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早上八點鐘。
左天明在洗漱,文洋則是窩在沙發里把玩手機。
董海不在,車子也不在院子里。榮皓猜到他去了哪里,所以也就沒多問。
左天明吐掉嘴里的漱口水:“皓哥,你大清早去哪了?”
榮皓笑了笑:“遛狗來著。”
文洋從里屋走出來:“哥,家里的面條都吃沒了,咱們今天吃什么?”
榮皓塞給他一百塊錢:“去小賣部看看,隨便買點就行。”
文洋攥著錢離開,左天明挨著榮皓坐到了臺階上。
左天明遞過來一根煙:“皓哥,從鎖龍井出來,我們暫時把趙蕊的尸骨埋在了你家前面那塊空地,埋在那也不是個辦法,你看該挪到哪里去才好?”
榮皓吸了口煙,連日來經歷了太多事,這件事竟然給忘記了。
家前面那塊空地是自家的玉米地,一旦開春便會翻地,埋在那里顯然不合適。若是翻地的時候被挖出來,怕是要引起民眾恐慌,勢必會掀起不必要的麻煩。
“暫時先放在那,等忙完手里的事情再考慮,如果文洋當真是趙蕊的親生兒子,這件事就好辦了。”榮皓瞄了一眼左天明,低聲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我看你大清早的精神不佳啊!”
左天明撓了撓頭:“兩天前我接到母親的電話,父親在工廠被機器碰了一下,所幸傷的不嚴重。母親要我回家,皓哥,我這一回去,怕是就出不來了。唉!”
左天明家境富裕,祖上幾代人都是經營糕點生意,而且品牌有一定的知名度,年收入還算可以。按照父母的意思,他早晚都會回去接過父親的衣缽,成為糕點工廠的少當家,將來自然會接手所有生意。
榮皓的側重點自然在他父親身上:“叔叔傷到哪里了?”
“手指被機器碰了一下,我估計沒什么問題,應該是小傷。他們肯定想用這件事引我回去,我若是回去,再想出來就難了。”左天明笑著搖了搖頭:“我舍不得你們!”
榮皓默默的吸煙,從進入大學校門的第一年起,兩人臭味相同形影不離,到了今年已經是第五個年頭。
二人之間的關系早就達到了手足之情,男人們的感情無法用文字去描述。
畢業之后,左天明找了份婚紗影樓攝影師的工作,二人短暫的分開過。從榮皓工作室成立,榮皓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左天明拉過來。從那時起,榮皓就處心積慮的用他鐘愛的攝影給他找事做,比如第一單生意,灣頭村老屋。又比如清水湖,還比如跟曾永超合作直播,左天明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榮皓也想讓他知道,自己拉他過來并非僅僅是因為兄弟情,而是需要他的一席之地。
當然這些事情都表現不出左天明真正的重要性,自從得到關云兆的探秘人印記之后,榮皓思忖再三,甚至冒著是福還是禍的危險義無反顧的移植到左天明身上,目的自然是讓他與自己一樣,成為工作室真正意義上的一份子。
如今移植的探秘人印記激活了,榮皓正等待時間幫他入職成為探秘人,加入工作室。
不成想所有的努力終將敵不過骨肉親情,榮皓是個比較叛逆的人,但他不是不孝之人。
“不管怎么說都得回去看看,后面會發生什么,暫時不要去考慮。”榮皓吸了口煙:“程諾那邊,你打算怎么辦?”
“帶她回家,可能有她在,我還有出來的可能。”左天明笑了笑:“父母總不至于把我留下的同時還把程諾強行留下不準回家吧?”
榮皓點點頭:“打算什么時候走?”
“沒想好呢!準備跟你說之后再考慮。”
榮皓想了想:“等董海回來,你跟我出去一趟。”
整個上午,榮皓心里都空落落的。直到董海開車回來,并且帶回了好消息。
跟榮皓猜測的一樣,董海接到榮皓的電話之后直接去了醫院。一方面是去看望一下劉老,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那塊功德碑的碑文。
“老人家狀態不錯,還跟我打趣說以前雖然放棄了探秘人排行榜,但總也放不下心里的那份念想,這下好了,少了一條腿,以后也就死了那份心。”董海笑著搖了搖頭:“碑文劉叔看過了,這塊石碑就是當年陶藝村的功德碑,是當朝皇帝賜的金言,這個陶藝村燒制的東西叫做安樂陶瓷,在那個年代比景德鎮的瓷器還要有名氣。”
榮皓嗯了一聲,回來的路上他想到這一點,但不敢確定,畢竟陶藝村的落魄是因為疏忽導致皇帝降罪滿門抄斬。
“石碑年代久遠,立碑的年代與陶藝村被問罪的年代相差了數十代人,所以立碑的時候正處于陶藝村興盛的時代。”董海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功德碑的碑文表明是明仁宗高熾的洪熙年間,這位皇帝你可知道?”
