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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貍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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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怪我看大敵當前,從捷軒叔到搖旗,大家全都面不改色,猶有信心。”

  聽過了白鳩鶴的這番解釋,李來亨才算明白了闖營眾人為何能夠保持著如此昂揚的斗志——這最后一千多名百戰余生之眾,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大場面,豈會被一萬官軍嚇住。

  “嘿嘿。小老虎,我要去收拾兵器器械了,就不耽擱您的正事兒哩!”白鳩鶴嘿嘿笑著,他擺擺手也同李來亨道別,“咱們大捷以后再見。”

  “好!咱們大捷以后再見!”

  白鳩鶴指了指西南邊女兒營的營房,笑道:“你瞧,你家的小妹妹出來找你啦。”

  李來亨轉過頭去,剛好看到幼辭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剛走出女兒營營房的門檻,站在大門外。她穿著十分單薄,手掌微微發白,口中輕吐白氣,小臉還有些紅暈。

  “阿辭。你怎么穿得這樣少,冷不冷?”李來亨將披掛于身后的厚絨布斗篷解了下來,輕輕披在幼辭的身上。

  他一屁股坐在營房大門的門檻上,兩只手護在臉前,用口中的熱氣暖了暖手,問道:“羅小姐已經走了嗎?我還未跟她道別呢。”

  幼辭轉過臉去撅了一下嘴巴,有些不快地點點頭。然后她鼓著兩邊的腮幫子,蹲到李來亨面前,用一根小樹枝,在雪地上寫下了“平安”兩個字。

  “平安?阿辭,你是祝我之后在戰場上平安,還是說羅小姐平安呀?”

  李來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又順口說了一句,讓幼辭的小手都氣的有些發抖。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沒說什么,只是用小樹枝在李來亨腿上戳了兩下,令李來亨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正疑惑間,一只小貓突然從營房里躥了出來。它很不怕生,一下子就躍到了李來亨的膝蓋上,賴在那里,不走了。

  小貓腦袋圓圓的,和幼辭一樣,圓不隆冬。它面頰生的十分寬大,耳根寬廣,耳廓很深。圓杏核形狀的眼睛十分閃亮,眨巴眨巴的,和幼辭的眼睛一樣,顯得分外無辜。李來亨看它頭上有虎斑似的額紋,更感覺十分親切,大家都是貓科動物,五百年前說不定是一家嘞!

  “這是哪來的小貓!”李來亨一把將小貓抱在懷里,他見這只小貓一點都不怕生的樣子。便揉了揉小貓的圓腦袋,小貓并不排斥,反而半瞇著眼睛,享受著李來亨為它順毛。

  幼辭本來還鼓著嘴巴,不太高興的模樣。但她看到這只小貓咪半瞇著眼睛,在李來亨膝蓋上打滾的模樣,也笑顏頓開了。幼辭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但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也像小貓咪一樣會瞇起來,既像彎彎的柳葉,又像銀光閃閃的小月牙。

  她用小樹枝在雪地上寫字,告訴李來亨小貓是老營中捕鼠貓新近產下的幼崽。

  “原來是只小幼崽,難怪毛發這樣稀薄又光滑。”李來亨用手掌從小貓的脖頸和背部,往下順毛,又用手指在它脖頸背部處撓了撓,讓貓咪舒服得叫喚了兩聲,“阿辭,這只小貓有名字嗎?”

  李來亨見幼辭搖了搖頭,想起了他給阿辭起名的往事。心中突然浮現出一點虧欠感來,他將阿辭帶到闖營里,但似乎卻沒有太悉心地照顧好她——而且大戰將至,自己如果出了事,阿辭又該怎么辦呢?

  想到此處,李來亨心中的戰意和斗志反而更加昂揚了起來。為了阿辭,為了小虎隊上下的弟兄們,他也必須戰勝官軍。

  “沒有名字嗎?”李來亨揉著貓咪的毛發,突然想到了陸游的幾句詩。在他的印象里,古人中愛貓成癡的人里,陸游算是一大代表了。他那句膾炙人口的“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其實就是在擼貓時寫出來的。

  陸游那首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共有兩闋,第二闋就是為人所熟知的“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第二闋滿是陸游的家國情懷和悲憤之情,但第一闋卻風格大不相同,是陸游自己的擼貓心得,第一闋是“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李來亨想到陸游那句充滿擼貓意趣的“我與貍奴不出門”,很想笑一笑,便說道:“既然沒有名字,我就給它起個名字,叫做‘貍奴’怎樣?”

