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不再相見

　　孑然一身闖蕩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牽掛，路德可以很單純的表達，自己就是一個訓練師。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過如此。

　　這是人最自由的時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顧忌的東西不多，隨性而為。

　　但是那是之前的路德。

　　現在的路德早就不是那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除了自己，他需要顧忌的東西太多。

　　是，正如羅恩所說，聯盟里對自己有意見，想要伸手染指棲島的人被支持自己的人全都打壓下去了。

　　他們是沉默過，但是最后都站出來幫助了自己。

　　但是他們沉默這一點足以看出他們很容易被影響，容易動搖，大多數時候只想著默默圍觀。

　　他們和棲島沒有利益往來，不可能無保留地次次袒護棲島。

　　這一次他們動搖，下一次就可能是參與到棲島對立陣營中去。

　　路德必須在腦海里設有一個最壞的情形，因為現實不允許他把棲島的未來寄托在別人虛無縹緲的承諾當中。

　　想要讓棲島真正的不被覬覦，只能走出另一條路。

　　一條真正讓眼饞棲島的人求而不得，想要伸手，卻戰戰兢兢，思慮再三只能放棄的路德。

　　羅恩抿了一口果酒，不知為什么，剛才還覺得回味悠長的果酒，現在有些無味，甚至能感覺到一絲苦澀。

　　“你成長了，好事。”

　　羅恩背著手站起身，抬起頭望著夜空中無數閃耀的星星構筑起的“銀河”。

　　路德也站起身，來到羅恩身邊，順著他的視線仰望天空。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一直以訓練師這個身份和你們交流，其實我真的不討厭神奧聯盟。”

　　“如果我站在你們的立場上，也許也會去思考棲島的影響力問題，會思考棲島出售是否是個錯誤，或者…會在出行伽勒爾這件事上，成為那個沉默的人。”

　　“我知道你沒有厭惡神奧聯盟，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無奈。”羅恩不無感傷地說道，“在漫長的時間里，我見識過了太多的事情，也看見過很多人的改變。”

　　“我意識到你終于把自己當做一個島主看待，而不是一個訓練師時，知道你又成長了。”

　　“和烏合之眾的對抗讓你成熟，鈴蘭大會的優勝令你蛻變，每一次你的成長動靜都很大。”

　　羅恩肯定道：“這一次，我想也不例外。”

　　路德怔怔地望著天空，也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許久，他才問羅恩：“你覺得是好事？”

　　“以朋友的角度來看，是好事。”羅恩說，“但是若以聯盟的角度來看，你要是一直躺在搖椅上，繼續著那樣慵懶的日常，只想著和聯盟談感情，其實是最好的。”

　　路德燦然一笑，轉身拿起酒杯：“為了你這句話，可以喝一杯。”

　　兩個年齡差了二十歲的人對視了一眼，滿飲了一杯。

　　“以朋友身份給你的意見，”羅恩說，“神奧聯盟這邊沒有給你時間限制，讓他們出丑這件事可以緩緩圖之，這樣有很大的轉圜余地去操作。”

　　“另外，你覺得一個地區聯盟最大的死穴是什么？”

　　路德正在給羅恩斟酒，聽到這句話立刻意識到羅恩要給自己支招，他隨即虛心求教。

　　“鈴蘭島，神奧聯盟門外的巨石上鐫刻著幾句話。”

　　“其中有兩句…”

　　“精靈與人類皆是這個世界的生靈。”

　　“訓練師與精靈是地區最寶貴的財富。”

　　說完，羅恩立刻說起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一段回憶。

　　“第一次見到你在鈴蘭大會優勝上的表現，翻看你過往的檔案，我就覺得，你可能會是下一個類似希羅娜那樣的訓練師。”

　　“你沒讓聯盟失望，一直在成長，只可惜…你對于挑戰希羅娜一點興趣都沒有。”

　　羅恩搖頭苦笑：“你和希羅娜啊，真的是我的克星，一個沒有多大的志向只想著享樂，一個過度自由。”

　　“不過我很開心，聯盟近些年最出色的訓練師都有我出手對接，而你們從未讓我們的部門難堪過…”

　　“對你來說是時候了，對我來說，其實也是…”

　　羅恩提起一邊用于勾兌果酒度數，裝著高度酒的酒壺，猛灌了一大口。

　　只一會，羅恩便腳步虛浮，酒嗝連連。

　　“在卸任之前，你我，不再相見。”

　　“路德，祝你和棲島，萬事順利。”

　　言畢，羅恩癱坐在椅子上，鼾聲漸起。

　　路德的喉嚨里像是有一塊石頭堵著，看著兩鬢斑白的羅恩，他鼻子有些發酸。

　　眼眶發紅的路德喊來了胖可丁和吉利蛋，讓他們把樓下招待的羅恩的精靈喊上來，攙扶著羅恩離開。

　　路德一直把羅恩送到了島上高層入住的精靈中心門口，直到羅恩的身影消失在了轉彎處，他才惆悵地嘆了口氣。

　　回家路上，他擦掉了眼睛里的淚水，輕輕擁抱來迎接自己的麻衣。

　　路德說：“我和一個朋友做了告別，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會來棲島了。”

　　“很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麻衣說。

　　“不了…如果我哭出來就對不起他了。”路德說，“我要把棲島建設得更好，終有一天他從聯盟離任之后，能來到島上更加細致地感受一下。”

　　“而不是每一次都行色匆匆，談完公事就離開。”

　　羅恩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曾經為了讓希羅娜更負責一些，追著她，督促她參加各種活動。

　　這樣一個恪守原則的人無法很好的適應兩個立場身份的切換，盡管這種切換本就該是他這樣的人熟練掌握的技巧。

　　他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避嫌。

　　一身酒氣的羅恩被等待消息的其他高層輕輕晃醒，喝下一杯醒酒的茶后，沖進廁所，劇烈地嘔了起來。

　　臉色蒼白的羅恩走出廁所，告知了其他人最在意的那個答案。

　　“他同意了，現在開始，聯盟可以問問他，出發前，他需要什么幫助了。”

　　羅恩回到自己房間，倒頭便睡。

　　在夢里，他夢到了第一次見到希羅娜的場景。

　　拽拽的希羅娜繞著自己打轉，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大叔靠譜嗎？”

　　惹得在座的同事哄堂大笑。

　　他和希羅娜的孽緣還沒結束，一個叫做路德的家伙又闖入了他的視線。

　　這個外表溫和的家伙過往文檔里黑歷史駭人，看過的都為之一驚。

　　原以為這樣的人很難交往，卻沒想到，他比希羅娜要好應付得多。

　　什么事情都能圓潤地解決，通人情世故，曉明暗規則，這個年紀就能進退自如。

　　原以為自己終于碰上一個好相處的優秀訓練師，沒想到最終，他還是要和希羅娜那樣，選擇放手不管。

　　“我是不是，有點失敗啊…”睡夢中，羅恩囈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