榮皓想了想,說道:“就是那位體重達到三百斤,走路都需要兩人攙扶,僅僅在位一年就病逝的皇帝?”
董海點了點頭:“沒錯!這位皇帝喜文厭武,特別喜歡陶瓷之類的物件。偶然間拿到了陶藝村的瓷器,被美輪美奐的物件傾倒,愛不釋手。加上之前的一件大事,于是下令宮里的陶瓷器皿都要陶藝村供應,也正是從他那一朝開始,陶藝村為宮廷供應了二百多年的瓷器。功德碑上的金言就來自洪熙皇帝,至于功德說的是當年他還未上位之時任監國的職務,時逢靖難之役,他帶領一萬人成功抵擋了李景龍的五十萬大軍。這么懸殊的戰役能夠成功,肯定有小動作。當年他的手下就是用幾件陶藝村老一輩留下的壓箱底的瓷器收買了李景龍的幾個得力干將,碰巧這幾個人就是陶藝村的世親,因此內亂發生。瓷器幫了大忙,這也是他鐘愛陶藝村瓷器的一個重要原因。”
榮皓聞言笑了笑:“幾件瓷器能阻擋幾十萬大軍,還真是聞所未聞。”
董海同樣不敢置信:“碑文的圖片,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榮皓把早上的無意發現說了一遍,只聽的在場三人唏噓不已。
渠洪道西側那片亂墳崗能保存這么多年實屬難得,一來是因為民風淳樸不會去動老墳,二來也沒人會想到那片荒墳地竟然是當年陶藝村的墳地。當然那地方在山體凹坑角落,不是什么肥美田地,沒人去動也就不足為奇了。
吃過飯后,榮皓開車載著左天明去了一趟市里,在一家百貨大樓買了很多東西,各種名貴禮品塞滿了車子。
左天明目瞪口呆,認識了五年,第一次見他花錢這么大手大腳。簡單問了下,榮皓說是送禮用。
先前聽榮皓說過年會的各種拉關系,所以左天明也就沒有多想。
把車子塞滿,榮皓又去了一趟銀行,等到回家天色已經黑了。
二人剛到家,院子里的一道倩影震驚了左天明。
左天明拉住那女人的手,驚道:“你怎么來了?”
程諾甜甜一笑:“皓哥讓我來的啊!”
左天明回頭望著正微笑的榮皓,瞬間明白了一切。
榮皓笑道:“車上的東西都是給叔叔阿姨買的,你直接開車回去。我把程諾叫過來,是怕你再麻煩跑一趟。這樣,明天一早你們就可以走了!”
左天明強壓住心里的那一絲情緒波動,皺了皺眉:“你這是趕我走啊!我還沒打算著急回去呢!”
“看你這話說的,叔叔的傷要緊。”榮皓看向文洋:“文洋,飯菜準備的怎么樣了?”
文洋指了指里屋:“酒店那邊按照你的要求送到家里來了,你家的桌子還是太小了,菜太多,我把兩種菜拼到一個盤子里都差點沒放下。”
榮皓拍了拍左天明的肩膀:“去哪里吃都不如在家里,走吧!”
客廳內董海還在忙活,飯桌擺的滿滿當當,看這架勢榮皓是讓酒店把所有菜系都來了一份。
左天明長長的嘆了口氣,他是個思維活躍的人,但此時此刻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
當每個人腳邊都有七八只空酒瓶的時候,文洋嘴里噴著酒氣說道:“天明哥,你這次回去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左天明搖了搖頭:“不知道!”
董海說道:“你走了,四人小分隊可就只剩下三個了,你這右白虎不在了,團隊也就沒了靈氣。”
左天明晃了晃手中的酒瓶:“皓哥在根就在,你們倆一個是開鎖大師,一個是風水達人,我一拍照的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哪有你說的這么嚴重。”
“天明!”榮皓沖他擺了擺手:“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啊!”