  他將小貍奴雙手捧了起來,對阿辭笑道:“我是‘乳虎’,它叫‘貍奴’,我們五百年前真可能是一家呢!”

  幼辭看李來亨剛忘了羅小姐,又一心撲在小貓身上,便又不快地鼓起腮幫子。但她說不了話,也不能勸阻李來亨兩句,手上抓著小樹枝,想戳戳李來亨泄憤,又覺得很不合適。她想的實在氣惱,很想將樹枝丟在地上,給李來亨甩個臉色看,但最后終究還只是點了點頭而已。

  她畢竟乖巧,也覺得自己能夠棲身闖營,是多虧了李來亨的照顧。李來亨是喜歡羅小姐,還是喜歡小貍奴,她都管不到,只是將自己幾天來縫補的一塊護腕塞到了李來亨的手中。護腕腕扣做得十分精巧,整體部分則是用皮革材料做成,她怕天寒李來亨凍著,還用絨布又縫了一層內襯。

  李來亨將貍奴放到地上,手上握著幼辭送的護腕,又想笑又想嘆氣,只覺得阿辭真是十分招人喜愛。

  “阿辭,你們撤走后,記得好好照顧貍奴。等再過幾日,我們打勝之后,我還要回來抱抱它哩!”

  李來亨胸中終于升起了萬丈的斗志,他也對前途充滿了希望,與白鳩鶴一樣,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勝利信心——李來亨終于明白,勝利的信心是靠堅定的斗志培育出來的。

  他站起身,抖了抖肩膀上堆的雪花,揉了揉阿辭圓不隆冬的小腦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李來亨走了幾大步后,人突然停在雪中,他將右手高高升起,晃了晃手掌,說道:“幾天后我們再見!”

  李來亨的身影在風雪中漸漸模糊,越行越遠。幼辭有些擔憂,但她又對李來亨此刻的氣度,產生了幾分憧憬——幼辭的嘴唇輕動了一下,發出微不可聞的一個“好”字。

  李來亨走回小虎隊的營房,風雪也越發的大了,鵝毛大雪瓢成一片。他默默走入營中,抖去風帽和斗篷上的雪,頓去馬靴上的雪,在火盆邊坐下去,一句話沒有說,將凍硬的雙手放在火上烤著。

  郝搖旗和慶叔都等在那里,郝搖旗一點沒有惆悵或擔憂的心情,他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一只豬肘子,正就著火盆的熱度咬著。慶叔倒是和李來亨一樣,未曾見過萬人廝殺的大陣仗,也是十分憂心。

  “少爺回來了。咱們即將要開仗了,真不知道總哨爺要怎么打吶。”

  小虎隊這次要在劉宗敏的指揮下作戰,在李來亨的印象里,劉宗敏更多還是一個兇猛勇將的模樣。他心中的劉宗敏,就是一個只會蠻干的猛將角色,在他麾下,到底能不能打好這次大戰?李來亨也很沒底。

  但他沒底,也不能在部下面前露怯,散步一些影響軍心的情緒,便答道:“掌盤的早有布置,官軍行動都在我們的預料贊畫之中,慶叔你就不用多慮了。”

  “是啊是啊,慶叔你別多想了,咱們就是干!就是干就成!”郝搖旗一邊咬著豬肘子,油水四溢,口齒不清還要一邊講話。

  李來亨整了整衣領,將斗篷脫下,掛在房內,對慶叔勸解道:“捷軒叔是咱們闖營里,除了掌家以外的第二號人物。能做到這個位置上,他一定有好幾分的手腕,我們小虎隊,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就好。”

  “田哨爺正在收拾糧秣,不多會兒他們就要拔營撤走了。咱們要先跟著捷軒叔,把掌家他們帶不走的大件物資,刨個坑全都埋起來。辦完這事后,我們也要離開老營山寨,全軍往北走。掌家和花關索王光恩早就有聯絡了,王光恩會在北邊等我們——合兵一處后,我們就要抓住戰機,抄擊官軍的后路。這就是我們的任務,咱們跟在官兵后路打仗,危險是危險,但只要能夠抓住戰機,那就比前線主力硬碰硬,更容易打出大勝仗。”

  “大家今晚都好好休息,明天咱們就去挖個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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