、火銃還有套索和布面甲,都被強烈的陽光照射著,有如粼粼的波光在閃耀,刺得人頭暈目眩。

  八旗軍旗鼓滿夏風,像是千萬面競發的征帆,在這曠野的上空招展。馬嘶和著牛角號的嗚咽,粗蠻的怒吼和著驚雷般的戰鼓,直如山呼海嘯,動地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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