左天明接連灌進去三瓶啤酒,一口菜都沒吃,開始出現熏醉的狀態。
“說的就是事實…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工作室就是混日子的角色,甚至比不上程諾。”左天明苦哈哈地笑了笑:“除了…除了拍幾張照片…我什么忙都幫不上。我早就想說又…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在這兒待著,真不如回家子傳父業心里舒服…”
榮皓聞言大怒,目光投向程諾:“喝個酒也特么鬧心,你趕緊帶著他給我滾!”
程諾咬了咬唇兒,董海和文洋也給她使了使眼色,兩人同時從座位上站起來摻著如同一攤爛泥的左天明,把他架到車上。
左天明口中還在喋喋不休:“你讓我滾的啊…是你讓我滾的…”
程諾走過來:“皓哥,他心里不舒服…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榮皓笑了笑:“我看了下導航,從這里到諸城差不多有十個小時,你開車注意一點。對了,那海參盒子里我放了七萬塊錢,是工作室全部家當了,到家之后拿出來給天明。還有…沒了沒了!你們走吧!”
程諾用力的點點頭:“不管天明回不回來,我回來還是工作室的一員。”
別克商務緩緩駛出院子,直到汽車的聲音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客廳,三個人繼續吃喝,但聊天的心情已經沒有了。
文洋是個重感情的人,左天明離開,他心里不好受,一邊喝酒一邊唉聲嘆氣。
董海嘆了口氣:“工作室就那么幾個人,嘿!這下可好!”
董海畢竟年齡擺在那,心智足夠成熟,見慣了各種場面,甚至親身經歷過親人的離世,像這種分道揚鑣的事情,已經激不起多少波瀾。
榮皓沒有吱聲,抱起小狗冒冒,捏碎了一塊兔肉喂給它吃。
桌上的菜再沒人動,又空口喝了一個多小時的酒,董海和文洋相繼離開,醉醺醺的回了榮皓的臥室。
榮皓起身,抱著小狗冒冒走出客廳,晃晃悠悠的在院子里轉了幾圈,隨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仰望天空,今夜黑的厲害,天上沒有往日的繁星點點,就連月亮都黯然無光。
摸出手機才發現有五個未接電話,來電顯示均來自于秦開富。
自從上次把江夢琦送過來,已經許久沒有接到這個胖子的電話。
電話是九點鐘打來的,那時候幾人正喝在興頭上,榮皓隱約記得程諾舉著手機跟自己說了些什么,只是那時候榮皓沒有心思關心其他。
因為是夜間,直接聯系程諾不方便。想必秦開富是先給榮皓來的電話,沒人接聽之后才打給程諾。
這家伙打電話過來必然是有新活,榮皓想了想便回撥出去。
秦開富還沒睡,話里話外有些埋怨的味道:“喂!小榮啊!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給小程打電話,她說你們都在一起喝酒呢!讓她把電話給你,你也不接!怎么個情況啊?你這是賺錢了,不愛接我的活了唄?”
榮皓打了個酒嗝:“今天心情不佳,見諒!我現在有時間,有什么活你說吧!”
秦開富的公鴨嗓子粗獷難聽:“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客戶是個收藏家,他手里有個東西是一件玲瓏瓷碗。”
榮皓打了個酒隔:“開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古董商,更不是鑒寶名家,找我有什么用?”
“你聽我說完啊!你今天吃火藥了?”秦開富埋怨一聲,繼續說道:“這件東西是他父親當年從臨城得來的,不慎摔碎了碗蓋子,他的意思是想看看能不能弄到一只一模一樣的蓋子,畢竟少了蓋子東西的價值就大打折扣了!據說當年收購的時候店家有許多同樣的瓷器只有蓋子沒有碗,所以蓋子應該好弄。你家不就是臨城的嗎?那邊的古玩市場你應該比較熟了,你給打聽打聽,看能不能買到,人家說了價錢好商量。”
榮皓苦笑道:“聽起來是幾十年前的買賣,這種碰運氣的活是沒人愿意接吧?”
秦開富有些心虛,沒有反駁,只是說道:“這活是困難了一點,但報酬很高啊!你如果能幫忙弄來,拿到手二十萬沒有問題!”
報酬確實挺誘人,榮皓想了想便答應下來:“你把圖片發給我,有時間我去轉轉。”
掛掉電話,微信收到了秦開富發過來的幾張圖片。
榮皓將那幾張圖片一一翻了一遍,當看見玲瓏瓷碗底部紅印的時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安樂”,先前董海轉述了劉老翻譯的碑文,這東西不就是桃花湖旁邊曾經的陶藝村燒制的瓷器嗎?